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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面具男·夺剑·城使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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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墨羽和墨冰一一边追寻着小晏的下落,一边等着七月之约,云烈却意外地回来了。云烈本是飞马,与腾蛇一样是幻海稀有的灵兽。今年的六月下旬,是飞马每五年一次□□繁殖后代的日子。本来星夜也嚷着要去,被墨羽骂了个狗血淋头才死心。按理,云烈得七月才能回来,去而复返,不禁令墨冰一感到奇怪。云烈对他悄言了一番,一听就变了脸色。他将实情告诉了墨羽,墨羽也深感诧异。二人隔日便赶往亢龙城去了。所以媚儿对司君和以君说的,却是实话。

除了云烈与墨冰一,谁也不知道,此刻千里之外的幻海七星岛上,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幻海中岛屿星罗棋布,其中最大的列岛,要属七星岛。七星岛共由七个较大的岛屿组成,因状如北斗七星而得名。七星岛远离陆地,其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其成为余四部之一。七星岛、天狼山、冢山、泓沼虽并称余四部,情况却大不相同。幻海中的七星岛历来是海盗聚居的老巢,而海盗也分为几大势力,一直明争暗斗。天狼山地处飞龙城与殇郡之间,武林世家林立,御气道与阴阳道的势力,在这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冢山位于澹溪中游,虽名山,却庞大如岛,集合了诸多外来的势力,难免鱼龙混杂,但在众多能人志士的努力下,竟形成了统一体。泓沼不适宜居住,一直是荒蛮之地,偶有白虎与玄武的逃亡者为避边境搜查而冒险偷渡。

七星岛偏安一隅,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一直远离战火。六七四年,是一个多事之秋,七星岛也牵连在内。七星岛本为海盗出没之地,这一年的六月,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海盗却悉数销声匿迹。七星岛上却多了七位声名鹊起的七曜星君。这七人均为年轻男子,最小的不过十六七岁,最长的不过三十有余。此七人均身怀绝技,其中为首的幽冥星君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七星岛居民一直被海盗骚扰,不堪其苦,七曜星君将海盗一网打尽,众人皆拍手称快。自此,七星岛分岛而治,归于七曜星君,也是人心所向。

七星岛与亢龙城虽隔海相望,却从不通信往来。若非云烈告知墨冰一,青龙部便无从得知。新任的亢龙城使长见墨冰一突然赶来又面色不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集合了众城使,战战兢兢得无所适从。墨冰一一边出言宽慰,一边将七星岛的事告知诸人,并让使长密切注意七星岛接下来的动向。恰在此时,媚儿带来了小晏意外成功脱逃和前往冢山的消息。既然小晏已经安然无恙,七月之约便不复存在。墨冰一不顾墨羽等人的劝阻,决定亲自前往七星岛,探明七曜星君的底细。墨羽不放心,坚持要与墨冰一同往。前途未明,墨冰一怎可能让墨羽涉险,便将七星龙渊交付给他,让媚儿先与他回青龙阁。墨羽不从,墨冰一便以佐长之名下令,墨羽无法,只得听命。想到小晏未必肯老老实实地待在冢山,墨羽便让黛黛去冢山等着小晏,传达自己的意思。墨羽却并不知道,小晏此次去冢山,除了自己想让他跟着祖父学习武功和阴阳术的想法,还藏着别人更深的目的。

墨冰一与云烈出城不久,却碰到了阔别近十年的挚友。

“墨冰一。”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颀长男子叫住了飞马疾驰的他。

墨冰一听到那久违的声音,大吃一惊,急忙拉住马缰,回头望去。

青衣男子身负长剑,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那露出的半边脸,成熟俊雅,深邃的眼睛显示着岁月的沧桑和历练。翡翠色的长发以冠束起,低垂的刘海丝毫不显凌乱。另半边脸却用金色的面具遮住,掩在刘海中,却藏不住眼睛的炯炯神采。

“子衿?”墨冰一跃下马,仔细地看着他,仍有点不敢肯定。墨子衿突然不告而别,在江湖默默消失了十年,为何今天会在这里突然又见到他?

“是我。”男子微微点头,“墨冰一,十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你倒变了很多。”墨冰一明朗的一笑,“你的这张奇怪的面具,差点让我认不出你。”

男子的神色有一丝尴尬和黯淡,他自嘲道:“我已毁容,若不带面具,只怕你更认不出我。”

墨冰一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子却不在意:“墨冰一,我有事找你,去了亢龙阁再说。”

两日后。亢龙阁。

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盟约,墨冰一陷入了沉思。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面具男子始终微笑着,温良无害。

“七星岛为什么甘愿做青龙的附庸?”墨冰一英俊的剑眉蹙得更紧。

“我们不过是追求想要的生活。”面具男子止住了笑容,一脸的严肃,“海贼中势力最强的一派与玄武王室有些瓜葛,又与采花门纠缠不清,想必不日便会前来报复。以七星岛目前的实力,定是难以抵抗,最后只会落得玉石俱焚。”

“原来七星岛是想借助青龙的力量保己周全。”墨冰一得知了他真实的用意,这才放下心。

“七曜星君开出的条件,对青龙只会有利无害。青龙利己利人,何乐不为?”面具男子从容答道。

众人皆点头称是,唯墨冰一沉默不答。一只雪雕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墨冰一的肩头,嘴里叼着一封信件。墨冰一小心地取下,当众打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他默默的看完,抬头道:“这封信是众位部佐的意见,请大家传阅。”众人迫不及待的一拥而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墨冰一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他这才对面具男子露出了微笑:“七星岛自今日起,便受我青龙的保护。”

面具男子又惊又喜,立刻起身拜谢。

“风月,真是辛苦你了,让你连日奔波。”墨冰一温柔地抚摸着雪雕温暖光亮的羽背。

海上明月共潮生。

亢龙城的幻海堤上,立着两个男子。一个形容典雅,体段峥嵘,一个面具遮面,身材颀长。

“子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墨冰一低声轻叹。

“七星岛。”面具男子微微一笑。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也是七曜星君之一。”墨冰一冷冷地看着他,一脸的警惕。

“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眼睛。”面具男子尴尬地一笑,“我是蝉时岛的蝉时星君。墨冰一,你不必用看奸细的眼神看我,我这次来,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怎么七星岛又有了新名字?”墨冰一调侃道,“你没有,能保证其他的六位也没有吗?”

