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的仲夏虽不似朱雀酷暑难耐,却也骄阳似火,十分炎热。小晏整日埋头练剑,竟比童澈还要勤快刻苦几分。自初八那天回来,不知为什么,一直沉着脸,墨羽问他也不答。童澈来别馆,便故意避而不见。实在躲不过,就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语气也是冷冷的。
“墨羽,小晏他这是怎么了?”童澈一边啃着西瓜,一边问。
“我还要问你,初八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墨羽轻摇折扇,“怎么小晏一回来就脸色发青?每天练起剑来就像着魔似的,也不怕中暑。”
童澈仔细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不就比他多吃一块千层酥嘛,值得记恨这么久?难怪见到我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
墨羽满腹黑线,“童澈,我想不是这个原因。”
星夜正睡着午觉,却被他二人的声音给吵醒,便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大中午的吵什么?”话音未落,侍女却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刚要开口,却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美少年衣衫半解,睡眼惺忪,姿态迷人,神色妖娆。不用说,是星夜化成人形的模样。侍女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直直地看着星夜。那花痴的表情连童澈见了都觉一阵恶心。
星夜抬手便将手中的羽扇扔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侍女的脑门上。侍女哎哟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惊觉方才的失态,不禁低头红了脸,再不敢看星夜。
墨羽暗自偷笑,却一脸严肃地道:“出了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回墨使,小晏他,被抬回房里去了。他晕——是中暑了。”侍女结结巴巴地道。
墨羽一听,连忙起身冲了出去。那侍女也随即跟着他出了房门。
星夜冷笑,“像他那样不要命,不中暑才怪。”
童澈捡起羽扇,却发现扇骨折断了好几支,不禁冷汗:“星夜,你下手可真够狠。”
“我讨厌那个女人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似的。”星夜皱了皱眉,“童澈,小晏如此的原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
“小晏的眼神向来藏不住任何感情。”童澈轻叹,“我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日我轻而易举地便将一个外家高手撂倒,他立刻就变了脸色。想来是我的身手使他受了打击。”
“小晏虽然是墨羽的童子,可他的性格,却一点也不甘屈于人下。他一向自信,你却使他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星夜微微一笑,“童澈,难道你不觉得墨羽对他的态度,有些过分在意吗?”
童澈顿时愣住,“星夜,难道你也在怀疑些什么?”
也?星夜眉头微蹙,童澈,你的心思果然不一般。
星夜懒洋洋地直起身,打了个哈欠,伸手示意道:“童澈,你过来。”童澈好奇地乖乖走了过来,沿床边坐下。星夜袖袍轻挥,房门自动掩上。他轻负在童澈耳边,低声道:“青龙与前朝的朱雀友好互敬,而今势如水火,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童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想,答案大概就在这里。”星夜说完,却一把推开童澈,翻身向里道:“你出去吧,让我再睡一会儿。”
你就不能说明白点,搞得这么神秘。童澈向星夜龇牙咧嘴,示威性地挥了挥拳头。冷不防星夜举起羽扇,仍是背对着他道:“你想不想这扇骨再断几支?”童澈立刻捂着脑袋,夺门而去。
星夜却坐起身,望着大开的房门,嘴角边露出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淡紫色的眼眸犀利冷然:“萌萌,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一个黑衣少女婷婷地走了进来,声音温柔而清亮,“星夜哥哥,好久不见了。”说完,露出了明媚和煦的微笑。
“你怎么会来?”星夜的表情仍是冷冷的。
“我想你了嘛。”萌萌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撒起娇来。
“想我?”星夜冷哼,“你在别馆偷窥了三天也不敢现身,到底有什么目的?”
萌萌抬头一笑,“嘿嘿,都被你知道啦,那我只有说实话喽。”
星夜一把抱住她的腰,趁着她发愣的当儿,起身将她放在椅子上,板起脸孔道:“老老实实地坐好。”
萌萌略有不满之色,“星夜哥哥,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对我的。”
“此一时彼一时。”星夜微微一笑,“如今你我二人都成为了式神,自然与以前山野生活不同。凡事都有约束和规矩。”
“那我们的感情也变了么?”萌萌低下头,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可爱动人。
“别对我来这招。”星夜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是快说实话吧。”
“我是奉主人之命,前来保护墨冰晏的。”萌萌沉默了半晌,终于决定从实招来。
“主人?”星夜一愣,“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主人的名字?”
“墨冰一。”萌萌轻声低叹,“星夜哥哥,你的主人,便是墨羽么?”
星夜点点头。
“我们果然还是忘不了墨印苒。”萌萌的眼里闪过一丝忧伤,“我从了他的爱徒,而你,随了他的爱孙。”
星夜无话可说,只是爱怜安抚地拍拍她的右肩。
二人沉默无语。院中的香樟树上,知了在起劲地唱着。
“对了!”星夜忽然两眼放光,一脸的兴奋,倒吓了萌萌一跳,“墨冰一是不是有个式神叫云烈?”
