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冰魄出了含光堂，在通道里行了约百步远，便见冰千雪正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便疾步上前。“师弟，与宗主的谈话结束了？”冰千雪温柔地一笑。冰魄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冰千雪道：“你的纯钧，可否借我一观？”
冰魄心生诧异，却也没有多想，解下纯钧便递过去。不料冰千雪一个飞腿，将纯钧踢出约丈余远。冰魄对冰千雪毫无防范戒备之意，刚想出言询问，冰千雪却向自己一掌袭来。冰魄变了脸色，一边闪身躲过，一边冷笑：“师姐，你是在清理门户么。”
冰千雪所擅长的，便是空手夺白刃的本事，冰魄自记事起便早已领教。她的寒绵掌，更是闻名遐迩。眼下冰魄赤手空拳，怎可能是她的对手？对拆了约十余招，冰魄冷不防中了她一掌，顿觉通体激寒，全身无力。冰魄倚墙而立，面对着冰千雪的匕首，面不改色。
“师弟，得罪了。”冰千雪似有不忍之色。
冰魄冷冷地道：“几年不见，师姐的身手更甚从前。却不知师姐为何以此相逼？”
“真相，我要知道冰缕飞死的真相。”冰千雪的心跳骤然加速，连握匕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宗主没有告诉你么？”冰魄扭过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不信！我不信她会为了一个臭男人背叛光州，背叛我！”冰千雪呼吸急促，咬牙切齿。
“人心善变。”冰魄黯然神伤。缕飞姨，你的死，不仅伤了老狐狸的心，更伤了冰魂与冰千雪的心。若你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义无反顾？
冰千雪一愣，匕首咣当一声坠地。她突然上前搂住冰魄，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嘤嘤地啜泣起来。“大师姐，你——”冰魄面红耳赤，僵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以为从你这里，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冰千雪抬起头，发疯似的用力地摇晃着冰魄的双肩。冰魄用一种同情又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她，沉默不语。冰魂，我对你说了谎，你却深信不疑，与我反目成仇。大师姐，老狐狸对你说了实话，你却丝毫不信，悲伤欲绝。缕飞姨，你当初要一死解脱，我没有阻止，是不是错了？冰魄幽幽地叹气。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冰千雪渐渐恢复了平静，松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道，“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我在十招内被你制住，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冰魄微微一笑。
“冰魂他，还好吗？”冰千雪关切地问。
冰魄皱了一下眉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老狐狸，你失去了一个冰缕飞，却仍要她的儿子继续替你卖命吗？
“你要说的都写在脸上了。冰魄，你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冰千雪低低地叹气，哀艳无比，连冰魄都感到一阵心酸，“我当时没有拦阻他去青龙，也许是一个错误。冰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他重蹈他母亲的覆辙。”
冰魄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
“听说你退了与冰晶的婚约？”冰千雪的这个问题，冰魄一点都不想回答。他上前捡起纯钧，故意装作没有听见。
