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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玉人冷面藏冰心,昙花屡现雪相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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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丈锁寒渊,渊口狭□□仄,不过双肩有余,但往下而去,空间渐自开阔,渊底竟有十丈方圆。四个圆台一尺来高,分置东南西北四位,台上托有晶石。东者,青若盈玉;南者,朱比寇丹;西者,白似凝脂;北者,玄胜染墨。晶石琉璃剔透,通体发光,将这渊底照得白昼也似。

云进环目一望,只见壁石环耸,履雪覆冰,除那四块晶石以外,白茫茫一片,不见他物,心中若有所思。忽而头顶寒风一掠,秦浪青衫飘飘落于眼前,不禁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秦少侠好功夫啊!只是小王爷也一同来此,怕是有些不妥。”

靳泠阑嘴角一扬,笑道:“多谢云大侠关心!苦等之举实在有违泠阑的个性,越是凶险越是要亲身一闯,是福是祸,妥与不妥,都要闯过了才知道。”

云进微微一笑,道:“小王爷好胆识,云某只是担心秦少侠待会儿不能全力运功催开冰昙花。”

秦浪心中明了云进的担忧,喟然道:“云大侠多虑了。”

靳泠阑却微感讶异:我下不下来,跟二哥能否全力运功又有什么干系?正欲开口询问,忽觉肩头一沉,暖意渗入体来。她回头一瞧,却见李佚已将他那件黑色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一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含笑看着自己,薄唇一动,温言吐出:“这里冷得紧,小心冻环了身子。”

李佚这一举,极为暧昧,众人瞧在眼里,均觉怪怪,却又不知怪从何来。

靳泠阑被他看得双颊微烫,心头一怒,本欲发难,但如此一来,无异于令众人凭添更多疑虑,清雅一笑,道:“多谢大哥!”举止谦恭,仪态大方,怪异的暧昧感登时消减大半,再观二人,已是司空见惯的兄友弟恭。

话一出口,靳泠阑脸色忽地一变,神情古怪地一一瞧了众人一眼,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口中喃喃道:“这……这……怎么会……”

云进悠然道:“小王爷似乎感觉到了。”

靳泠阑想到云进方才的话,猛然感到左手仍被秦浪深深紧握,心头一惊,忙大力推开他。两手分开的刹那,寒气,如潮涌来,砭人肌骨,靳泠阑顿觉全身刺痛难当,头晕目旋,双腿发颤,几欲不立。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为何她分明毫无功力,却也能在这极寒的渊底浑然自若。

秦浪大为惊骇,当即飞步抢上握住她的手,内力源源传去。

靳泠阑渐觉暖和,睁开眼来,问道:“二哥,你是否一直在传内力给我?”

秦浪叹道:“我早说过,渊底极寒,你一定受不了的。”

靳泠阑眼中透出怨怪之色,又挣扎着要将他推开。

但秦浪这次已有防范,将她的手抓得紧紧,任是她如何挣扎也是挣脱不开。见她仍是不愿放弃,当真是惊奇莫名,不解道:“泠阑,你为何要这样?”

靳泠阑急道:“你,你快放开我!云大侠说得对,你这样消耗你的内力,万一待会儿不够用怎么办?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无双真的不能再耽搁了!”

秦浪气急败坏地道:“那也不能不管你呀!你会没命的!”

靳泠阑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救无双要紧!”

秦浪知她对靳无双情谊深重,又脾气要强,此时就算他磨破嘴皮子靳泠阑也绝不会依他,但他怎能弃她不顾?一时好生为难。

靳泠阑见他迟疑不决,心知机会来了,猛然间抽出手来,向后疾退几步,几步而已,手脚已被冻得不听使唤,身子摇摇欲坠。

秦浪掌中一冷,不觉浑身一震,惊见靳泠阑脸色瞬间由白而青、由青变紫,眼中光华退去,微微闭阖。大骇之下就欲强行拉她过来,岂知靳泠阑身侧蓦地伸出一双手来,右手揽住她腰,左手抓住她左腕。秦浪一怔,见是李佚,不觉转惊为喜:是了,怎么将大哥给忘记了?