“你见过云烈?”萌萌愣住。
“叠霜鬃而舞影,振白羽而临风。”星夜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他可真是个大帅哥。”
“比起主人,他可差得远了。”萌萌撇撇嘴,不以为然。
“哦?萌萌,我可是第一次听你夸赞一个男人。”星夜别有用心的看着她,眯眼微笑。
萌萌黑色的眼眸里尽显娇羞,脸红不答。
“墨冰晏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连墨冰一都对他如此在意?”星夜正色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墨羽没有告诉你么?”萌萌微微一笑,“他是前朝朱雀的皇世子。”
星夜忽然变了脸色,手中的羽扇向大开的窗户用力地扔了过去,便闻哎哟一声。萌萌吃惊地顺眼望去,一个少年探出头来,揉着自己的后脑,怨念地瞪着星夜:“你明知道是我,还下这么重的手!”星夜冷笑:“我已手下留情,若是别人,早就脑袋开花了。”
童澈从窗户轻身跃了进来,对目瞪口呆的萌萌道:“你继续说呀,我很感兴趣。”
萌萌看了星夜一眼。星夜只得无可奈何地摇头:“罢了,你继续。”
萌萌却一本正经地道:“我说完了。”
“完了?”童澈不死心,“不是刚开始么?”
“我说完了就是完了!”萌萌狠狠地瞪着他,“你这个装嫩的家伙,明明二十多了,还用一张娃娃脸招摇撞骗!”
童澈一愣,却立刻哈哈大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明明是几十岁的老妖精,还扮作妙龄少女勾三搭四!”
“你——”萌萌气急,伸手用力地扯住童澈的脸,“我要撕了你这张嘴!”
童澈也不甘示弱,伸手用力地卡住她的脖子:“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妖精!”
星夜并不劝阻,反而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战。他侧卧在床上,一手托腮,嘴角边一抹戏谑的笑意。
“你们都住手!”墨羽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童澈一愣,连忙松开了手。萌萌猛咳了一阵,这才缓过气来。而星夜机灵地翻身下床,插话道:“小晏他没事了么?”墨羽却径直走到萌萌的面前,声色俱厉:“是你下的毒?”
萌萌不敢抬头直视,怯生生地道:“是他先要抓我,我一紧张,就释放了一点毒液。只是麻醉作用,昏睡一个时辰自然就醒了。”
星夜忍不住笑道:“还说什么保护,你却把他给弄晕了。”
萌萌一脸的不服气:“是他不对,我所做的不过是自保。”
“你这只萤火虫是谁的式神?”墨羽面色稍缓。
“墨冰一。”萌萌的语气难掩自豪。
墨羽面有惊讶之色,沉声道:“你随我来。”
童澈也要跟出去,却被星夜叫住:“童澈,你还是乖乖的坐在这里比较好。”童澈刚要反对,一见星夜冷冷的目光,便立刻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垂头丧气地道:“好吧,那我们来下棋。”星夜冷若冰霜的脸顿时阳光灿烂。
萌萌遵照墨冰一的吩咐,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墨羽。墨羽沉默了一阵,才轻叹道:“既如此,你就留在小晏身边吧。”
“是。”萌萌微微垂首。
“小晏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墨羽不放心地提醒。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萌萌淡然一笑,转身退了出去,步履轻盈。
墨羽静静地凝视着花架上盛开的夏紫藤,陷入了冥思。
五九四年,朱雀墨氏王朝建立。因阴阳道的关系,与青龙剑河乡过从甚密,从而两部结为友邦,互不侵犯。
六五八年,墨氏王朝末帝即位。初,尚能崇德尚俭,礼贤下士。渐刚愎自用,不听忠言,偏信奸佞,罢黜良臣。苛捐杂税,徭役重负,民众不堪其苦。阴阳道宗家墨印苒屡次劝诫,不听。
六六零年,末帝不顾群臣劝阻,立冰氏女为贵妃。
六六一年,贵妃寝宫失火,贵妃身怀六甲,下落不明。末帝震怒,彻查此事,长达三年之久。其间株连无数,数百人冤死狱中。小人趁机残害忠良,末帝听信谗言,谪迁罢免,牢狱处死。殇郡智岚氏向来不同流合污,在这场横祸中便首当其冲。
六□□年,墨幽皇后因上疏直谏,被废。其女墨笛公主不堪众嫔妃欺凌,愤而出宫,拜入阴阳道一武林世家门下。
六七一年,三月,乐郡郡长智宣子以清君侧的旗号,率众起义,殇郡澹郡先后响应。其余五郡先是以勤王为名,负隅顽抗,待大势所趋,纷纷倒戈。末帝求助于墨印苒,不应。求救于青龙,仍不应。十月底,京畿皇宫失火,末帝被其侍卫斩于床第。十一月初,智宣子入京,安抚人心,以帝王应受之礼将末帝风光大葬。京畿治安迅速稳定。至此,墨氏王朝灭。
六七二年,元月,朱雀智氏王朝立,智宣子号宣帝,即宣王。同年六月,其弟智巽子封王储,人称巽王爷。
六七三年,白虎借其与玄武得胜之势,九月渡澹溪,欲趁智朝根基未稳之时攻其不备。宣帝临危不乱,调兵遣将,沉着应战。十月,白虎无功而返。
墨笛,你如此急切的想与小晏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墨羽低声长叹。
微风吹过,紫藤花瓣簌簌而落。
小晏睡得迷迷糊糊,忽觉鼻孔处一阵搔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顿时醒了。坐起身子,却见一个少女站在眼前,正笑望着自己。小晏药性刚过,仍是有些恍惚,也看不真切,便道:“歌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少女却生气地将一根羽毛戳向他半闭的眼睛:“喂,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叫萌萌,不是什么歌淑!”