“宗主一看你的悔婚信，气得脸色发青。你与冰晶不是一向感情和睦么？你纵使不满宗主的指婚，也不能不顾及冰晶的感受。”冰千雪仍自顾地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知道冰魂对冰晶一向在意，这也算是我对冰魂弑母的补偿。”冰魄言不由衷。
“这对冰晶不公平。”冰千雪疾步赶上，“她喜欢的人是你。”
“师姐，我们可不可以不说这个？”冰魄彻底投降。
冰千雪点点头，“那亢龙的事如何？”
“冰魂和冰晶一直在周旋。虽然偶有闲言碎语，却也没有落下实在的把柄。”冰魄一脸的淡然。
“不要勉强，如果有难处，只管告诉我。”冰千雪有些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还是少年，委此重任，实在是辛苦了。”
冰魄摇摇头，“师姐您为了宗主的宏图大志，抛弃了自我。我与您比，又算得了什么？”
冰魄当晚便在府里的客房住下。而冰千雪立刻就派人去处理扬羽的后事了。
“宗主一向物尽其用。他费尽心思地拉拢扬羽，却舍得就这样将他放弃？”冰魄出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他活着，便是可以利用的一股势力，与玄武的女皇帝对抗。他死了，不过是一个开战的借口。眼下战事一触即发，不需借他的死大费周章。”冰千雪轻松应答，毫不犹豫。
“师姐，你的口气与宗主如出一辙。”冰魄冷笑，语气明显有一丝讥讽的意味。
冰千雪尴尬地端起茶碗，佯作喝茶。
冰魄抬头向窗外望去。月明星稀，却有一道蓝紫色的光转瞬即逝。
月光蝶停留在漫君修长的指尖，而漫君秀眉微扬，只是微微地笑着，看不出感情的变化。坐在对面的歌君略一点头，月光蝶顿化作一道蓝紫光，倏然远去。
“一柄赤霄已是纷争不休，司君又传出九剑，却是何意？”歌君轻敲着棋子，柳眉微蹙。
漫君低头沉思，却突然扔了手中的棋子，起身道：“我要下去一趟。”
“这么急，不是说等过了六月吗？”歌君也放下手中的棋子。
“我可以等，有人却不能等了。”漫君说完，身形渐远。
“轩辕、湛泸、赤霄、纯钧、七星龙渊、承影、干将、莫邪——”歌君半倚栏杆，慢慢地数着，“还有一柄剑叫什么来着，司辰？”
“鱼肠。”司辰从阴影中从容走了出来，右手持着一柄短剑。白皙秀丽的手指在剑锋上游走，殷红的血滴沿着剑身悄然滑落，“这可是勇绝之剑。”
“童君的轩辕，如他一般悲天悯人，不适为乱世之剑。”歌君看着他，微微一笑，“干将莫邪为阴阳双剑，阳曰干将，阴曰莫邪，阳剑纹理类于龟壳，阴剑则成漫理之纹。”说完，伸手一指他腰间的佩剑，“司辰，我说的可对？”
司辰神色一顿，却轻轻地握住她伸出的手，无奈地苦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无邪，我用鱼肠杀了你，却亦会死于鱼肠之下，这算不算是命运与我们开的无比讽刺的玩笑？岚信子，你的莫邪剑，终于还是到了我的手中。阴阳双剑，你与无邪却阴阳永隔。无邪，你的干将，是真的不慎遗落，还是有意隐匿？歌君，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消遣的玩具，别有用意的棋子？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从不点破，你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在你死于鱼肠之前，我一定会先动手。”歌君柳眉微扬，目光凛冽，“除了我，没有什么能决定你的生死！”
司辰低下身，温柔地吻住她的额头。
微风吹皱池水，荡漾着朦胧的月影。
次日东方泛白，冰魄便辞了冰千雪，要赶往定光堂去。
冰千雪轻轻地抚摸着飞燕光滑的脊背，“这马不错。冰魄，它叫什么名字？”
“飞雪。”冰魄犹疑了一下，如实回答。
冰千雪手中的动作骤停，面色微变：“难道这匹白马是她的——”
“正是缕飞姨的坐骑。”冰魄道，“缕飞姨弥留之际，将它托付给了我。”
睹物思人，冰千雪的眼中，竟隐约有闪烁的泪光。她偏过头去，一扬手：“你快去吧，宗主在等你。”
“是。”冰魄应了一声，翻身上马。飞燕疾驰而去。
御气道定光堂。与含光堂相比，定光堂正房显得更加的气势宏伟，肃穆庄严。定光堂后院是处园林。假山池水，别具匠心。五月仲夏，满池荷花争艳。
“人和人之间本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冰重若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搭在朱栏上，兀自望着池中的荷花出神，“扬羽的事，你不必过于在意。”以彤，不是天玄宫的臣么，歌老，看来你渐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天玄宫的势力，竟在内部渐渐分化了么。