“七星岛现在分岛而治,我所在的岛,便唤作蝉时。”面具男子不愠不火,仍是和善的微笑,“七星岛既然愿意做青龙的附庸,就是为了换取安定。其他七曜星君的愿望,与我是一样的。我们自认是聪明人,不会做以卵击石的蠢事。再者,青龙有我的家乡,有子颜,我怎舍得让它遭遇危险?”

墨冰一沉思了一会,仍是半信半疑。“你这次来青龙,除了和谈,还有别的事么?”他委婉地探试。

面具男子的表情有一丝怅惘:“十年生死两茫茫。墨冰一,谢谢你替我照顾子颜的坟茔。我回去看过了,他的周围,已是一片桃林。我这次回来,除了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墨冰一的心不由一紧。

“放心,是私事。”面具男子微微一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白蒹葭,水伊人,你们两个被我抓到就死定了。

七月初七。

七星岛既已归附青龙,墨冰一不便再悄然前往七星岛了,只待对方发出正式邀请,可光明正大的去一探究竟。他对墨子衿口中的幽冥星君充满了好奇。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为何以前竟闻所未闻?

冰魄进入亢龙城,便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他低估了在青龙的几年生活给自己带来的影响。见了亢龙城内的祥和繁荣,冰魄不禁有种安心的感觉,露出了下意识的微笑。

“你笑什么,这不过是粉饰太平,暴风雨前的宁静。”易筠一袭黑衣,倚墙而立。

“七星龙渊到底在哪里?”冰魄冷着脸。

“你想不想见墨羽?”易筠的笑容蛊惑人心。

冰魄一愣,低头不答。

“我不想杀冰魂那小子,你还是赶紧从墨羽那里得了七星龙渊,以剑易人吧。”易筠道。

“七星龙渊在墨羽的手上?”冰魄面色一变。

“是不是不想动手?”易筠的笑声分外刺耳,“冰魂的性命可是捏在你的手上,你忍心弃之于不顾?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难道一柄剑竟抵不上一个人么?”

冰魄暗觉好笑:“你在担心怕得不到七星龙渊吗?”以君,你今天可是相当的聒噪呢。

“不错。”易筠毫不掩饰地点头,面有一丝无奈。漫君,如果我们不用自己歌神的身份,不用武功术力的优势,还有别的强硬手段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么?他从袖中掏出了一管细长的东西,轻轻地拔去盖子,一种似有若无的奇怪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冰魄忍不住皱眉,他掩鼻道:“这是什么东西?”身下的坐骑飞燕也开始烦躁不安。易筠笑而不答,只闻一阵马嘶声由远及近。

一匹白马冲着冰魄的方向疾驰而来。冰魄大惊:“飞燕避开。”一直通灵的飞燕却呆立着,任冰魄如何用力牵扯也纹丝不动。“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冰魄气愤不已,回头看去,易筠却不见了踪影。

“飞雪!”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映入冰魄的眼帘。急切的呼唤,那匹白马似有感应,速度降了下来。飞燕这才猛然惊醒,跃至一边,才没有与白马撞在一起。

“墨羽!”

“冰魄!”

异口同声,均有一丝惊喜和意外。

时间在彼此对视的瞬间凝结,他们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久违的期待和欣喜。缘起缘灭,不过一念之间。冰魄一眼瞥见墨羽腰间的佩剑,笑容顿时消失。七星龙渊,墨羽,为什么七星龙渊会在你这里,我只有得罪了。

“飞雪。”墨羽急唤,那匹白马立刻奔了过来,似是知道自己差点闯了大祸,低垂着头,不安地原地踱步。

“你的马也叫飞雪?”冰魄一愣。

“难道你的马——”墨羽也是一愣。

冰魄摇摇头:“以前是,现在不是。飞雪这个名字过于伤感,所以更名为飞燕。你的飞雪也会变色吗?”墨羽,我究竟该如何开口?

墨羽微微一笑,重复道:“变色?”

“这匹马十分古怪,毛色竟会变化,一会儿玄青,一会儿雪白。又不按季节,像是随心所欲。”冰魄想了想,跃下马来。

墨羽的神色顿了顿,上前仔细打量,飞燕那玻璃色的眼睛闪着灵性的光彩。飞马!这匹飞燕与云烈一样,是可与玄武的彤云烈马相媲美的马踏飞燕。可笑云烈明明是飞马,却偏是彤云的名字。

“它的确该叫飞燕。”墨羽轻轻地摸着飞燕的鬃毛,嘴角荡漾着好看的笑意,“这是幻海的马踏飞燕。”

“飞马?”冰魄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飞燕是飞马?”缕飞姨,难道说这匹飞雪,便是那个墨氏送你的定情信物么?

美色当前,一向禁不起诱惑的星夜却保持着沉默,乖乖的趴在墨羽的肩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冰魄。

“墨羽,你腰间的宝剑,是否是七星龙渊?”冰魄定下心神,冷声问。

墨羽略感诧异地点点头。冰魄,为何你的声音,竟不由自主有一丝颤抖?