小晏冷不防被羽毛戳了眼睛,顿觉刺痛,便一掌挥了过去,怒骂道:“死丫头,管你是谁,居然敢对我动手!”
萌萌敏捷的闪身躲过,还漂亮的转了个圈儿,笑声宛如银铃般悦耳:“呵呵,看不出你这个小鬼,脾气倒是挺大。”
小晏这才完全清醒,他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道:“什么小鬼,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那你可要喊我姐姐。”萌萌挨在他身边坐下。小晏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站起身便去倒茶,一饮而尽。转过身,萌萌仍是坐在床边,惬意地晃着腿,不住地打量自己。
小晏忍不住,拉下脸冷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萌萌一愣,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男人,你居然自称男人!”
“我怎么不是男人!”小晏一撇嘴,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可会喝酒?”萌萌眼珠一转,“是男人就得会喝酒,千杯不醉。”
“我——”小晏噎住,仍是理直气壮,“我当然会喝!”
“那好,我们出去比试一下。”萌萌扔掉手中的羽毛,跳下床。未等小晏反应,她便一阵风似的抱起小晏,飞身翻出了高高的围墙。
小晏吓得面色煞白,定神一看,已在别馆之外。见自己被萌萌抱着,不禁面红耳赤:“你快放我下来!”
萌萌微微一笑,便松了手。小晏顿觉身下一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费力地爬起来,恨恨地盯着萌萌:“你是故意的!”
“是你让我快放手的。”萌萌一脸的无辜。
小晏冷笑一声:“看不出你柔柔弱弱的,居然力大如牛。”
“什么力大如牛,你就不能换个文雅的词?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萌萌也生了气。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小晏顿时心生一计,“待会儿谁先喝醉了,谁就得答应另一个人三件事。”
萌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没问题。”
小晏暗自偷笑,你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的酒量,就等着哭爹喊娘吧。
“等等。”萌萌忽然道。
“怎么,想反悔?”小晏不满地皱眉。
“得找个第三者见证不是?”萌萌乜眼一笑。
“那还不容易。”小晏一扬头,“去品悠阁,那里的小二我都熟。”
品悠阁最有名的酒,便是竹叶青。而竹叶青是星夜的最爱,隔三差五,墨羽便会让小晏去买。所以小晏渐渐的便与品悠阁的小二熟识起来。
“哟,小晏,又来买酒啊。”一个少年满面春风地迎上来。
“非也,我这次,是来斗酒的。”小晏豪爽地拍拍胸脯,“给我找个雅致的包间,上一坛竹叶青。”
“一坛怎么够,先来两坛垫底。”萌萌不以为然。
“姑娘,竹叶青是酒,不是茶。”少年嘴角抽筋。
“不妨,拿来便是。”小晏拦住刚要发火的萌萌,“走,我们上楼。”哼,你现在只管说大话,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刚坐定,小二便端上了两坛竹叶青。打开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小晏便觉得有些醉醺醺了。萌萌却贪婪地嗅着,半眯着眼,不住地道:“果然是好酒。”星夜哥哥,找个机会,我一定要与你痛饮这竹叶青,分个胜负。
“见证人呢?”萌萌一边迫不及待地倒酒,一边道。
小晏站起身,刚走到房门口,却差点与一个年轻男子撞了个满怀。
“是你!”小晏面色一白,刚要转身逃走,却被他一揽入怀,“怎么见了我就想跑?”
小晏欲哭无泪,只是拼命挣扎。男子将他拖进房,反手关上门,“相见不如偶遇。小晏,我们又见面了。”
“你朋友?”萌萌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酒上,她两眼放光,咽了口口水,“不如就让他当见证吧,我已经忍不住了。”
“怎么,你们俩在斗酒?”男子坐下来,一脸的好奇。
小晏面无表情地点头,“你可愿做见证?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三件事。”
“是吗?你为什么不找我?”男子肉麻兮兮的抓住他的手。
“好啦好啦,我先干为尽。”萌萌立刻举起面前的碗,瞬间见底。她一抹嘴唇,“小晏,该你了。”
小晏见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不禁心凉了半截,只得硬着头皮也喝了一碗。顿觉脸烫心跳,视线也有些模糊。
萌萌等不及,头也不抬的便干了第二碗,“小晏,你怎么还不喝?”
