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风斟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湘江水与蒸江水静静的从山下流过,江上不见人影,山上亦鼓声不振。天上一弯明月分外皎洁,银光洒落江面,轻轻的荡漾。那一闪一闪的波光,不正是情人眼里的万般柔情吗?
这些年一直在逃避,也一直在等待。到底在等待什么,是在等待一种结局吗?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害怕看到结局,又希望看到结局。对于结局,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无法作出心理准备。但是,他依然想看到。或许,他还没有死心,又或许,他想让自己死心。
风影死了,仇恨灰飞烟灭,怨恨却仍在延续。所有一切仿佛都与自己没有了关系,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局。而应该是一种怎么样的结局呢?他找不到答案。从今往后,自己还要逃避,还要等待吗?
周彥风出神的看着江水,盛酒的碗已空了很长时间。马天佑把他的碗满上酒,双手捧起递到他面前,说道:“今天本是刘掌门生辰,周大哥为了救我们,却无法与他老人家同聚一堂畅饮。感激之情无以为表,唯有敬大哥一碗酒。”
武尚文也抢着说道:“是啊是啊,小弟对周大哥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恐怕已葬身衡山了。”
周彥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心中豪气顿生,说道:“几位既然是我的朋友,自当同甘苦共患难,纵然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若看着朋友有难而不顾,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一句话说得大家心里痛快,便都拿起碗来喝酒。杜姑娘笑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真不知道做朋友是何滋味。”
云遥笑道:“你把我当作朋友就是了,虽然我比不上周大哥那种侠肝义胆,但也不坏,起码我不会欺负你。”
杜姑娘微笑一下,不予理会。
周彥风拿起酒碗说道:“两位兄弟年少英雄,且能肝胆相照,结识如此朋友,亦是平生一大快事,今晚就喝个痛快。”
云遥突然说道:“你们三个皆是性情中人,虽相识不久便感情深厚,何不结为兄弟,日后闯荡江湖,亦可相互照应。”
周彥风说道:“论起武功,着实汗颜,年龄却虚长一大把,若不嫌弃,我便为兄长了。”说罢哈哈大笑。武尚文当即赞同。马天佑却摇头摆手说道:“不行的,一路上承蒙两位对我的照顾,已是感激不尽。实不相瞒,此番前去成都,是为查明真相,替父母报仇,日后所生之事必多,怎敢连累两位兄弟。”
武尚文哈哈大笑道:“即使我们不是兄弟,你的事我也帮定了,若你再推三推四,便显得瞧不起我们了。”
马天佑慌忙说道:“岂敢岂敢,我心中感激还来不及,既蒙厚爱,我们便结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难同当”几个字本不想说出,日后终究生出什么事情,他也无法预料,以自己的武功,想为父母报仇,当真是难于登天。但若是不说,便显得自己贪生怕死,只求享福,不愿当难。
当下三人对月起誓,结为兄弟,周彥风年长,是为大哥,马天佑次之,排在其后,武尚文则为三弟。
结拜完毕,众人开怀畅饮。周彥风说道:“昔有桃园三结义,我们则是合江亭三结义,日后闯荡江湖,三兄弟同舟共济,永不叛心。”
这一晚热闹无比,石鼓山上听不到鼓声,却从合江亭传出阵阵笑声。
第二天清早,众人醒来,搭船从青草渡离开。到达彼岸后水鱼儿便向大家告辞,回南岳镇打理她的生意。大家心里对她感激,目送她一路远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每人挑了一匹马,往成都方向而去。
因杜姑娘身上有伤,沿途走走停停,大家便当作是游山玩水。三兄弟自从合江亭结拜以后,感情更加深厚,一路上谈笑风生,连周彥风也变得开朗起来。此番衡山一战,在江湖上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走在路上,不时会碰上路人惊讶的目光,吃饭时也会见到有人交头接耳,偷偷向这边瞄来。大家打醒精神,处处小心。晚上投宿也尽量找一些比较偏僻的小镇或村庄,凡是人多热闹的地方大家都不敢停留太久。
这天来到一个小镇,名为谷周驿镇,相当热闹。此时已是晌午时分,众人腹中饥饿,便到镇上一家客栈吃饭。刚坐下,小二便端上一坛酒。云遥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张熟悉的面庞,便示意大家小声说话。众人望去,认得此人正是武陵寨寨主唐元枭。与他同桌的还有另外两人,当日在衡山之上也打过照面,此时却想不起来是何方神圣。众人怕被认出,赶紧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偏偏唐元枭也认出杜姑娘等人,即时离座走了过来,抱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杜姑娘,前些天于衡山连杀吐蕃两位勇士,江湖中人俱对你万分敬仰,能在此相逢,也是合该唐某人三生有幸。”说罢也不顾众人是否乐意,大喇喇的坐了下来。杜姑娘只是微笑一下,并不作答。她怕自己一说话,容易被别人看出受了伤。
唐元枭满脸的兴奋之情,突然问道:“怎么不见了风影老前辈?他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那天他受了伤,不知现在情况如何,若是能见到他,跟他说上两句话,这辈子也不枉白活。”云遥笑道:“这点小伤对风影能有什么影响,他老人家走得快,在前面等我们罢了。”风影已死,云遥这样说,只不过不想让大家知道。若知道风影没死,奴悉诺罗恐怕也不敢贸然追来。
唐元枭说道:“等吃完饭我跟你们一起上路,便可以见到风影老前辈了。”
此语一出,众人大皱眉头,心想这家伙真是难緾。武尚文粗声粗气的说道:“风老前辈是你说见就见的吗?他是世外高人,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若是你跟着我们,他一气之下连我们也不想见。”
唐元枭一愣,却不敢生气,便又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去打扰他老人家,能见到杜姑娘,心中已经满足,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说罢把众人的酒杯都斟上酒,自己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武尚文一句话把唐元枭摆脱,令得大家心下放宽。敬重他也算得上是条汉子,虽然有些唐突,亦不想过于为难,遂各自举杯,准备喝下。
突然听到唐元枭“哎呀”一声,双手抱腹,脸上因痛苦已变得扭曲,嘶声喊道:“酒里有毒!”话音刚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全身猛烈抽动,顷刻便死去。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放下酒杯,与唐元枭同来的两人已撒腿向外跑去,顿时一片混乱。马天佑看着云遥,责怪她不该如此狠毒。云遥被他看得心中有气,大声说道:“是谁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