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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玄冰飘洒尤逸逸,修罗悲鸣何凄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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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进淡淡一笑,心中已拟好破阵之法。正当此时,就听吱呀一声,沉香阁的一扇窗开了一条缝儿,声音虽轻,但院内草木方寂,正是夜阑人静,落针可闻,这一声,落在三人耳中那是格外清晰。转眼望去,那条细缝中透出女子的半张俏脸,秀目圆睁,檀唇微张,神色惊疑不定。许是没料到自己的悄然之举会被人发觉,冷不丁碰触到三人的目光,不禁啊地叫出声来。随即窗子“叭”地合上,阁中二女纠缠起来。

只听冷若冰道:“你要去哪里?”

小丫鬟急声道:“不得了了,有人闯进来了,我要去通知俞大爷!”

冷若冰厉声道:“不许去!”

小丫鬟道:“那可不成!若然他们冲进来,我们可能小命不保。”

冷若冰道:“他们是来救我的,不会伤害你的。”

小丫鬟恍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还是不成,我爹娘还在俞大爷手中,姑娘你不能逃走的!”说罢,用力甩开冷若冰的手,向门外奔去。

冷若冰想要拉住她,却突然身子一颤,软倒下去,口中叫道:“你别去,别……别……”声音细如蚊蝇,几欲不闻。

原来冷若冰这几日来,全副心思皆在破阵之上,一旦有人闯阵,她立时知觉。此时虽是吃惊,也不愿点破,只是凝神静听,想在来人闯阵的招势上找出破阵之法。细听之下,只觉此人招势驾驭之法和内力吞吐之法都极为熟悉,再一回忆,想到云进,一时心跳加快,微微乱神。但她性情向来淡漠,心思深沉,若不有意表露,极难让人猜出心意。那小丫鬟极力游说,冷若冰却始终一副淡然神色,令她忧心忡忡、倍感焦急,又哪里注意到院外发生的一切?直到蓝衣女子方才出声,小丫鬟才猛然惊觉。

云进见冷若冰倩影倾倒,气息微弱,心中暗凛:难道她寒毒发作了?一时心沉万丈,如入冰窖。这时耳畔铃声清鸣,周汀兰和蓝衣女子在院外叫喊,但他一颗心全系在阁中那个女子身上,只觉铃声也好,喊声也罢,都似远在遥遥天外,恍与自己全无干系。定一定神,迈开步去。

沉香阁位处正东,正在怪柳之后,云进一步迈出,已至柳前,院内草木寂而复动,怪柳更是飞速织起密实藤网,网上尖刺生得老长,或弯或直,怪状奇形,无所不有。见得柳来,云进并不拔剑,而是步下一转,直奔西北金行之位而去。

那时青草已是摇头摆脑跃跃欲试,云进一至,陡然风长,蓦地扬起丈许来高,顿时又刷刷劈下,便似一道青色巨浪,一升一降皆在须臾之间。哪知云进更快,风飘而来,只足下一顿,又电闪而去。那身白衣仿若轻烟一缕,还未现出他的身形便已移至他处,步子一停,屏息静立。紧追而来的藤网却去势不止,被利刃也似的无数草带劈个正着,寸寸俱断,落在地上,瞬间枯萎。草带轻轻一抖,其中一条尖端竟生出两条新带,其余草带亦相继芽长,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无端端多了好几倍。云进微微一动,草带立时知觉,齐齐一动,一条快似一条向他扫去。

云进微微一笑,一步点出,向着正南方火行之位飘退而去。只听得耳畔风来,数条长藤有如灵蛇摆尾,凌空缠来。也不知云进如何动作,忽地就腾空而起,双足一拨一送,长藤去势猛增了十倍不止,与那草带迎面撞上。眼见着藤叶粉碎纷飞,藤皮翻卷剥落,数十条臂膀般粗大的长藤与那细软的草带一遇,竟都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云进微感惊讶,正在急谋对策,忽觉土皮大动,十数条藤蔓破土而出,将草带下那一方草坪掀起数丈。草带被连根拔起,无土为根,转眼变成枯草,长藤再一挥扫,枯败了一地。