小晏惊得目瞪口呆。若现在认输,实在太丢人了。想到这里,便咬着牙,闭眼将满满一碗灌了下去。再睁开眼,但觉天旋地转,胃中像着了火似的灼痛。
就在他暗自叫苦,后悔不迭间,眼睁睁地看着萌萌又将第三碗一饮而尽。
“小晏,快喝呀!”萌萌像催命一般微笑着。
小晏觉得全身都颤抖起来,他张开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忘了告诉你,星夜是我的酒伴噢。”萌萌咯咯一笑。
“什么,你与星夜的酒量不相上下?”小晏眼前一黑,立刻晕了过去。
“喂,这样就醉了?”萌萌眉头微蹙,“真是没用。”
“不如我与你接着喝。”男子微微一笑,将小晏抱在自己的腿上。小晏躺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好啊。”萌萌求之不得,“不知阁下尊名?”
“葛慎司。”男子将酒斟满。
“我叫萌萌。”笑声清脆甜美。
两坛竹叶青顷刻便见了底。而二人喝得正酣,毫无醉意。萌萌目光流转,“你的酒量倒真的不错,不如我们再战两坛?”
葛慎司轻抚着小晏滑嫩的脸庞,微微一笑,“今日暂且点到为止。他日有缘,不妨再续。”
“也好。”萌萌点点头。
葛慎司付了款,便抱着小晏站起身。小晏睡得像死猪一样,居然还打着呼噜,憨态可掬。
出了品悠阁,葛慎司仍是抱着小晏,没有放手的意思。萌萌不禁变了脸色,沉声道:“你该放他下来了。”
“他睡得这么沉,只怕叫不醒。”葛慎司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与他是旧识,正想接他到寒舍叙旧,你不妨先回去。”
“不行。”萌萌坚决摇头。小晏是她带出别馆的,如今人事不省,怎能放心让他跟着陌生人离去?何况看小晏方才对此人的态度,也不像是交情很好的样子,反倒有一丝躲避的意思。此人相貌堂堂,看似光明磊落,眉宇间却隐隐散发着邪魅之气,虽然总是在微笑,那漆黑的眼眸却一直冷冷的,深不可测。
“那可由不得你。”葛慎司笑容顿止,神色冷得骇人,抱着小晏便一跃而起,好诡异的轻功。萌萌冷笑一声,疾步赶上。
街上的行人但觉一阵阴风,透着丝丝寒意,两个看不清的影子嗖嗖闪过。
星夜与童澈中盘平分秋色,二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收官,不料墨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劈头就问:“看到小晏了没有?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星夜一脸的平静,头也不抬:“被萌萌带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是么?”墨羽舒了口气,这才安下心。
童澈被墨羽的话搅乱了心神,一个不防,右下角处官子失利,竟白白丢了两目。不禁气恼:“有什么关系!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总不会被人拐了去。”
星夜噗嗤一笑:“童澈,你棋局失利,乱发什么脾气?”
童澈瞪了他一眼,冷哼不答。
星夜却忽然笑容一沉,起身道:“墨羽,小晏出事了。”
“什么?”墨羽一愣,顿觉晴空霹雳。
“萌萌意念传音,小晏被一个不明身份的男子劫走。她恐势单力薄,希望我们立刻赶过去。”星夜一脸的严肃。
“走!”墨羽眉峰一耸,挥袖而去。
竹林成海,松涛阵阵。萌萌与葛慎司冷冷地对视着,不敢轻举妄动。刺耳的笑声由远及近,“哈哈,易筠来也。”
“快点替我抱着,我都累死了。”葛慎司略有不满之色,随手将小晏甩了过去。易筠稳稳地接住,一脸的心疼:“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慎司,你还是毛手毛脚的,外一伤着他怎么办。”葛慎司阴阳怪气的一笑,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萌萌:“我现在倒是对她比较感兴趣。”
萌萌被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感觉如芒在背,便大声冷喝道:“把小晏还给我!”葛慎司捏着鼻子,尖细着嗓子,故意模仿她的声音,倒是惟妙惟肖。萌萌气得脸红脖子粗,冷笑道:“既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说完,右手中蓝光一闪,竟是一道闪电,以不及掩耳之势向葛慎司劈去。
葛慎司却不躲不避,轻轻一转右手,那蓝色的闪电竟在他手上自由地游走。葛慎司剑眉微扬,那蓝色的闪电却啪的一声,化作团团的蓝色火球,转而向萌萌飞去。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萌萌不禁大骇,侧身险险的避过。
说时迟,那时快,萌萌顿觉左肋一痛,忍不住“啊”了一声,伸手去摸,竟是满手的鲜血。紧咬着牙,从伤口里拔出了一把手里剑。易筠残酷地笑着:“若是再深一分,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萌萌冷哼一声,银色的手里剑顿时笼上了墨绿的雾气,出手凌厉敏捷,直逼易筠的右眼。
易筠也是一惊,因为小晏在手,又过分轻敌,行动便有一丝迟缓,他飞身左转,仍是被手里剑削去了一缕头发。易筠的一头长发却从手里剑触碰的地方猛烈地燃烧起来,瞬间便烧到了右脸。他却似不觉疼痛,从容地对葛慎司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帮我灭火?”葛慎司哈哈一笑,右手一挥,那火焰竟立刻化作一道强光,消失不见。
萌萌面色煞白,“这是变化力——你是司氏!”