冰魄咬牙道:“得罪了,原谅我!”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剑锋直指墨羽的的腰间。墨羽惊呆在原地,不想冰魄竟然会突然对他出手。

墨羽小心,他要夺你的七星龙渊!星夜的眸子精光暴射,冰魄被他的眼神摄住,一时竟顿住了剑势。墨羽被星夜点醒,急中生智地反用七星龙渊去硬接冰魄的一剑。冰魄的这一剑并没有用尽全力,又被星夜扰了心神,竟险些震脱出手。“难道说你是光州奸细的传闻,竟是真的么?”墨羽的表情难掩痛惜,“冰魄,是我错看了你。”

冰魄的心被墨羽的话深深刺痛,他冷笑而答:“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其贞。未若白雪,因时兴灭。玄阴凝不昧其洁,太阳曜不固其节。节岂我名?洁岂我贞?凭云升降,从风飘零。值物赋象,任地班形。素因遇立,污随染成。纵心皓然,何虑何营?”墨羽,我虽然没有说清者自清的资格,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随意评价我?为了救冰魂,我不得不被以君利用,不得不被你羞辱。若不是与岚信子的约定,我再不肯与你见面了。你既然如此看轻我,我也不必再多费唇舌去解释。

墨羽怔怔地听完他的话,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不迭,一时竟无话可说,心情矛盾不已。

“冰魄。”星夜突然开口,“是冰重若让你来抢七星龙渊的么,你是不是受了他的要挟?”

墨羽的心猛然抽紧,他期待地望着冰魄。冰魄却沉着脸,冷笑不答。墨羽见他并不替自己辩解,失望更甚。

“街上人多,你们二人不妨找个僻静的角落,公平的一决胜负。”星夜的声音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亢龙海堤。风猎衣襟作响,气氛肃然。

“墨羽,我势在必得,你尽全力吧。”冰魄的左手暗自凝聚着寒气,为了一击即中,不得不用寒练。

“对你,我不会手下留情。”墨羽冷冷地回答,面无表情。

“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墨冰一的脑海中闪过似曾相识的蛛丝马迹。

易筠干笑两声:“墨冰一,你的记性实在不怎样,连歌神也不记得么?”

“以君?”墨冰一一脸震惊的神色,“是您吗?”

易筠正色点头道:“正是。”

“您要七星龙渊,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墨冰一毫无惧色,“为什么要牵扯到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杀萌萌!”

“不相干?八部众的人,有谁不相干?那只萤火虫妨碍了我的事,不得不杀。”易筠冷笑,“墨冰一,你以为我要那把破铜烂铁是为了好玩么?”

墨冰一暗自咬牙,握紧双拳,骨节铮然作响。

“青龙若要一统八部,九剑必不可少。”易筠的声音有如金石,“不久,八部众就会尽知集九剑者得天下。现白虎有湛泸和纯钧,干将和承影在七星岛,天玄宫的赤霄和鱼肠,而青龙只有七星龙渊,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若青龙有集齐九剑的本事,也就有了统一八部众的能力。”墨冰一血玉色的眸子深不可测。

“我自然从旁协助的。”易筠邪魅的微笑,摄人心魄,“成王败寇,我只助胜者。”

“您打算将七星龙渊如何处置?”墨冰一静静地道,竟丝毫不显担心。

“墨羽和冰魄算是阴阳与御气的代表,二虎相斗必有一伤,我们为什么不做旁观者,隔山观虎斗?”易筠瞥了他一眼,“歌老最好此道,他对你寄予厚望,难道你竟一点也没学会么?”

“我是阴阳道的弟子。关心则乱,请恕我无法以平常心对待。”墨冰一不卑不亢。

“你知道冰魄为什么会对七星龙渊感兴趣?”易筠笑意更甚。

“您利用墨冰晏使墨羽就范,想必又利用了谁使冰魄屈服。”墨冰一阴沉着脸。

“哈哈,利用,不错,冰重若总有一句话是对的,人之间只有相互利用的关系。”易筠的笑容有一丝苦涩,“想必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冰魄用力挥出左掌,寒气森然。墨羽大惊,以剑相抵。寒练与佛手有异曲同工之妙,冰魄趁虚而入,墨羽只觉右手一麻,七星龙渊已在冰魄手中。然而冰魄此招亦有破绽,墨羽眼明手快,毫不犹豫地伸手向他的要穴点去。冰魄只能提气后退,竟忘了身后已是绝路。

冰魄悬在堤边,下面是惊涛裂石的幻海。墨羽拼命地拉住他右臂的衣袖,不肯放松。

“放手!”冰魄咬着牙,脸气得通红。

“我不会见死不救。”墨羽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冰魄,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这次的事,一定哪里有误会。”

冰魄一愣,突然纵声大笑:“墨羽,你的弱点,便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突然止住了笑容,血玉色的眼睛里结上了一层寒冰,“我最恨的,便是你这种自以为是和无视他人的优越感!”说完,竟毫不犹豫地挥剑割断了衣袖,白色的一片随风飘远。“我不需要无用多余的感情,我不会喜欢任何人。”冰魄的声音冷酷决绝,表情却是深深的悲哀。迟了,太迟了,墨羽。

墨羽眼看着他垂直落了下去,像断翼的蝴蝶,凄美而绝望。割袍断义,冰魄,你宁愿死,也不愿让我救么。墨羽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一阵寒意突然袭遍全身,失去了意识。

星夜温柔地横抱起昏迷的墨羽,转身冷笑:“歌神,你很喜欢看热闹么?”他分明在对一个人说话,可目光集中的地方,却是空旷一片。

却说岚震子回到京畿,立刻被宣王召入宫中。智宣子对岚震子的冲动行为甚是不满,却顾及他的心情,隐忍不发,不料接下来的一件小事却惹恼了智宣子。朱雀皇帝的内衣通常是一日一换,换下来的就不再穿,而智宣子讲究节俭,常把单衣洗了再穿。这日早朝,因提及军费过于铺张浪费的事,智宣子把袖口的内衣翻出,指着对辅臣们道:“这件内衣已经洗过三次了。”辅臣们纷纷称赞宣帝俭朴,唯独岚震子不以为然,智宣子问他为何不称赞,答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诤明赏罚,穿洗过的衣服不过是小节。”智宣子当即变了脸色,却并没有在众辅臣面前说什么。

枢密院。

岚震子冷冷地对薛妃行了礼,一脸的高傲和不屑。

薛灵蕴对他的故意无礼视而不见,脸上仍是挂着浅浅的微笑:“岚郡长,皇上有话托我带给你。”

“朱雀什么时候开始让后宫参政了?”岚震子冷笑,“有什么话宣王不自己对我说?”