冰魄闻言，犹如万箭攒心般堵在胸口，郁闷不舒。他低着头，缄默不答。
冰重若却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魄儿，这愤世嫉俗的表情可不适合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人生境界么。既然天玄宫插手这次的事，你也是无可奈何。”
冰魄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远方，道：“那赤霄剑，您作何打算？”
“物归其主。”冰重若淡然答道，“我自然还给歌老祭长。”
老狐狸，我费尽心思帮你得来赤霄，你居然——冰魄顿觉气堵。
“不是说九剑么，纯钧、赤霄、七星龙渊、轩辕、干将、莫邪、承影、鱼肠、湛泸，缺一不可。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冰重若气定神闲，“司君既然特地让你传话给我，必有深意。一统八部众的夙愿，若有神助，指日可待。纯钧现在你手，干将、莫邪、承影在天玄宫，七星龙渊流传在阴阳道，轩辕、鱼肠、湛泸却下落不明，我此刻得了赤霄，也没甚用处。”
“难道司君说的九剑便是欧冶子当年所铸的九剑？”冰魄一愣，“不知宗主您为何如此肯定？”
冰重若笑而不答，却指着满池的荷花道：“你看这荷叶有何奇处？”印苒，当我一统天下之时，你便知道我当初所言不虚。
冰魄仔细一看，不禁诧异：“这荷叶不似普通的平平伸展，却像箭羽般直立。荷叶田田的佳句，却不能形容眼前的情景了。”
“这便是出自剑河乡的箭荷。”冰重若微微一笑。
“阴阳道宗家所在的飞龙剑河乡？”冰魄反问。老狐狸，你怎么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剑河乡原名箭荷乡，因出产箭荷得名。自欧冶子始，铸剑能手便多聚居于此。有日铸千剑，投剑塞河之说，故遂改名为剑河乡。天下既分，止戈禁器。青龙部考虑到种种因素，便限制铸剑作坊的规模与出剑数目。剑河乡的铸剑业日渐式微。”冰重若将手中的书递给冰魄，“魄儿，历史可以明鉴，你这次回来，就暂时不要回青龙了，藏书阁的史书，有空多看看吧。”
“我身为亢龙城使，怎能擅自离职？”冰魄接过书，蛾眉微蹙。
“不是还有冰魂与冰晶么。”冰重若不以为意，扬手轻唤道：“筝儿。”
一直站在远处的白衣少年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垂首道：“宗主有何吩咐？”
“这是你的冰魄长师兄。”白衣少年并非冰氏，自然没有资格拜冰重若为师。不过御气道的规矩，宗主亲收的入室弟子，旁支弟子一律尊称长。冰重若道：“以后，冰魄的饮食起居就交由你负责。”
“长师兄。”少年低眉顺目，向冰魄施礼道，“在下古筝。”
冰魄还了礼，暗想道，不知这个少年，出自哪位师叔门下？老狐狸向来重视血统，如何会让一个常人，做自己的贴身侍童？少年微微抬眼，却见冰魄正出神地望着自己，不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冰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了目光。
冰重若却敏捷地捕捉到冰魄的怀疑，便道：“魄儿，你在想什么？”
“回宗主，古筝师弟与我所见的墨冰一的剑童有几分貌似。”冰魄皱了一下眉，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提起墨冰一，冰重若的脸上便有一丝不霁。古筝却微微一笑，“长师兄说的可是古琴？”
“正是。”冰魄点点头，却诧意更甚。
“我与古琴是堂兄弟。”古筝淡然解释道，“歌老祭长将他派给了墨冰佐。”
冰魄看向冰重若，冰重若却一脸的平静，“既然筝儿这么说，想必确实如此。魄儿，你先下去吧。”
古筝闻言，亦要随行，却被冰重若叫住：“筝儿，你且留下。”
“宗主可是为了古琴的事？”古筝见冰重若欲言又止，便主动道，“我既与他各事其主，自然早已分道扬镳。不知宗主担心些什么？”
“你既然如此坦白，我若再追问，倒显得疑心过重了。”冰重若掩饰地一笑，“我不过是想说，冰魄他性喜素静，为人有些孤傲冷僻，你照顾他，得注意点他的脾气。”