“葛慎司。”男子桀桀地怪笑着,漆黑的眼眸寒冷如冰。
“葛慎司,啊——”萌萌忽然明白过来,惊骇得连连后退,“歌神司,你是九歌中的司君!”
小晏昏昏沉沉中,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皮毛烧焦的味道。他皱紧了眉头,惶然睁眼。却见易筠右半边脑袋被烧掉了头发,皮肤的颜色也甚为可怕,破相极为严重。不禁吓得大喊一声,从他的怀中强挣出来,立刻撒腿狂奔。
葛慎司冷笑一声,袖中的软鞭似游蛇般缠住小晏的腰,一下子就将他卷了回来。易筠摸摸自己的脸,望着已经惊呆的小晏,不满地道:“怎么,你嫌我丑?相貌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要什么样的没有?”说完,右半边的头皮上竟立刻长出了乌黑的发丝,皮肤的颜色也瞬间转为正常。仿佛刚才的破相,只不过是一场错觉。小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容复原,受不了这个刺激,瘫软在葛慎司的怀里。
“你,你——”萌萌面无血色,一阵战栗。
“易筠。”男子微微一笑。
“以君。你一定就是九歌中的以君。”萌萌用力地咬住下唇,竟渗出了殷殷的血丝。
“你好像是墨冰一的式神?”易筠斜睨着她,眼神居高临下,冷绝幽深,“七星龙渊藏在什么地方?”
萌萌心里一沉,冷然不答。
葛慎司狞笑一声,软鞭顿时出手,萌萌闪避不及,重重地摔在地上。葛慎司一脸的轻蔑:“你还不说!”萌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却仍是倔强地不出声。主人,若萌萌今日死在这里,希望你不要忘了我。易筠猛然伸手卡住她纤细的脖颈,萌萌的口中溢出了鲜血,眼神绝望而坚定。易筠一用力,萌萌便渐渐地停止了挣扎。易筠面无表情地松手:“自寻死路。”萌萌双目紧闭,无力地滑落。
“萌萌!”星夜大喊一声,惊呆在原地,“怎么又是你们?”
“银狐,别来无恙啊。”易筠皮笑肉不笑,将萌萌的尸体飞脚踢起。星夜箭步上前,跃身接住。
萌萌的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宁静而平和,已然停止了呼吸,身体冰凉。
星夜不禁心中一酸,泪水悄然滑落。他轻轻地放下萌萌,激动地大吼:“为什么要杀她!”
“挡我者死!”易筠冷笑,“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怎么,你也活得不耐烦了?”
墨羽按耐不住,一手悄悄地按住剑柄,却被星夜阻止。“星夜?”墨羽诧异出声。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星夜的表情冷冷的,杀气肃然。
“你不自量力也无所谓,听说银狐皮最是轻盈保暖,做成皮裘,冬天御寒再好不过。不知墨印苒见了这份礼物,作何感想?”葛慎司抱起小晏,轻轻地在他粉嫩的脸上啄了一口。
星夜顿觉胸口刺痛,面色一白,咬牙切齿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小晏!”墨羽厉声大喊。
小晏猛然一震,惊醒过来,惊喜地道:“少主!”无意中瞥见地上萌萌一动不动的尸体,却顿时愣住,露出惊惧的神色。葛慎司急忙紧紧地搂住他,冷喝:“不准乱动!”小晏一吓,果然不敢再挣扎。
“你便是墨印苒的孙子?”易筠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不过如此。”
“总不能都像墨印苒那家伙一样出类拔萃吧。”葛慎司戏谑地一笑。
墨羽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谦逊有礼地拱手:“不知二位高人身份。小晏若有得罪,还请见谅。他年少不经事,还是由我带回去严加管教。”
“谁说小晏得罪我们了?”易筠眉头微皱,“你想要他,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墨羽心急地问。
“用七星龙渊来换。”二人立刻消失在茫茫竹海中,只留下葛慎司空荡荡的回音:“七月初七,以剑易人,品悠阁见。”
墨羽的心顿时一凉,“星夜,他们究竟是谁?”