云进步子又动,先是缓缓,引得长藤盘空而来,后又快如飞翎,窜入正北方水行之位。那方高树正是枝条乱颤,云进此来,更是狂舞猛荡起来,细叶如春雨绵绵,洒然而下。云进一闪身,退往一旁,复又屏息,冷眼旁观。长藤飞至,立时变为俎上鱼肉,细叶落地,长藤退退不得,断断不尽。又听地皮轰响,长藤似要重施故伎,破土之时却未能撼动高树分毫,反被细叶划了个支离破碎。那高树参天入地,根蒂盘结之深广绝难想像,区区草地更是无法比拟,长藤遇此强敌,岂有不败之理?

云进身形一展,飘落花树旁,树上果实突然裂开,开出满树白花,花蕊盈盈吐雾。云进双袖一扬,引出两道掌风,雾气当风扬起,将高树细叶尽笼入其中。说来也奇,经这雾气一笼,细叶自树枝上落下之时本是鲜绿清爽,飘至半空却变得干黄,落到地上时已成枯叶。待到叶尽枝秃,高树静静如一尊化石,再也不动分毫。

云进左掌在花树上轻轻一按,步去如风,又向东方木行之位掠去。

只听“砰”地一声,那花树蓦然四裂,残枝败条溅得满院皆是。其中一条枯枝不偏不倚向高树飞去,高树毫无征兆一碰就散,化为粉尘,清风一拂,飘逝而去。

这时的木行之位,怪柳早已被破,云进再无障碍,大步而过。

阁前廊下,那小丫鬟奋力摇铃,却迟迟不见寨中人前来,焦急万分之下见云进已破阵而出向着这边飞步赶来,更是吓白了脸,腿脚发软,想避也力有不及。

云进此时眼中却无他物,急急破门而入。

冷若冰趴在地上,脸上血色也无,额上一股青气时隐还现,唇线抿出痛苦的弧度。

云进大惊失色,急纵上前,将她扶起,抱在怀中,只觉她身子冰冷颤抖,刺骨的寒气源源涌出,遂抓起她手,运功于掌心,推功引毒。寒毒入体,冰魄心经立生感应,在七经八脉中运行一周便将毒素化解。

冷若冰痛苦减轻,缓缓睁开眼来,浅浅笑道:“云大侠,谢谢你……”话音未落,体内寒气又是一动,她不由地柳眉一锁,蜷紧了身子。

云进吃了一惊,照理说,推功引毒后,寒毒不再似先前霸道,凭她自身功力便可抵御,但为何次此她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难道……他心中一冷,忽地闪过一个可怕的设想,低头看了冷若冰一眼,又运起神功,再次引毒。随着毒素的流失,但觉冷若冰体内那股阴寒之气渐渐弱了下去,气息平稳起来,脸色也趋好转,云进心中一安,轻声问道:“冷姑娘,你……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冷若冰迎着他满是担忧的目光,芳心忽而复杂起来,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云大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云进印证心中所想,仍觉不可思议,冷笑道:“小师叔果然心肠狠毒,对徒儿也无半点仁慈!”

冷若冰淡淡道:“是若冰有错在先,师父责罚也是理所当然。”

云进愤然道:“那就应该废去你的武功吗?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要了你的命?”