“皇上怕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发脾气。”薛灵蕴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巽王爷远在青龙,皇上希望你前去照应。”

“宣王不想见到我么?”岚震子眉尾飞扬,冷笑道,“我乐得远离朝廷!”语毕,拂袖而去。众人惶然相视,均不敢抬头去看薛妃的脸色。

“君上。”一个蓝衣少女怯生生地低着头。

“锦瑟,宫里人多口杂,你还是叫我薛妃吧。”薛灵蕴止住了笑意,“有什么事?”

“嗯,那个,请允许我去青龙一趟。”锦瑟的声音细如蚊蚋,又有一丝害怕与紧张。

“是不是以行止跟着岚震子去了青龙的缘故?”薛灵蕴叹了口气。

锦瑟红了脸,咬牙摇头:“不,我要去找以兰那个贱丫头报仇。”

“她死了,谁来保护智巽子?”薛灵蕴并不吃惊,声音冷静得骇人。

“锦瑟虽无能,愿竭尽全力。”锦瑟喜出望外。薛灵蕴既然不明言阻止,便是默许。以兰,即使我会遭到以萱的报复,受到大哥的漠视,我也一定要你死在我面前。

青龙部飞龙城。

醍醐寺兰苑。

以兰拿眼瞅着两人,一脸的惊讶和不信任。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不过中人之资,毫无出众之处。另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左右,安静沉默地容易让人遗忘。

“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本事?”以兰来回踱着步,用一种怀疑的眼神仔细打量着二人。

“看似普通却是深藏不露。兰儿,可不能以貌取人。”智巽子的笑容温和亲切,却自有一种威严和凛然。话音未落,歌天却推门而入,面色不霁。智巽子忙起身笑道:“贵客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以兰则一脸的警惕,伺机而动。

歌天并不领情,他冷哼一声:“朱雀的巽王爷不远千里来我飞龙,为何不让人通报,也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歌使长言重了。您事务繁忙,我怎厚颜打扰?”智巽子的微笑谦和恭敬,“我不过是想去见龙城拜访朋友,顺便来看看这两位旧识。”他的眼神分明看向发愣迷茫的两人。

“朋友?”歌天冷笑,“这个童薰的朋友还真不少啊,居然连朱雀的巽王也巴结上了。”

“我喜好古玩奇珍,不过与他有些金钱上的交易。”智巽子从容应答。

歌天见问不出什么,又收了童薰的好处,只得讪讪地道:“巽王爷既以常人身份身在青龙,在下奉劝一句,凡事谨慎为好,不要太过张扬。”

“多谢使长提点。”智巽子暗自松了口气,他以眼神示意道:“兰儿。”

以兰冰雪聪明,立刻双手奉上一只精致华美的锦盒:“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使长笑纳。”

“无功不受禄,在下领受不起。”歌天毫不犹豫地推辞,“请王爷好自为之,在下告辞。”童薰的礼可以收,可这堂堂朱雀王爷的礼,却是万万不能收的。他看了静立一旁的二人一眼,立刻走了出去。

以兰吐了吐舌头:“公子,真是好险。”

“若不是童薰从中打点,这一关可没这么容易过。”智巽子冷笑,“歌弈生和岚钟子的事,我没有忘,他自然更不会忘。他的眼神,分明是急欲杀我而后快。”

以兰自负地一扬眉:“哼,只怕他的胡子会先被我一根根地拔光。”

“你们两个先随我回见龙城,一切容后详谈。”智巽子收敛了笑意。

见龙城。

“你们两个居然不会武功!”以兰惊讶不已,“公子,纵使他们能侥幸进入武选,也一定在第一轮被淘汰。姑姑为什么会派这两个草包来,总不会是烟雾弹吧?”

“我可是学过跆拳道,你方才不是挨了我一脚么。”少年冷笑,对以兰的蔑视气愤不已。

以兰的表情像吃了个苍蝇:“那是我手下留情。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花拳绣腿,华而不实。我若认真起来,你此刻只有躺在地上哼哼的力气。”

智巽子微微一笑:“兰儿,所以忘忧让你教他们武功啊。”

“我不要学武,万一卷入什么武林纠纷,肯定是炮灰,秒杀级别。”少年黑着脸。什么三脚猫,这是跆拳道!

一个女孩整天用腿劈来扫去,成何体统?青年看着他摇头,却恭谨地对智巽子道:“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相助王爷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帮薛灵蕴寻剑的事暂可放一放,一切由本王担着。见龙城使的选拔迫在眉睫,忘忧的意思,也是让你们助本王一臂之力。”智巽子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可我手无缚鸡之力,而他目不识丁。只怕会让王爷失望。”青年仍想拒绝。

“柳扶风,据我所知,你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而闵罗罗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并非目不识丁。”一直沉默的童薰冷笑着,他的声音温柔绵软,却让柳扶风和闵罗罗不寒而栗。“闵罗罗,你既然是忘忧姑娘的弟子,总不会违抗师命吧。柳扶风,你本应是已死之人,若被宣王知道你尚存人世——”童薰故意不往下说,二人却立刻变了脸色。

“你们若不知好歹,现在我就送你们过清泷川。”以兰格格地笑着。

“清泷川?好像是京都的一条河?”闵罗罗一愣。

“是见龙的河,过了清泷川,就是冥界。”以兰对她的孤陋寡闻深感诧异,“真是对牛弹琴,姑姑怎么会收你做徒弟,还是死了算了!”