星夜欲言又止,无奈地摇头。
墨冰一府邸。
墨冰一以手托额,伏在案边小憩,却猛然一阵冷战,惶然睁眼,面色苍白。
“主人,您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事?”云烈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走上前去。
萌萌,墨冰一低声长叹,两行清泪顺着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簌簌而落。
小晏晕晕乎乎,感觉仿佛腾云驾雾般,被二人带到了一个美如仙境的地方。岸芷汀兰,落花浮荡。亭台楼阁,轩丽雅致。
“华胥?”小晏看着朱砂大字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华胥,好熟悉的名字,童澈是不是曾对我提起?茫然抬头,却见一个美若天仙的佳人轻移玉步,伴随着悦耳的银铃声,微笑着向自己走来。好熟悉的面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小晏恍如梦中。
被软禁在华胥,小晏终日缄口不言,并开始绝食。葛慎司渐渐消磨了耐心,第四天,他暴怒地扯住小晏的头发:“你给我吃,开口说话!”小晏虽然怕得不行,仍是勇敢地直视着他,牙关紧闭。葛慎司冷冷地道:“你这么不听话,茶饭不思,是不是有了牵肠挂肚的人?”小晏索性闭上眼,扭过头去。葛慎司用力地将他的头扳过来,表情狰狞:“是不是那个墨羽?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小晏睁开眼,冷笑道:“他若死了,我也不会苟活。”葛慎司一愣,却对天长笑:“死还不容易。生老病死,谁不要经历一遍?但你可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五脏蕴是什么滋味?”小晏浑身一颤,冷汗淋漓,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我、吃。”
五月中下旬,玄武进入了雨季。即使不下雨,天空也总是阴沉沉的,令人抑郁。空气也是湿嗒嗒的,粘在人的身上,渗入每一个毛孔里,非常不舒服。在这样的日子里开战,自然影响士气。而对于修习御气术的光州军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白虎选在这个时令开战,自然考虑到天气的因素。不论是战略战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去年的一战,玄武坚壁清野,纵火毁物,留下的不过是两座荒城,百废待举。”冰千雪愤愤不平,“为了重建二城,倒拖累了光州不少。这次——”冰重若作了个手势,她便立刻噤了声。
“不知宗主有何吩咐?”冰魄站起身,彬彬有礼。
“我要你去冢山找一个人。”冰重若将案上的密信递给冰魄,“把这封信亲自交给他。”
“还请宗主明示。”冰魄顿了顿,恭敬顺从地接过信。冰重若轻挥衣袖,空气中便飘过一阵幽冷余韵的香味。冰魄却猛然想起了另一种淡淡清雅的香气,想到了那个远在青龙的碧发少年。墨羽,半个月不见,你还好么?
“云中君。”冰重若优雅从容地提起笔,墨迹风骨刚劲,“——漫屏翳。”
“是。”冰魄垂首拱手。
冰重若放下笔,抬头向古筝使了个眼色:“筝儿,你陪他一起去。”
二人快马加鞭,当天傍晚便出了光州内城,在一家农舍借居过夜。
“筝师弟,宗主为何突然要找冢山的人?”冰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打坐的古筝缓缓睁眼,“难道师兄不知道云中君么?”
冰魄干脆坐起身,摇摇头。
“漫屏翳,冢山人,其家三代行医。祖父曾为朱雀前朝御医,受冰氏贵妃一案牵连,举家隐居冢山积云峰。漫屏翳医术高超,却不按常理之法,性情古怪孤僻,出诊与否全凭喜好,率性而为。取古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但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之意,人称云中君。”
“这与宗主又有何关系?”冰魄冷笑。老狐狸,隐居冢山的医者,你也要利用么?
“以那昏君的个性,怎么会让漫家全身而退,在冢山逍遥度日?”古筝起身下床,轻轻推开了窗户。下弦月隐在云中,朦胧暧昧。
“原来又是宗主埋的伏笔。”冰魄眉头微蹙,“难道光州没有军医,却要临时去冢山寻求么?”
古筝抬头仰望着夜空,一边答道:“光州军医自然不缺。我想宗主请云中君出山,定是另有目的。”
冢山立于澹溪中游,恰成中流砥柱之势。山势高峻,植被茂盛。澹溪经此一分,涡流湍起,更使冢山易守难攻。白虎与朱雀曾多次出兵冢山,却总是铩羽而归。由于气候宜人,自成一部,自古避难隐居的高士便多居于此,其中亦不乏武林高手。
澹溪浩荡如江,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隐隐有灰绿色的阴影,连绵起伏,那便是冢山。冰魄与古筝二人来到澹溪北岸,正是五月二十日。由北往南,冰魄明显感觉天气热了起来。
“冢山自成一部,向不随便接纳外者,我们如何悄无声息的潜入?”冰魄皱紧了眉头。
“师兄不必担心,宗主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古筝微微一笑,“师兄可注意到那江边的小屋?”