靳泠阑脸色红润起来,在李佚臂弯中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中听见李佚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泠阑有我照料,二弟可以放心了。”

靳泠阑完全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倚在李佚怀中,奋力一挣,却有一股强大的力将她生生压下。她黛眉一锁,怒气铮铮地扬起玉靥,杏目一瞪,脱口便道:“你放开我!”

李佚缓缓低下头来,用他那双温笑淳淳的眸子迎上靳泠阑的怒目,轻声道:“泠阑你看清楚,我是大哥。由大哥渡内力给你,就不用再消耗二弟的内力了。”

秦浪道:“是啊泠阑,如此便一举两得了。”

靳泠阑着实无法也不可反抗,唯有暗暗苦笑,道:“那有劳大哥了。”说到“大哥”二字时,下意识看了李佚一眼,却见他将目光移开了去,满满得意,心中好不气闷。

周汀兰环渊一圈,缓步行止,时而举目四盼,时而低眉沉吟,还时不时拍打墙壁,壁上坚冰如铁,触之刺骨,一圈下来,也无任何发现。她将眉一凝,走到冷若冰身前,沉声道:“你说冰昙花开在这锁寒渊底?”

冷若冰道:“正是。”

周汀兰冷笑道:“方才我仔细察看过,这四周壁石无不凝结厚冰,坚若寒铁,连个缝隙都找不到,你倒说说看,冰昙花如何长得出来?”

不待冷若冰答话,云进便道:“冰昙花本就是罕见的奇物,它的生长开花之法自然也不可以常理推之,或许它能破冰而出,也不足为怪。”

周汀兰幽怨地看着云进,咬咬下唇,忽而向冷若冰道:“好,就算这理说得通!那它究竟长于这渊下何处?”

冷若冰道:“这渊下的坚冰石壁,寸寸都可生出冰昙花,但此花每年一朵独绽,且方位不定,至于今年会绽于何处,我也不知道,不过……”

周汀兰打断她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冷若冰一愣,抬眼望去,见周汀兰面上怒色愈浓,眸中火光如电,心中暗自奇怪:素闻这周汀兰沉稳冷静,胸怀湖海,为人处事往往先敬人三分,颇有侠义之风,为何今日她却屡屡无端动怒,还处处与我为难?

周汀兰见冷若冰看着自己,玉容如雕,殊无喜怒,然而一双清瞳若水,生出亦疑亦惑之色,当即柳眉一轩,傲然回视,咄咄道:“怎么,答不上来了?”

冷若冰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道:“我现在不知道,却有法子知道。周斋主又何故心急呢?”言罢走到四枚晶石的正中位,伸手摘下发上珠钗。那珠钗流银素雅,却有珍珠一点嵌于钗头,光泽黯淡,颇不起眼。冷若冰将那珠钗轻轻拈起,早有阴柔内劲运于指间,顺那钗尾传至钗头,只是一瞬,珍珠碎成粉末,散若飞雪,其间,赫然一点流黄晶石显现出来。只听“砰”地一声脆响,那晶石脱离钗头,跳入半空。

云进双目一亮,心道:果然是坎三阵!冷姑娘手中的那枚定是“韵灵石”了。一念未完,便见那韵灵石忽而炽亮,其余四石如获招唤,齐齐骤亮,各自蓄出炽光一束投于韵灵石上。韵灵石吸纳四石灵光,蓦地凭自扩出一个光球来,那光球越扩越大,大至半尺来宽时,猛可间化为一束金光,射向西北方一方石壁上,电光火石,一闪即灭。韵灵石随即光彩尽失,倏然下落,其余四石亦同时恢复原状。

冷若冰接住韵灵石,看向云进,道:“云大侠。”