死丫头!看不出你一脸清纯的模样,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闵罗罗一脸黑线,不顾柳扶风径直道:“巽王爷,我们愿意听候差遣。”

“兰儿,这个闵姑娘就交给你了。”智巽子满意地点头。

“童薰,连这两个陌生人你也将底细查得这般清楚,不禁让我佩服。”智巽子轻轻的端起茶。

“两千两银子。”童薰眯眼一笑,“还请王爷您记着。”

智巽子立刻被茶水呛到:“你说什么——,又是两千两!”

“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是不是想浑水摸鱼?”以兰神秘地看了闵罗罗一眼。

“呵呵,被你猜对了。”闵罗罗咧嘴一笑,黑色的眸子清明见底。

“也好,你就保持这样吧,我喜欢。”以兰突然踹了她一脚,“快下去吹灯,睡觉了。”

“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房间,非要跟我挤一张床啊?”闵罗罗揉揉摔痛的胳膊,不情愿地吹熄了灯。以兰叽叽咕咕地小声说了什么,闵罗罗没有听清。

七月上旬,就在其它正三部忙于战火,翻天覆地的时候,青龙最东的见龙城却是一片祥和太平。虽然有亢龙的惊人变故横生枝节,但人们的正常生活,并未因此而发生多大的变化。

自七月初七始,见龙城城使的选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管是文试武试,还是最后的面试,均在明远楼进行。

七月初七,第一场文试,不可用异族之术力作弊。

墨羽不在,墨冰一也没来,倒是歌淑一直像个跟屁虫地粘着,童澈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就在他仍未完全睡醒,摇摇晃晃刚要走进明远楼的大门时,冷不防被突然一声“童澈加油!”彻底吓醒。旁边的众考生立刻用杀死人的眼神射向童澈。你想干嘛?童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鼓励你,也给别人心理压力嘛。有我这个部佐支持你,别人才能知难而退呀。歌淑委屈地撅起了嘴巴。拜托,这样只会让我更有心理压力,没看见我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吗?童澈无可奈何的叹气。

第一天,诗词歌赋及琴棋书画。童澈表现平平,毫无可圈可点之处,却也没有较大的失误。第二天,经世治国之论及历史。前一天晚上被歌淑提问了通宵,童澈考到一半便呼呼大睡,离收卷还有半刻钟的时候才急急忙忙赶完。第三天,天文地理自然。无邪对童澈前两天的表现非常失望,他终于忍不住爆发。

看着童澈悠哉的神情,无邪的脸色越来越差,他终于忍不住低吼。童澈!这道题又错了,昨晚不是才背过的么!

你想让我作弊?童澈白了他一眼,不准多话。

无邪冷着脸,嘴角一阵抽筋。

出了考场,童澈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见无邪沮丧消极,便道,无邪你怎么了,便秘?

我对你算是彻底绝望。你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地答题?无邪对天长叹,我真不该太相信你。

你懂什么,我是故意答错的。童澈眨眨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笑到最后方为赢家。你还真是大言不惭。无邪黑着脸,美丽的眸子阴沉得可怕。

七月初十,童澈硬是被歌淑拉着去看了文试的结果。百人中居第七十六名,实在是不显眼的成绩。但总算进入武试,歌淑眉开眼笑。高居榜首的却是一个墨氏,墨非攻。第二十七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王治勋。童澈顿时沉下脸,一副不爽的表情。这个家伙还真走狗屎运,等武试的时候看我打得你哭爹喊娘。看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一个,肯定不禁打。童澈冷笑两声。墨非攻,所谓枪打出头鸟,你就等着横死街头吧。无邪,接下来才该我真正发挥实力呢。

七月十一,武试的第一天,御射骑猎,不可用异族术力,否则以作弊论。童澈所言不假,文试第一的墨非攻果然成为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好在他实力卓尔不凡,那些寻机挑衅的人倒自讨苦吃。贵公子哥儿王治勋勉勉强强地过了关。而童澈却看出他是有所保留,真正的水准远不止此。童澈自己对御射骑猎实是驾轻就熟,以前参加城使的选拔时就曾苦练。他的出色发挥,均使众人大惊,也算异军突起。

童澈,你怎么舍得用全力了?无邪冷笑。

明天的擂台是淘汰组制,五人一组。我若不显得自己出类拔萃,怎么会有强手愿意与我联手?万一与那些乌合之众凑合,便一点胜算也没有了。童澈认真的回答。

按规定,可以请非参赛者合组,如此一来,情势就更加扑朔迷离,结局难料,你准备怎么应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手?无邪有些担心。

墨华,若不是那一次我在擂台上意气用事,也不会失去你,这一次,我定一雪前耻。童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无邪,你放心。

七月十二日,是关键的擂台比试,见龙使长歌翁亲自坐镇观战。出人意料的,墨非攻居然在首轮即被淘汰。

“这是怎么回事?”歌淑惊讶不已,在众目睽睽下扯着歌翁的胡子。

“规定是五人一组,而墨非攻没有找到组员,便没有参赛的资格。”歌翁瞪着歌淑,低声训斥道,“你还不放手!”

歌淑微微一笑,松开了抓在手中的胡子:“那个姓墨的自视甚高又孤芳自赏,难怪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不能团结别人,是做城使的大忌。如此看来,他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的。”

“童澈!”歌淑欢叫着跑了过去,“等的我都急死了——这些就是你找的组员?”