冰魄顺眼望去,果然离岸不远处,一座农家小院赫然眼前。
二人下马,缓缓走进院内。
一个白衫红裙的姑娘正浇灌着院内高大的香樟树。五月本不是白虎香樟开花的季节,但此株香樟却满树开花,浓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姑娘见了二人,立刻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瓢,用一种戒备警惕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他们。
“你可是十六夜?”古筝开口便问。
“请问你是——”姑娘不慌不忙,十分镇定。
“在下古筝,这位是冰魄。”古筝掏出半块别致的玉玦,“还请姑娘出示另一半。”
一直表情严肃的姑娘这才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我便是十六夜。”说完,从衣领中掏出用红绳系着的另一半玉玦,小心地解下,与古筝的那一半完美地拼在一起。二人相视一笑。十六夜点点头:“不知二位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古筝收起了玉玦。
“这几日适于渡江,那就明天吧。”十六夜恭敬地一摆手,“还请二位暂在此处休息。”
二十一日清晨,冰魄与古筝行至江边,早已有一艘轻便小船停泊等候。二人正在发愣,却见十六夜从舱中走出来,微笑着向二人挥挥手。
日渐偏西,小船终于在一处简易港口靠岸。立刻就有数名身披盔甲,手持剑戟的守卫围上来盘问。见是十六夜,脸上都露出了亲切的微笑,轻松地打着招呼。显然,十六夜已与他们十分熟识了。冰魄暗自冷哼,老狐狸,还有什么是你算计不到的么。十六夜与其中一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仔细地看了冰魄古筝两眼,便点头道:“可以,你们去罢。”十六夜对他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回头便向二人招手:“我们走。”古筝见那人直直地看着十六夜,连耳根都红了,不禁偷笑,果然美人计是百试不爽啊。
十六夜似是对冢山的地形十分熟悉,领着二人很快便来到了积云峰脚下。积云峰位于冢山北侧,为冢山第二高峰。山上溪泉潺潺,山下芦花成荡。积云峰上奇珍异草,良禽益兽的种类不胜枚举,数量可观。云中君三代居于此,也不无理由。
三人绕着崎岖的羊肠山道,终于赶在日落前找到了云中君居住的地方。但见参天古树,漫路荒藤。碎石随意铺就的小径边野花芳香袭体,竹篱笆上绕满了郁郁青青的牵牛藤,青紫色的花点缀其间。几间竹制的房屋以茅覆顶,溪流贯穿其间,彼此以竹廊相连。院中数竿幽竹随风婆娑,翠绿依依。
“漫老先生,您在么?”十六夜轻轻地推开篱笆门,朗声道。
“十六夜,是你吗?”十六夜话音刚落,正对着的竹门缓缓开启,一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者走了出来,颇有仙风道骨。
古筝冲上去便是一拜,以博好感:“晚辈见过云中君。”老者一愣,却哈哈笑了起来。
十六夜瞥了古筝一眼,有些尴尬地道:“这位是云中君的祖父。”
古筝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懊丧地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冰魄冷笑一声,恭敬地上前施礼:“请问云中君在么?在下有要事,但求一见。”
“出诊?”老者面有难色,“屏翳入峰寻药去了,只怕明天也不一定回来。”
冰魄一愣,“并非出诊。既然云中君不在,在下可以等。”
“不是出诊?”老者诧异道,“那你找屏翳做什么?”
十六夜微微一笑:“漫老先生,这位是冰魄,冰宗主派来的。”
老者面容一耸,顿时正色道:“老朽真是失礼了,还请冰公子进寒舍说话。”
原来这位老者,便是当年得冰重若相助的朱雀御医。其子夫妇游走冢山,四处行医,不常在家。虽医术平庸,然为人善良谨慎,故口碑甚佳。漫老先生有其孙作伴,整日悠闲度日,十分惬意。然漫屏翳钻研医术,对有奇效的药方十分偏爱,兼积云峰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无事便入峰寻药,故也时常不在家。
冰魄与古筝当晚便在此处住下。而十六夜却道另有事在身,执意离去,老者便也不虚留,未与冰魄等告别,竟趁着明亮的月色悄悄地走了。半夜,晴朗的夜空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冰魄仰面躺在床上,彻夜难眠,约过了子时,听得窗外的雨声,更是睡不着了。古筝却睡得深沉,时不时还响起阵阵呼噜声,十分可爱。冰魄无奈地轻轻起身,披衣下床,唯恐惊醒了他。山上与山下不同,白天便凉爽非常,夜晚寒意更甚。然而对于生性喜寒的冰魄来说,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
“不寐倦长更,披衣出户行。风寒篱竹冷,雨切夜窗声。”冰魄轻叹,立于廊下,却惊讶地发现对面漫老先生的房内仍是亮着烛火。好奇地走过去,门是虚掩着的,正犹豫着进退,房内却传来了漫老先生的声音:“是冰公子么,若是睡不着,就请进来吧。”
冰魄一愣,只得推门走了进去,一脸歉意:“打扰了。”
“不妨,来帮我看看这几道谜题。”漫老先生微微一笑,抬头道。
冰魄顺从地走过去。狂放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这是您的字迹?”
“是屏翳。他怕我无聊,走前出的谜。”
冰魄眉头微蹙。常言字如其人,如此锋利叛逆的笔迹,漫屏翳,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题一:一绳,质地不均,燃尽一时,半时何定?