古筝舒了口气，道：“请宗主放心。”
五月中旬。白虎地势偏高，夏季干热多风，所以定光堂内竟也配备着自朱雀引进的自雨亭，不过稍加改良而已。古筝终日跟着冰魄，这让冰魄感觉很不自在。无奈是宗主的命令，也不好怎的。便视而不见，随他去了。这日随手翻开一本书，原来是玄武的近三十年的史料，心中想着扬羽的事，仍是耿耿于怀，便耐心地坐下来阅读。
□□四年，玄武无氏王朝开国皇帝蓝帝薨，青太子即位，号青帝。太子妃无凝晋封为后。
□□八年，青帝又立二妃，佳人争宠后宫，成鼎足之势。无虞美人生皇长子馨明，封虞妃。沈妃为常人，天狼山人氏，貌美，冠绝后宫，次年生二皇子无尘，难产而亡。
六五零年，凝后生紫凝，为三公主。余月后，虞妃生四公主宁馨。
六五六年，青帝不顾众议政官的反对，册封馨明为太子。同年底，扬羽亲王病故，其子袭扬羽封号，时年十岁。
六五八年，虞妃染病身亡。青帝变本加厉，荒淫无度，不思朝政。
六六三年，青帝抱恙。凝后的父亲成为议政官之首，把持朝政。朝廷公然分为太子党和皇后党。
六□□年，馨明太子被紫凝公主揭发，因谋逆罪入狱。案件疑点重重，由凝后的父亲主审。六月，馨明被废，流落民间。扬羽追寻未果。青帝受此打击，病情加重。紫凝日夜留守，悉心照料。青帝大为感动，九月，封其为太女。玄武自古便有女王，太女即可成为日后的女皇帝。
六六六年，青帝病入膏肓，终不治身亡。紫凝即位，是为紫帝。其亲信晋位淳熙亲王与玉衡亲王。宁馨公主加封宁馨亲王，无尘为璇玑亲王。
六六七年，紫帝赐婚淳熙与璇玑，璇玑无法当面拒绝，便连夜出逃。自此不知所踪。
六六八年，馨明名震商界，馨明窑遍布正四部，尤以青龙部为甚。一时间，馨明瓷成了瓷器的代名词。馨明乐善好施，在民间声望颇高。
六六九年，紫凝惮于馨明的威望，恢复其皇族身份，加封亲王之位。馨明为表忠心，被逼将其全部家财充入国库。同年八月，馨明再次以谋逆罪被捕，病死狱中。十月，扬羽亲王以挥霍无度、大不敬的罪名被紫帝削去亲王之位，此生再不得入京。
六七零年，玄武与光州交战，胜负未果。
六七三年，光州再次与玄武交战，得两座城池。玄武分十二城池，军政大权统一于京都。
冰魄大概的翻看一遍，满纸尽是宫廷纷争、阴谋算计，便皱紧了眉头，厌恶地合上书皮，站起身便走。古筝不发一言，紧随其后。
话说当日沈出尘被淳熙亲王带走，待以彤回头追赶，早已不见踪影。以彤便提着扬羽的头去见了紫帝，并提出沈出尘的事。紫帝却支吾不答，使得以彤甚为光火。当晚，便自行夜探淳熙王府。
与一般王府的豪华富丽不同，淳熙王府在暗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幽深诡秘。以彤蹑手蹑脚地穿梭于亭台楼阁之中，却不见一处有灯火的亮光，就连侍卫也不见踪影。暗自纳闷，耳边却传来疾风之声。以彤飞身躲过，方才藏身之处在月光下赫然反射着冷冷的寒光，手里剑与苦无密密麻麻地插了一地。
紫凝，你为什么要陷害馨明？
陷害？二哥，你的话我可听不懂。
看着紫凝得意张扬的微笑，沈出尘禁不住有一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二哥，你觉得淳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给你们二人赐婚吧。
看着紫凝冷冷的目光，沈出尘觉得不寒而栗。
恍惚间，沈出尘猛然睁眼。回忆立刻闪现，翻身坐起，却愣住：“淳熙？”
“你终于醒了。”淳熙放心地一笑，“来人，给璇玑亲王沐浴更衣。”话音未落，就有四个体格健壮的女子上前。沈出尘被牢牢抓住，无法动弹，只得苦笑道：“淳熙，我不惯人服侍，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如果你不喜欢她们，不如让我来。”淳熙伸手轻轻地挑起他的下巴，眼神有一丝放肆与挑衅的意味。“那还是她们吧。”沈出尘彻底地放弃。
淳熙冷冷一笑，转身便走了出去。
淳熙独自一人走在回廊上，却敏锐地嗅到了风中传来的淡淡的血腥的味道。未及细想，脖颈处却猛然一凉，目光瞥去，黑衣少年正将一柄短剑架在自己的肩上。少年淡得透明的长发在月光下显得美丽无比，那双纯黑的剪瞳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刚杀了人。”淳熙面不改色，“你的手上，有浓重的血腥味。”
以彤却微微一愣，曾几何时，沈出尘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沉声道：“沈出尘在哪里？”