云进会意,幽然向前跨出一步,竟是蹈向虚空,再跨一步,已至金光指示的绽花点。只见那倾岩危崖之上,云进单足轻踏,立若风竹,广袖凌风,潇洒如神。凌虚飞渡,御风乘龙,这般神通,众人看在眼中无不惊叹。又见他袖中飞掌,一股奇劲绕掌而生,掌冰相接,奇劲涟散,白雾袅然。

秦浪也不迟疑,快步至云进下方,一掌苍然拍出,掌风罡烈,透冰而入时,诺大渊底也为之一震。掌去处,无不是雪霰纷飞,一发不敛。远远看去,那掌劲,便似一条傲雪玉龙,紧贴冰面,呼啸着向上窜去,而后尽数没入云进掌下。

秦浪内力方一送上,云进便感到掌下有物蠢动,心头一喜,轩眉倏凝,掌力更劲。秦浪感知云进掌劲猛增,便知花开有望,也将真气一提,内力加倍传送。

他二人各运神功,一心投注在这冰下昙花之上,早已浑然忘我。渊底气温为之大降,旁观四人皆眉头大皱,过得半晌,已是有些强忍不住。正觉难受非常,忽见云进、秦浪同时撤掌。云进飘然而下,与秦浪并肩而立,二人仰头盯着那绽花点。

四人顿觉寒意大减,一齐抬头望去,只见那绽花点,一团白雾流动缭绕,倏而几缕钻入冰中,又倏而几缕窜将出来。那白雾甚是缥缈,仿若风吹即散,却偏能于厚厚的冰墙间进进出出,自如来去,当真是匪夷所思。

突然间,冰上裂开一道细纹,一叶嫩芽萌吐,枝茎如蔓藤爬出,花蕾初时如豆,倾刻之间已然成形。不消半刻,绛紫外衣慢慢翻卷,一霎间,花开无声,清香四溢。

一花绽毕,一花又开。

众人不曾料这萌芽花开之事竟发生于眨眼之间,即便心中早有所料,也是目瞪口呆,惊不自已。冷若冰虽见过冰昙花开放,但这两花同绽却是生来头一次看到,饶是她如何心湖不波,此时此刻,也不禁为之动容。

再瞧那冰昙花,翠叶展如华盖,翩翻轻垂,颇为潇洒;花瓣白似雪脂,清丽相拥,微错雅落间姿色撩人,因风轻颤时芳韵无边。

云进与秦浪相视一笑,两人一纵而起,于冰壁上一记轻点,洒然落下时,各自手中已多了一株冰昙花。

靳泠阑喜不自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奇花。想到靳无双终于获救有望,眼眶倏而红了。

周汀兰也是亦惊亦喜。

冷若冰道:“花虽已开,但出渊必谢。不知二位有何良策?”

云进与秦浪微微一笑,异口同声道:“这个好办。”对视一眼,双手一展,仅凭内力将花滞于半空。只见两掌之间寒气盈然,冰昙花深裹其中,霎时结成冰凝。

李佚瞧在眼中,不禁神色一肃。

周汀兰脱口赞道:“妙啊!如此一来,只要你们能运功不令冰融化,冰昙花便不会凋谢了。”

靳泠阑先是一喜,而后又露出担忧之色,言道:“只不过,山长水远,不知二哥和云大侠能否支持那么久?”

云进淡然道:“如今情况紧急,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几人相视一寂,均觉回程远比来路更要艰险,也不多做耽搁,当即动身返回。靳泠阑怕扰秦浪护花,只得乖乖让李佚背她上身。

几人在漆黑的锁寒渊中各展轻功,点跳腾跃,节节上升,眼见渊口欲见明朗,忽见上方火光隐隐,壁上人影撞撞,皆感怪异。又跃升一阵,便听闻细微人语。

云进踏上最近渊口的一支木桩,并不急于一跃而上,而是攀上岩壁,欲以渊口灌木为隐,窥视渊上情形。他回头一望,见其他五人皆如法炮制。

忽听一声厉喝自头顶传来:“贼小子,你再不说,老子一掌毙了他!”云进和周汀兰脸色骤变,一齐探头向上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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