星夜微笑着站在童澈身后。还有一个面具男子,面无表情,眼睛只顾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翡翠色的长发,显然是墨氏。另两人不苟言笑,神色严肃,是文试的第二名与第五名,歌淑记不得名字,便简称之为小二和小五。

歌淑愣愣地看着星夜,她从没有见过这么俊美迷人的男子,皎若明月舒其光,神采华扬。众人见了星夜,不分男女老少,纷纷看直了眼。智巽子剑眉微蹙,他对童薰低语道:“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怎么突然出现在比武场?”童薰愣住:“公子恕罪,我却从不知道童澈居然认识这样的人。”“还有那个面具男子也十分可疑。”智巽子柔和的目光顿显凌厉,“这次来见龙,真是不虚此行。”“公子请放心,纵使有这样的变数,您还是一定会如愿以偿。”童薰的额上,竟渗出了冷汗。“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智巽子微微一笑,“童薰,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谢公子。”童薰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谁?”歌淑上下打量着星夜。

“我们见过面的。”星夜抿嘴一笑,“还记得那串葡萄么?”

“啊,你是银狐!”歌淑猛然醒悟,“你是墨羽的式神。”

人群中立刻喧哗起来。童澈满意地偷笑,他的目的总算达到了。有歌淑和墨羽的名号撑腰,还有谁可以在气势上压得过他这一组?

“你又是谁?”歌淑警惕地看着面具男子。

“嘘,他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帮手。”童澈故作神秘。

那边厢,王治勋所在的甲组已然展开比试。

除了王治勋,其他的四个均非参加城使选拔的应试者,林兰,童薰,还有两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自然是闵罗罗和柳扶风。

该死的童薰,难怪拒绝我的邀请,原来是倒戈相向了。童澈气得咬牙切齿,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童澈,我们抽签被分在乙组,碰不到的。无邪瞥了他一眼,出言提醒。

嗯,是吗?童澈仔细的看了看分组名单。由于有非试者的加入,共结成了二十八组,分为甲乙丙丁四个赛组,取各组头筹晋级,其中若有非试者占名额,便由名次由高向低依次补足。

“童澈别担心,有我在,那些人都是不堪一击的。”星夜自恋的微笑,他的惊鸿一瞥,引来场外无数少女的惊叫。

“哼,你把我的风头都抢走啦。”童澈恨得牙根痒痒。墨羽,虽然你让星夜来助我我很感激,但是若他喧宾夺主我可就因爱生恨了。

“童澈,你可真有本事。歌部佐亲自为你加油,墨城使又派式神来帮你。”小二和小五一脸惊羡的神色,又难掩一丝嫉妒。

童澈笑而不答。

比试分为一对一进行,五局三胜。

王治勋组只需再赢这一场,就可获得甲组的头筹。

首先出场的是林兰。对方见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不免有些轻敌,下手便不自觉的留情了几分。谁知林兰并不领情,三拳两脚就把对方打趴在地,还很不屑地踢了他两脚才走下台去。

第二局,闵罗罗出战。

对方刚要出手,闵罗罗大吼一声:“且慢!”对方愣了一下,只见闵罗罗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会自动认输,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下手轻一点啊?”对方轻蔑地哈哈大笑,闵罗罗却眼神一凛,飞起一脚,直踹他的心窝。对手却并非等闲之辈,敏捷的闪身避过,一个饿虎掏心,抓住闵罗罗的胸口。

“你是女的?”对方猛然松手,竟红了脸,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他还是挺在乎的,“姑娘,在下方才失礼了。”

“你——,你敢吃姑奶奶的豆腐,去死吧!”闵罗罗面色铁青,眼里爆发着火红的小宇宙,一个回旋踢将他猛然踢飞出了场外。众人但觉一阵阴风扫过,气氛寒冷无比。

林兰好奇的凑上去,只见他口吐白沫直翻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便差点诧异地嗑掉下巴。闵罗罗,想不到你的爆发力竟有如此的神威。

第三局,童薰不慌不忙地登场,若连胜三局,智巽子便无须出手了。童薰有自己的顾虑,在打斗中,智巽子难免不会使出智氏的操纵力,而他的身份,是千万不能被识破的。所以这一局,非赢不可。

对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窈窕少女,红绡抹额,髻插雉尾,小袖紫衣,腰束绿锦,袅娜如花轻体。童薰却没有半分轻敌的情绪,他一向心思细密,那少女的眼神明媚动人,仔细一瞧,却暗藏着凌厉凶猛,杀气森然。

“姑娘,你的兵器?”童薰长剑在手,剑尖挑衅地指着少女的鼻尖,眉头微蹙。

“我的身体就是兵器。”少女冷笑,身形已动。

静立在童澈身后观战的面具男子忽然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了转瞬即逝的笑意,他低头对童澈耳语道:“我终于找到她们了。”

“黑白无常?”童澈变了脸色。

“跟你说了多少次,是白蒹葭和水伊人。”面具男子小声的无奈解释。

“明明是恶鬼两只,还要起这样让人想入非非的名字。”童澈安心地松气,摸摸胸口,“没有跟王治勋分在一组,实在是幸运啊。童薰,如果你不幸壮烈牺牲,我会帮你安排后事的,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不行,我一定要上前阻止,不能再让她们滥杀无辜了。”面具男子踌躇了半天,仍是决定出手,却被童澈拦住:“等等,黑白无常不是只对蛇蝎美人下手么,童薰不在她们的攻击范围之内啊,你急什么,不如静观其变。”

“童澈,你怎么还愣在这里,该你们组上场了,快走!”歌淑急急忙忙地拉住童澈,向乙组的赛场狂奔而去。

面具男子无法,只能先跟着童澈去了乙组的擂台。

“这就是所谓的游刃有余。”少女冷笑着,剑锋抵着童薰的喉咙,轻轻一划,鲜血顺着细长的伤口涌了出来。童薰纹丝不动,又羞又愧。

智巽子看向童薰,叹了口气:“还是认输吧,我知道你已尽力。”

童薰面色一灰,他低头咬牙道:“我输了。”

少女轻蔑地收回了剑,却将剑断成了两半,扔在童薰的脚下。童薰恼羞成怒,刚要发作,却被智巽子喝住:“童薰!”童薰一愣,局促地看向他,面色颓然地转身下台。那少女意味深长地凝视了智巽子一眼,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笑意。蒹葭,你觉得这个人如何?伊人,你说行就行,什么时候动手?