“我不认识什么沈出尘。”淳熙毫不畏惧。
“那么无尘。”以彤不耐烦地皱眉，“你带回来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即使你是天玄宫的人，也不该做出此等胁迫之举。”淳熙冷哼一声。
“无尘也是天玄宫的人。”以彤冷笑，“你扣住天玄宫的臣不放，倒真有好大的胆子！”
“无尘是天玄宫的臣？”淳熙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不可能。”
“你可以自己问他。”以彤道，“我奉司辰祭之命，带他回去。”
淳熙面色一灰，犹豫了半天，才咬牙道：“跟我来。”
沈出尘头顶通天冠，身着衮服，腰着九环水玉带，呆呆地坐在床边发愣。所谓通天冠，正面竖立，前面是展筩，顶部向后倾斜，后有一个铁卷梁。为了更加美观，常施以珠翠，用玉、犀簪横贯于冠，后面垂着黑巾衫。沈出尘的通天冠为赤金色，以白玉簪横贯。衮服为玄衣帢裳，帢是绛色，即上黑下红，上绣十二章纹。这一身礼服，显然是亲王的朝堂装扮。
那四名女子见淳熙进来，纷纷施礼告退。沈出尘一见以彤，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无尘哥,你果然还是适合做璇玑亲王。何必当天玄宫的臣呢？”淳熙贪婪地打量着沈出尘。
以彤第一次见沈出尘如此盛装，不禁多看了两眼，却惊讶地发现沈出尘的相貌的确出众。“你究竟是谁？”以彤忍不住道，“纵横江湖的沈出尘？玄武的璇玑亲王？天玄宫的臣？”
沈出尘叹了口气，摇头不答。
“你给他下了什么药？”以彤诧异地看向淳熙。
“好像是什么鋆鎏。”淳熙皱着眉头，“怎么跟逍遥公子说的不一样？无尘哥，你可有什么感觉？”
以彤的脸却蓦地一红，暗骂道，以笙，你什么时候变成卖药的了。
沈出尘无精打采地道：“淳熙，你究竟要怎样？”
淳熙一脸的委屈：“无尘哥，我不过是想留住你。你可愿回天玄宫？”
沈出尘瞥了以彤一眼，“以彤，你若现在不杀我，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以彤脸色一变，眼里杀意顿起。
“我没有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淳熙的心顿时一沉，转身夺门而出。以彤也不追赶，却将手中的承影掷了过去，从左后背直插心脏，鲜血四溅。
淳熙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银白的衣衫，美得哀婉凄绝。沈出尘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冷冷地睥睨着。淳熙费力地用手扯住他的衣角，怨恨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痛苦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出尘冷笑，黑色的眸子里闪着金色的华彩：“这是你欠馨明的。”
淳熙表情一呆，颓然地松开了手，死不瞑目。
“原来你也会你借刀杀人。”以彤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仔细地擦拭着承影上的血，“你故意让她知道我的名字，不就是为了让我杀她么。”
沈出尘微微一笑，“我们还是快走吧。待会儿人多，可就麻烦了。”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从门窗跃了进来。沈出尘拔去通天冠，摇头道：“麻烦来的还真快。”
一见淳熙的尸体，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厉声道：“为主人报仇！”说完便举剑上前，其他的黑衣人亦闻风而动。以彤不慌不忙，撒出漫天的暗器。沈出尘却一把拉住他，“跟我来。”二人向床内一滚，顿时不见踪影。为首的黑衣人上前一瞧，原来床内有暗格。方才沈出尘触动机关，二人准是逃至密道去了。想到这里，立刻招呼道：“来人，点火把，随我下去抓拿刺客！”
密道内漆黑一片，散发着荒寂废旧的霉味儿。二人落下，扬起一片尘土。沈出尘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以彤却道：“前面左右两个岔道，走哪个？”
“你的眼睛，这么黑也能看见？”沈出尘不禁诧异。
以彤冷笑道：“若夜不能视物，如何练习暗杀术？”