冷若冰轻轻一笑,幽幽道:“若冰这条命本就是师父捡来的,她若要收回去我也心甘情愿。”

云进见她如此,心中真是又痛又恼,痛是痛惜她身世悲苦、命运乖舛,恼则是恼怒她愚忠愚孝、不爱惜自己,一声重叹,正欲发话,忽闻阁外传来打斗之声,转眼朝门外一看,只见院中藤蔓飞扬,盘旋乱舞,挥扫不羁,周汀兰和蓝衣女子正陷于苦战。

云进大奇,适才他已依五行相克之理破了那怪阵,何以现在满院草藤又死灰复燃?定眼瞧去,透过枝扫叶飞的藤蔓,隐约看见院门处立着一群人,其中一人喜服鼓荡,双手凭空圈划,指点东西,看似轻巧如闲闲戏耍,掌拂指过处却无不是劲风流转,藤蔓长长不止,多多无尽,在他徒手风控下,或是盘绕,或是波荡,点、转、缠、扫皆有章法,已成一件难以攻克的神兵利器。

周汀兰身似鸿羽飞燕,万藤丛中翻来穿去,也能片叶不沾身,绝尘术着实了得;蓝衣女子手中软剑一时盛如银河天落,一时聚若灵蛇吐信,藤蔓近身尽作飞屑,那身剑法也是出神入化。然而,藤蔓变化无端、生生不息,二女虽能不为所伤,想要脱困也是不易。

云进正欲上前相助,忽听身后异响,回头一瞧,冷若冰正扶着桌角微微喘息,目光茫然,不知投往何处,她脚边那张圆凳倒地,咕噜噜滚出几尺开外。

云进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扶住她道:“冷姑娘,你的眼睛……”

冷若冰微微避开他的手,摇头道:“我习惯了,没事的。云大侠,快去帮你的朋友吧!”

她那游丝淡笑轻轻一浮,云进不知怎的,心中一定,冲她温存一笑,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冷若冰螓首微颔,默默点了点头。听他出得门去,才将那笑容拧成眉间那抹痛楚,渐渐晕开隐淡的青色,浮于两颊。她只觉胸口堵闷,那股寒气忽涨忽收,仍不得平息。

云进方一出门,就见一条粗藤穿空飞来,他剑眉一挑,云袖飘拂,藤蔓盘空一绕,反向回扫。

院中藤蔓受俞天城真气趋使,又蓄有自然界生灵精气,列阵起来,犹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而回扫的长藤赋有云进以深厚内力催发的玄寒之劲,一入阵中,便是横扫千军之势,被扫中的藤蔓或是断枝残杆,或是僵如泥塑,瞬息功夫,藤阵已是七凌八落。

俞天城瞧得心惊,抬眼凝视从阁中飞出的那一道白影,内力又从四肢源源涌出,萎败的长藤又骤然抽枝发芽,生出新藤。

云进破五行木灵阵在先,已有经验,此时阵中新藤虽多虽杂,落在他眼中也与那五行之阵无异,遂步下生风,或避或闪,时快时慢,引得藤蔓乱飞于空。

俞天城初时疑惑不解,不久看出云进步法中的玄机,正叫不好,满空长藤已然纠缠在一起,互相牵绊,结成死结。他真气运转,传入藤蔓之中,藤上嫩芽喷吐,一瞬又有新藤抽出。

云进已得其法,即便藤蔓来得再多再猛,他逍遥翩转,总能让它们互攻互破。周汀兰和蓝衣女子如法炮制,那藤蔓越缠越多,每每结成死结,经俞天城内劲催发,又抽新枝,枝上藤长,几次三番,竟达数丈。

藤蔓或可不尽变长、不息生长,但俞天城真气有限,藤蔓新长三番之后,他已略感吃力,心知如此下去,自己不久便会虚脱,便疾疾收了内力,那藤蔓随他内力撤尽,波地一声,尽数化为飞尘。他稳住心神,施施抱拳,朗声道:“三位神通了得,却屈居于玄阴宫左护法之下,真是可惜了。”

周汀兰闻言斥道:“我派中人向来不与奸邪为伍,足下不要信口雌黄!”

蓝衣女子笑道:“玄阴宫或许是邪门外道,行事作风古怪偏激了点,但从不胡作非为,更不会残害平民百姓,比起你们这群嗜血成性、暴行累累的贼子,却要好上十倍。若有机会,我倒真想结识一两个玄阴宫的朋友。”

云进淡淡笑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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