少女没有下台,她举手对司仪道:“下一场还是我迎战。”司仪一愣,忙看向歌翁。歌翁捻须一笑:“虽说是一对一,并没有规定不可重复出场,这位姑娘的要求可以答应。”

智巽子神色凛然,不顾童薰奋力阻止的眼神,亲自站上了擂台。他对这个少女怪异诡谲的武功深感好奇,不禁跃跃欲试。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嫣然一笑,明丽娇俏,“我对你很感兴趣。”

“哦,在下也对姑娘的武功颇有兴趣。”智巽子冷笑道,“在下王治勋。”

“你姓王?”少女似是觉察了什么,却并不点破,“我叫双双。”

岚钟子有纵火之力,岚震子有纵电之力,而智巽子的操纵力,便是驭风。其操纵术古语有云,“智者裁物,不为物使,物尽其用。”智岚氏的武功虽秉承阴阳道德理念,却另辟蹊径。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自言太极。当年智萧子曾说:“立意五行,自太极而分为阴阳,阴阳分而为五行,故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则是阴阳者,所以代太极而总五行者也,天地之道尽于是矣。”

“汝等心灵丑陋,不配拥有美貌。汝此重罪,由吾消除。”少女自言自语,面色阴沉得可怕。智巽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眉头微蹙,少女已然出手。

乙组。童澈的这一组,也还有一场便分出胜负。

童澈这一次面临的对手,实力可谓是相当的强悍。看着对方彰显的结实肌肉和浑厚内力,他忍不住就要开溜,却被面具男子一把拉住,“你还是这个脾气,见势不妙就想脚底抹油吗?”“谁说我逃了?”童澈撅着嘴,狡辩道,“我不过是有点紧张,想上一趟茅厕而已。子衿,这第一局你先上吧,不用客气。”“按一般的出场顺序,最厉害的总在最后,童澈,你若想赢得轻松,还是乖乖上去吧。”面具男子冷笑,拽住童澈的衣襟就想把他扔上去。

“且慢!”星夜箭步上前,一把拦腰抱住了在半空中挣扎的童澈。“星夜,就知道你对我最好。”童澈一把鼻涕一把泪,星夜立刻厌恶的皱眉,毫不留情地将他飞脚踢开:“给你阳光就灿烂,滚,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童澈微笑着爬起,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我有一个主意,可保必胜无疑。”

一听必胜,小二和小五立刻两眼放光:“什么主意?”

童澈眯眼一笑,对他二人耳语了一番。小二和小五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完,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星夜。星夜吓了一跳:“怎么了?”童澈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星夜耸耸肩:“随你,我无所谓。”面具男子和童澈对视了一眼,暗自冷笑,童澈,幸而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不幸成为你的敌人,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们两个,只怕到死也不会明白竟会被同组的你出卖。也怪他们求胜心切才忘了一点,田忌赛马的道理,既然我方能想到,对方何尝不会用?

小二挣扎着急于爬起,不行,这第一场如何能输?若是输了,自己有何脸面走下擂台?想到这里,他便无所顾忌的使出了鱼死网破的一招。

“啊——”歌淑忍不住闭了眼转过头去。自小她便不喜欢血的颜色。

童澈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二的尸体被抬着从眼前走过。墨华,我知道这样报仇的手段你不喜欢,可是我的性格,无法忍受这两个人渣在我的眼前逍遥自在。我的双手既然注定要沾满鲜血,便不在乎再多这两个。

小五大吃一惊:“童澈,情况有变,好像对方也——”面具男子不等他说完,就把他拎了上去,不耐烦地道:“该你了。”

小五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积极应战。他的武功胜过小二,但显然仍不是对方的对手。他被对方一步步的逼到了擂台的边缘。他求助地看向童澈,童澈却戏谑地笑着,湖水蓝的眼眸冷若冰霜:“为何不使出你的杀手锏呢?”童澈,别人都想着尽全力赢得这场比赛,暂时化敌为友,而你不光想着胜利,还盘算着如何削弱别人的实力,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小五冷汗涔涔。等等,童澈,我们是不是以前曾在哪里见过?你的眼神,为何充满了恨意?

“四年前你对付我的那一招,难道已经忘记了么?”童澈冷笑着。

“啊,原来是你!”四年前的记忆猛然闪现,难怪这个童澈看起来会这般眼熟。小五大惊:“你,——你是故意的!你来就是为了报复我和他!”

童澈睥睨着他,冷然不屑:“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在擂台上你送我的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利息,他和你的狗命。”

星夜答应了童澈方才的请求,在他和小五所立的地方设了结界,所以他们两人的对话,旁人无一听得清。可笑小二和小五,竟真以为童澈是要星夜去对付对方最强的选手。

小五睁大着眼睛,看着对手的飞刀迎面而来,充血的眸子满是惊惧的神色,肝胆俱裂,仰面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司仪大惊,一连死了两个赛者,实在出人意料。他忙向歌翁请示,歌翁却冷笑不已:“虽说是点到为止,但刀剑无眼,意外的死伤在所难免。既然有参加的觉悟,就该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歌淑担心地看向童澈,暗自祈祷,童澈,你可千万不要受伤啊。

童澈这一组已经连输了两局,若不能在接下来的三局反败为胜,便没有进入面试的资格。好在有星夜和面具男子轻松地连扳两局,最后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战,便在童澈和对方一个异常魁梧壮硕的选手间展开。童澈刚想打退堂鼓,却被星夜、面具男子和无邪集体鄙视了一番。童澈咽了口口水,只得硬着头皮走上擂台。

“是你!”童澈突然捧腹大笑,“你不是那天和我抢千层酥的肌肉男吗?”