沈出尘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道：“左边。”
以彤抬脚便走，却被沈出尘叫住：“等等，我看不见，把你的手给我。”
以彤微微一愣，不情愿地伸过手去，轻轻地抓住沈出尘的衣袖，嘲笑道：“原来你也有不能的时候。”
沈出尘笑而不答。
“你当真又中了鋆鎏？”以彤忽然意识到，身形一顿。
“没有什么药可以对我用两次。”沈出尘柔声道，“怎么，你还在意上次的事？”
以彤恨不得闪他一个耳光，却忍住性子道：“既然你没有中药，为何不亲自动手杀了淳熙？”
沈出尘幽幽长叹：“馨明的事，她也是帮凶。我答应过馨明不报仇，可没说保证别人不能杀她。”
以彤抬眼一看，停住问，“前面左中右三个路口，走哪一个？”
“左边。”沈出尘毫不犹豫。
这密道岔路极多，沈出尘却一直坚持走左边。以彤终于忍不住怀疑：“你确定这样走没错？我们已经一连走了八个左边了。”
“再走一个左边即可出道。”沈出尘微微一笑，“这个密道，是我主持修建的。淳熙王府，便是旧日的馨明太子府。”
果然，走过第九个左边的岔路，眼前便有一道柔和的亮光直泻下来。走到尽头，原来是一口枯井的底部。皎洁的月光倾泻入井，清凉的夜风沁人心脾。二人一跃而上，眼前却是一个荒芜的府院。
“想必这里，就是你的璇玑王府了。”以彤拍拍身上的尘土，面有不屑之色，“昔日你与馨明利用那条密道，也不知干了多少神鬼不知的勾当。”
“密道的出口在他的床上，你说能干什么？”沈出尘看着他，眉尾轻扬。
“淫贼！”以彤咬牙切齿。
“我也是天玄宫的臣，你这样对我，有失礼节啊。”沈出尘挡住以彤挥过来的拳头，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下去寻找二人的黑衣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条复杂错综的密道，便成为了秘密。淳熙亲王的死，紫帝并没有露出过分哀伤的神色，对外宣布是暴病身亡，追查凶手的事也不了了之。而璇玑亲王的再次失踪，她也没有像当年一样震怒。整个玄武的朝廷，都在为与白虎的不日开战而紧张忙碌的准备着。
天玄宫。
“什么，你就是无尘？”司辰一脸的惊愕，“无尘面容已毁，武功尽废，你怎么会是无尘？”
“你难道不知沈出尘精通的便是易容术与药么？”沈出尘冷笑，“司辰祭，好久不见。”
司辰刚要说什么，歌老的心腹却走了进来，“司辰祭，祭长有请。”
“我去去就回。以彤，你替我好好盯着他。”司辰仍是难以置信地看了沈出尘一眼，这才离开。
“你究竟是无尘，还是沈出尘？”以彤悠闲地坐在梨花椅上，看着沈出尘。
“沈出尘就是无尘。”沈出尘也兀自坐了，一脸的淡然。“无尘，玄武皇室。其母沈氏，天狼山书香门第之后，为青帝妃，早亡。六六六年，无尘被紫帝封为璇玑亲王，六六七年，抗婚出逃。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九月，与无邪不期而遇。一次美丽的邂逅，使如行尸走肉的无尘脱胎换骨。同年底，以易容术自毁相貌，凭药物暂失武功，借读心术经无邪祭推荐，入位天玄宫，成为臣。年余，因不喜天玄宫尔虞我诈，便悄然离去，行走八部众，以真面目示人，自此，江湖中便多了一个沈出尘。六七四年，沈出尘在天狼山遇见了另一个天玄宫的臣，千面人以彤。”他的语气平缓镇定，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
“无尘在天玄宫默默无名，若不是我在花名册上见过这个名字，根本就不知天玄宫还有这样一号人物。”以彤冷笑，“而沈出尘，江湖风云人物。亦正亦邪，行踪飘忽，武功奇绝。其采花本领连采花门都自叹不如。”
“过奖过奖。”沈出尘微微一笑，“可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要杀的是沈出尘，不是无尘。”以彤面无表情。
“沈出尘就是无尘。”沈出尘定定地看着他。
“不，他们俩差太多了。”以彤眉头微蹙，连连摇头。
“在玄武，你为何不杀了我？”沈出尘黑色流金的眸子一直看进以彤的心里，“你当时大可不必理会我的双重身份，既然司辰要你杀的是沈出尘，你自然可杀了我提头去见，你不是也这样对待扬羽了么。就算司辰日后发现沈出尘便是无尘，但无尘在天玄宫无足轻重，想来也不会对你求全责备。”
以彤愣住，冷哼不答。沈出尘，也许，我并不想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