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嗯啦,先反省:又要开一篇大冷之文了。尚不知道谁会走进来,但是,先言声谢:)因为这一回我亦有非开它不可的理由。
金庸群侠传是我六年之前玩过一款网络游戏。我深爱那里的江湖。
于是六年以后,我以这样的方式将当日心境一一串出。
笔力尚浅,行文古怪,然且容我任性这一次。
因为要到如今我才知道,那时那样的逍遥自主、快意恩仇,往后可能再也没有了。
最单纯的那个世界,我走过得轻易,追悔莫及。
所以……聊以凭吊吧,当初年少,一切的美好。
桃殇•尘
很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他们说你一个剑客,又不是游者,为什么一年到头天南海北的没有定所呢?那个地方,既然忍不住一再的回去,那当初又何苦要离开?他们说,梦尘,江南的风光就这样好么。
那是些细心人。朋友当中肝胆相照的一群。他们记得我的习惯,每年,三月,江南。塞北狂沙抑或极东风雪,拦不住,拨马就可万里。我说纹心湖畔的一林桃花快要开了,我去看看。然后再没有二话,带上酒和剑,自天涯归向起点,年复一年。
笑,要我怎么回答。我不是爱上了奔波的,只是我……需要去面对。
许多年前我与一个女子相约在那里。我叮嘱她说,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在。任你来,或者不来。
于是每年我都要失望这一场。
慢慢的我把它当成习惯,虽然开始很难。
是,她从没出现过。原因种种,我不能怪她。万般缘分皆难强求,何况是和她的这一种。这么多年了,我已懂得。
所以等到落英散尽的时侯,我会离开,剑指苍茫纵酒高歌,在最遥远处把长长的时间挥霍干净,等着来年。
来年或许依旧会失望吧,但是有什么办法。谁叫江南三月的桃花林里如此深埋了我的惦念?放逐多年,尤未能死。我一生,抛不开它。
有什么办法。
你看,如今,又是桃花开的时候了……
“是谁说我叫桃儿的?小雯,这才对呢,你胡乱给我起名字,我可不答应!”
树下初识,她才多一点点大?粉团捏成的人似的,桃红脸蛋,圆圆鼓鼓的害人想咬。那日我拿着木头剑,看着漫天花瓣里的她只是发呆,半晌,说一句:“桃子!”
五岁的小雯,像极了我的比拟。
以后每次我这样唤她她就会恼,黑眼睛亮亮的亮亮的像两颗水浸的葡萄,折一枝桃花追赶我,不遗余力。
那时我也太小,是这样的喜欢招惹她。所以那一个三月,桃林一定记得两个孩子重重迭迭的喧闹。我曾信那是种子,撒落泥尘,遍布生根,来年便可收获回满满的一捧。
可有时玩笑过火,她也会哭。我就没办法。以至于师父总是怪我:尘儿,越发出息了!为师叫你勤奋练武你却去欺负小妹子?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只是喜欢看这个女孩子罗衣长发摇曳在风里的样子罢了。她一微笑,我便觉得美好,再没有什么道理。
师父是北国剑客。在我年少时,他长发终日淡淡然束着,插一根象牙簪,一领浩然。不知世上是否真的有御剑乘风之术,只知初见面时他确是架着风来的。一个飘摇落于我面前,仰望,便觉神仙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长长流民队伍中,他捡我出来,问我是否愿意随他天涯远走。
那是我的师父,我此生不知该如何敬重如何报答的人。
师父很严格,亦是温和的,除了徒儿和武学,似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何其庆幸自己生了一副他口中的好根骨,可以在万千人群中被他一眼看见,救赎出庸碌。
他爱说四个字,天命和缘份。都是拗不过的东西。说好听了世间一切因果皆源于此,说不好听,人不过是被摆布在里面,万难超脱。
当时我不懂。待我明白时,已是太晚的事情。
江南之行于师父而言不过是很短暂的过往,但是于我,却值得用尽整整一生去收藏。因为一切是从那时起变得不一样的。更因为翻然回顾时才得发现,那时的美好,单纯如许。
纹心湖畔,他见几位朋友,其中一个是小雯的父亲。
那也是一位侠士,古板沧桑,有着与江南烟柳格格不入的沉暗。那时我不知他的名号,要在很多年以后,我才听说,江湖上的人喜欢将他和我师父并称“白衫青袍”。他的名字,是青袍客。
大人们总有那么多事情要谈。武功,风雨,是谁偃旗息鼓是谁又傲笑江湖。在南方住了一月有余,师父与他几位朋友切磋对饮时便快乐了桃林里的我们,谁让他们的言语,我们从来也听不懂。
然而终于是要分别的。时光再美好,你留不住它。
虽明白道理,然当日听说还是难过了一阵。
那时以为缘浅。浩淼江湖,零星过客,一个分别就各自云水,谁还见得到谁?