“臭小子,我正想找你报仇!”男子骨节铮然作响,狞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

童澈摆了一个自认完美的起式,不以为然地招手:“手下败将,来呀!”

甲组的擂台。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众人均睁不开眼,不知道擂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放我下来!”双双的身体被旋风抱紧在空中,动弹不得,浑身上下,俱是被如刀刃的利风割伤的伤口,正不停地流着血。她的双手,却诡异地伸长过去,直直的钳住智巽子的脖子。智巽子喘不过气来,却丝毫不减风势。两人对峙着,势均力敌。

“哼,你既然不听话,就别怪我狠毒了。”双双突然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她的双手冰冷无比,智巽子觉得自己的功力,正源源不断的顺着她紧贴自己皮肤的双手渗透过去。这是什么邪门的招式!智巽子惶然变了脸色,风势更加强劲,双双的躯体上,已有数处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可她面部的表情,竟看不出丝毫的痛楚。一向镇定的智巽子不禁惊慌失措,这个双双,真的是人么?

“汝等心灵丑陋,不配拥有美貌。汝此重罪,由吾消除。”双双冷笑,声音清楚的飘入智巽子的耳中,话音未落,却又传来一声惨叫。智巽子顿觉缠绕在自己脖颈上的双手颓然松开。他定了定心神,才勉强着没有倒下。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司仪的声音:“王治勋胜!”他俯身查看,双双倒在地上,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已然断了气。他下意识地抬眼,却见那个面具男子在人群中冷然一笑,悄然隐去。是他出的手!智巽子拧紧了眉头。

童薰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经意间看见歌翁的神情,却又是心中一沉。

“王公子既然是岚氏,为何要隐瞒自己异族的身份?”歌翁屏退左右,只留下了智巽子。方才智巽子与双双交手,情急之下使用了驭风术,歌翁一看便知那是岚氏的操纵力。

智巽子倒是回答得很坦然:“在下不过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据下属来报,似乎飞龙使长歌天,暗自放行了朱雀的不速之客来我见龙,寻衅滋事。”歌翁的眼神锐利得令智巽子不敢直视,“不知王公子所谓的麻烦,是否与此有关呢?”

智巽子尴尬地笑着:“歌使长明察秋毫,在下并不明白您的意思。”

“真不明白也好,假不明白也罢。见龙不想与朱雀有太多的瓜葛,希望公子早日离去,这才是真正避免麻烦的办法。”歌翁冷然道。

智巽子低头不答。难道就这样算了?真是不甘心,回去定会被大哥嘲笑一番。“歌使长,您愿不愿意谈条件?”智巽子抬起头,蛊惑地微笑。

“王八蛋,居然敢摸我的脸!”童澈暴跳如雷,直打得他七窍流血,毫无还手之力,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揉揉自己红肿的右脸,一瘸一拐的走下了擂台。

“都怪我自己一时大意,才不小心被他碰了一下。”童澈痛得直皱眉。

“碰了一下?你看,嘴角都流血了。”星夜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地掏出手绢,温柔地为他擦去血迹,“何必强撑,我知道你挨了他那一掌,伤得不轻。”童澈,若不是你轻敌,那一掌未必躲不过。

“星夜你真好。”童澈感动的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墨华,我终于打赢了擂台,我终于替你报了仇。我答应过你不再流泪,可为什么泪水这东西,我怎么也控制不住呢?

“非攻,你可要想清楚,借尸还魂和岚氏的索魂术有天壤之别。首先以你的阴阳术力阶——嗯,我并不是看轻你——未免过于冒险,再者即使成功,也说不定能支撑多久。而你付出的代价,不仅是生命,还有永世不得轮回的湮灭的灵魂。”歌翁喟然长叹,“我不赞同你这么做。”

“岚钟子的仇不可不报,我已跟墨冰一商量了此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墨非攻冷笑,“不然我千里迢迢跑来见龙参加城使选拔,当真只是为了凑热闹么?”

“墨冰佐长肯定没有同意你这样做。”歌翁朗然一笑,“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朱雀的巽王爷。”

墨非攻昂首答道:“即使墨冰一不同意,这是我自己的事,他也奈何不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再阻拦。”歌翁神色严肃,“巽王就在里面。成功与否,就看你自己的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上弦月却已在云层中半隐半现,发出清淡的光。天蓝的几近透明,与层层叠叠的飘云融为一体。落日的余辉给云层渲染了红色,不夺目却异常美丽。那浮云像倒映在空中的海浪,热情奔腾着向西而去。

以兰一行人在见龙阁外焦急地等待着,智巽子却半天也不出来。“童薰,公子会不会有事?”以兰心急如焚,后悔方才没有同智巽子一起进去。“别担心,公子是何等人物,歌翁即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不会为难他。”童薰故作轻松,可他自己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公子!”以兰欢呼雀跃地跑了过去。华服雅正,眉目俊朗,不是智巽子是谁。

“如何?”童薰见智巽子面容苍白憔悴,不禁有些担心。

“总算有惊无险。”智巽子微微一笑,“不过他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两白银。”

“要拉拢他,的确需要这个数。”童薰略一沉吟,“公子放心,童薰这点银子还是拿的出手,不过——”他话锋一转,拿眼看着智巽子。

“我知道。”智巽子无奈的叹气,“说吧,你要几分利息。”

“公子英明。”童薰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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