冰魄看完题目,立刻道:“两头同燃,燃尽则半时。”
题二:一炷香燃尽一刻,现两炷香长短同一,由此如何定四分之一刻?
冰魄脱口而出:“两炷同燃,一炷两头烧,另一炷一头烧,两头烧燃尽,一头烧变两头烧,此时至烧尽则为四分之一刻。”
题三:大小桶各一,大者盛水五斤,小者盛水三斤,今需四斤,如何取舍?
冰魄仍是不假思索:“大桶盛满,入小桶,余者为二斤,小桶水弃去,二斤转入小桶,大桶复盛满,入小桶,大桶余者则为四斤。”
题四:现有七斤、二斤秤砣各一,欲将一百四十斤分为五十、九十两分,限称三次,如何?
冰魄刚欲言,漫老先生却伸手阻止道:“且慢,让我细细想来。”
冰魄微微一笑。
漫老先生苦思了半天,忽然猛然醒悟:“冰公子,是否九斤、十六斤、二十五斤?”
“不错,正是如此。”冰魄点点头,“夜深不便叨扰,在下回房了。”
“去吧。”漫老先生一脸的兴奋。
次日清晨,冰魄推门远眺。山中空气清新无比,雨已停住。只见远处一片烟迷翠黛,意淡如无;雨洗青螺,色浓似染。万壑风尘冷,千崖气象奇,与天狼山景色别有不同。正自感慨间,却见一个人影渐渐走近。定睛一瞧,原来是个年轻男子。蓬头垢面,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长相。衣衫褴褛,数处划破的地方血迹斑斑。身材修长,结实而匀称。背后背着一筐不知名的药草,腰间绕着绳子与一把锋利的镰刀。见冰魄站在院中,男子微微一愣,却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边大声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漫老先生闻言,立刻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屏翳,你出的那四题,这位冰公子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出了答案。”
冰魄一惊,不想漫屏翳竟如此年轻,感觉至多比自己大两三岁。“雕虫小技,不过是骗人的游戏罢了,爷爷你又何必在意?”漫屏翳的语气有一丝不屑,虽然是对祖父说,却一直皱眉看着冰魄。
“你这副狼狈样,实在不适接待客人。还不快进去梳洗一下,身上的伤也得处理。”漫老先生接过漫屏翳身后的筐,轻声叹道,“屏翳,你若再这样痴迷寻药,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漫屏翳冷冷地甩下一句“生死由命”,便进了最左边的一个房间。
漫老先生尴尬地笑笑:“冰公子,屏翳他年轻不懂礼数,还请多多包涵。”
“不妨。”冰魄道,“他的性子,倒是很直率。”
半个时辰后,漫屏翳打着哈欠,从房中走了出来。阳光普照,地上的积水很快便干了。漫老先生坐在院中,兀自对着他采回的草药出神。站立一旁的冰魄见了他,便友好地点头示意。漫屏翳却视若无睹,道:“爷爷,我说过,绛朱草的果实是紫色,而并非古书上说的红色,怎样,我所言不虚吧。”冰魄这才看到一株有着紫色浑圆果实的青草仍凝着少许露珠,在阳光的反射下晶莹透亮。古筝见他对冰魄的态度,不禁怒从中来,却又不好说什么,只一直臭着张脸,对着漫屏翳冷哼。
“屏翳,这位是冰宗主的弟子,冰魄公子。”漫老先生站起身,微微一笑。
漫屏翳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这下古筝可彻底地火了,他一把拧住漫屏翳的衣襟,由于自己不够高,只能踮着脚,气势汹汹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难道忘了宗主对你家的恩德吗?”
“我漫家的感激只对冰重若,你算个什么东西!”漫屏翳冷冷地一把推开他,不耐烦地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这个冰魄还没说什么,看你也不是冰氏,狐假虎威个什么劲!”
“你——”古筝顿时红了脸,漫屏翳的话正击在他的软处,无话可驳。
冰魄也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便将信一下子摔在漫屏翳的脸上:“如此说来,我也不必对你客气。这是冰重若给你的信,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甩袖而去。漫屏翳却是一愣,欲言又止,脸上竟有一丝悔意。漫老先生急忙劝住冰魄:“冰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替屏翳给你赔罪。”语音未落便俯下身去。冰魄慌忙将他扶起:“漫老先生,这我可不敢当。”
漫屏翳飞快地看完信,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冰魄,我跟你走。”
“什么跟我走?”冰魄不明所以。古筝却抢着道:“你跟我们走,一切宗主自有安排。”
漫老先生面色一变,声音由于紧张而难掩激动:“屏翳,难道是——”
漫屏翳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对着祖父跪了下去,拜了三拜。起身后,却露出一丝坏笑:“祖父,我既然出得了冢山,想必不会再回来了。”
漫老先生强忍住内心的悲痛,微微一笑:“天下之大,随你去罢。只是——”
漫屏翳连忙止住他的话:“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漫老先生一咬牙,转过身去:“既如此,你们即刻就走吧。”
“爷爷保重。”漫屏翳头也不回,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