让我欣慰,小姑娘到底是哭了。粉团团的手扯我的衣裳:“梦尘哥哥,大坏蛋,你该忘了我了。”
“不会的。”小雯,不会的。
任我如何许诺,她不信。再没法哄她,就只好退了颈上的翠玉扣给她挂上。红绳,冰种,小小的一枚,唤作平安。因是师父给的东西,她讨了许多次我也不肯吐口,那刻,我却只想送她。
送她一世平安。
毕竟是小孩子,简简单单地破涕为笑,肉指头拨弄那坠子,说再见啦。我没有言语。
惯了师父的来去无定,我那时确是没有想到的。原来我们,真的会再见。
出师那日我给师父磕了九个头,一切就这样终了。
师父说,尘儿,到此为止,你我以后再也不必牵连。缘份到此,让它断了的好。
我无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于万人之中挑选了我,养育我,十余年恩德。然后,看着我走。
我读不懂一个剑客的心。淡定世事浮沉江湖的男子,我终于也不懂他。
然我知道,真的是时候到了,我得离去。
自他之后,我再不曾敬重什么人如他一般。这样一层情感上,他是极致。高山仰止。
与寒清的交情则是另一个极致。
那是个恰如其名的人。冷,冰雪凛冽,眸光一转即是一片肃杀。
我于绝顶雪山上遇着他。
那雪山高得不可能,攀爬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会死。到了顶峰,居然发现早已有人,可想我是多么的愉快与惊讶。
彼时的寒清穿一袭黑衣,朔风大雪,孑然独立,傲天傲地的一个背影。听到身后我的动静,他回过头来,面如冰封地对我说,拔剑吧。
事后才知道自己是撞上了一场比武。而寒清太孤高,他约的那个地方对手根本上不来。上来的人是我。于是他对我说,拔剑。
几乎是一战生死。
我不明白,世间怎么有如此凌厉而霸气的人物。
他使刀,青铜古刃,握在手里苍凉如雪,施展开,漫天寂灭。师父说武的至高境界是无声,凭心感应。那么闭上眼睛我只觉得此人胸腔血脉内深藏着气吞万里的雄浑。
我一柄剑,应付不来他。
最后的那刻他刀光闪动我茫然而笑——要冤死了。他却停手,长刀寂静时漫天风雪为之一滞。
他说,我等的人不会有你这样的身手,你是谁。
这个生死之交来得并不容易。我是真的经历了生死,才得他正眼一顾问我的名字。
然后他说,他带了酒。
这是最美好的事情。无法生火,我们冰天雪地地喝。
一夜切磋一夜对饮,累到半死却极端快乐。从没有这样一句话不用说完就能懂得的人。那一刻开始理解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他留恋,只一个召唤,天南海北,不厌其烦。
我喜欢寒清。知己难得。
彼时天明我要走了。一个地方呆得太久,任谁相陪,也是寂寞。何况这地方并不舒适。他听了皱一皱眉问我,那么你究竟为何而来?
……这就是关键了。
与寒清不同,他享受征服,一览众山小,这才是他要的。而我,不过想看看风景。所以到了此地立刻就知道自己是个傻瓜,高处不胜寒。
我笑一笑,说再会。他忽然叫住我。
梦尘,跟我去打出一片天下来。
我回过头。朝阳初升,寒清人在影里,一轮金边傲骨庄严。
我说,好。
我自然知道那句话里的分量。天下,彼之江山此之江湖,欲要握在手里,谈何容易。
若我,纵然武功绝顶那也是不去想的。
但那是寒清。
那是寒清。他开口时我已相信。有些人生来就不甘寂寞,而有些人,注定是王者。
我同他远行。
寒清选择北方。张扬的北方,大马金刀雄风古道,他爱这气概,爱这痛快。江南,他说,太甜腻,容不下叱咤风云的豪杰。
喝一口酒,我就大笑:那好啊,寒清,有朝一日我们要颐养天年了,就去那里吧。
他不动声色。
其实,我知道。是龙便要腾云,生则翔于九天灭则遁入沧海,“颐养天年”这四个字,不属于他。
也只好是笑。
寒清,你我兄弟,且论今朝。
可“今朝”总有尽时。
三年之后,江湖上有一个叫做龙渊的帮会拔地而起。声势之大,直震半壁武林。帮主就是那传说中叫做寒清的男子,孤高傲岸,力手擎天。
后浪之姿,江湖一片兴叹。
确立门户的第二日,我向他辞行。
我不担心寒清。江山难坐,那是对别人,这里有万千兄弟奉他为神明,一言一动,他天生该是那指点江湖的王者。
——“梦尘,跟我去打出一片天下来。”
如今,天下已是你的。
寒清,兄长,偌大江湖我要的不过是片风景。最好的那一幕,你我已然经过。
叱咤风云,我陪你生死,而如今既已到达那绝顶荣光的高处,原谅我,不能伴你左右。
梦尘爱惯了自由。
寒清久久看我,终于一笑。
“兄弟,龙渊有一半是你的,你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忘记。江湖太大太精彩,你还年轻。终有一日,闯荡厌了,就回来。”
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好,大哥,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