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芝兰说道:“适才听卫公子说要去成都,不知可有此事?”
马天佐此时已回过神来,被她一问,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对她心存感激,而且非常有好感,当即毕恭毕敬地说道:“正是,准备明天便起程赶赴成都。”
上官芝兰仿佛知其心事,微微一笑说道:“卫公子不必多疑,我并非有意打探行踪,只因我们一家也准备前去成都,见你不懂武功,恐怕路上遇着强人或野兽,一个人难以对付,不若结伴同行,彼此亦可有个照应。此乃我丈夫,大家称其为张员外;这个是小女张月桐,性格有些顽劣。此去成都路途遥远,途中多个人,则少去许多寂寞。不知卫公子意下如何?”
马天佐此时已知面前的上官芝兰并非自己娘亲,听她提起“丈夫”两个字,再看看一张员外,心里非常难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顿时显得有些很不自在,竟不知如何说话。
张月桐又已忍耐不住,说道:“你这个人也真奇怪,既然不懂武功,就该找个清静的地方,偏偏这种时候还敢一个人跑来龙门客栈,这不是嫌命长吗?快点说,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上官芝兰微嗔道:“桐儿说话怎能如此没有礼貌,凭你这副凶模样,已把卫公子吓坏,还敢跟我们一起走吗?”
马天佐急忙说道:“不是不是,张姑娘说的其实也对,只是我来这里并非贪图热闹,因霸州被契丹侵扰,大家无法生活下去,便商量好一起南迁,我们此行共有好几十人,大部分已于几日前离开汴京前往成都。其中有几位朋友在开封府办些事情,须耽搁些时日,晚辈便跟着留下。听他们说还须多待几日,事情才能办完,我便一人过来郑州游玩,并约好于龙门客栈会面,所以才每天在此等候。上官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只是几位朋友不知明日能否赶到此地,不便耽误你们行程,况且我们也有几人结伴,一路上应较为安全。若是有缘能在成都遇上,必定好好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相信那时家人已安居下来,我也算得上是半个地主了。”说到“前辈”两个字,马天佐心里异常别扭,总觉得自己与她之间不该是如此称呼,却又找不出更好的词代替。
上官芝兰淡淡一笑:“卫公子言重了,我们在成都会停留一段时间,到时必有机会再见。既然有人相伴,我们亦不便勉强,明日一早离开此地。刚才董都头已当众确认卫公子并非马家后人,往后几天留在此地,不会再有人为难你。只是此间乃江湖地方,卫公子说话行事还须小心。”
马天佐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前辈所言极是,如果知道发生如此大事,晚辈也不敢一人跑来郑州。”
张月桐说道:“这是本来一直太平,突然冒出个什么马家后人,搞得鸡犬不宁。那个家伙也真够狠毒,居然一口气连杀三十六人,若是让本姑娘碰见,非把他两只耳朵切下来喂狗不可。”
马天佐心中暗笑:“我不正坐在你面前吗?”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张员外突然低声喝道:“闭嘴,一个女儿家说话口没遮拦,成何体统。”
上官芝兰亦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桐儿以后不许胡乱说话,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你惹出祸来。”
张月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却不敢再说话。此时龙门客栈又热闹起来,董都头的出现,证实“卫逸”并非马家后人,大家如同吃了一粒定心丸,又开始大肆谈论。而董都头在龙门客栈出现,又为大家增添了一道话题。
马天佐好奇的问道:“这个马家后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好象大家对他都很感兴趣,刚才董都头似乎把我当作是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芝兰说道:“卫公子是读书人,对江湖中事或许不太了解,离开龙门客栈,休要再提此事,以免惹祸上身。”马天佐暗暗叹了口气,心道:“但愿今生今世莫要让她知道自己便是马家后人。”
上官芝兰继续说道:“当年应天教教主马盖龙被杀,留下二子,哥哥叫马天佑,弟弟为马天佐,两兄弟多年来一直下落不明。最近江湖上冒出一个马天佑,已被证实是马盖龙大儿子,听说在韶州与黄河帮两位堂主大战,居然让他逃脱;之后大闹衡山,与鬼影及吐蕃第一勇士为敌,亦无法将其奈何;三日前,北邙派三十六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杀人者用血于墙上写下一‘马’字。大家便认定此人是马盖龙后人,至于是马天佑或是马天佐,则尚未可知。不过可以证实,其人武功已达至登峰造极,连朝廷亦甚为紧张。我们离开开封之时,已全城戒备,凡过往少年,均要仔细盘查。因马盖龙两个儿子年纪与你相仿,且孤身一人,董都头便对你起了疑心,故意试探你武功。”
马天佐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激动无比。哥哥的作为听得他兴奋不已,一入江湖便闯出名堂,想来武功必定在自己之上,到时两兄弟联手,就不用怕什么黄河帮了。脸上不露声色,又问道:“既然姓马的如此狠毒,刚才那个老翁为什么要替他说话?他又是什么人呢?”
上官芝兰说道:“这些江湖恩怨,孰是孰非,很难分辨得清。适才老翁乃本地有名的狂生,叫孙野藜,狂妄起来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或许她不愿太多谈及这方面,怕引起黄河帮误会,所以只是匆匆数语带过。
马天佐又是哦了一声,心中若有所思。谈话之间,不觉暮色来临,而龙门客栈热闹不改,各路英雄有些人一大早便坐于此间闲谈,因大家都抱着相同目的来到此间,话题投机,酒至酣处更是兴奋异常,至此时仍觉意犹未尽;一些人酒足饭饱,趁着酒兴便去寻欢作乐;而不少人则是不胜酒力,虽然舍不得此种热闹场面,却已力不从心,一摇一晃或被人搀扶着回房歇息。马天佐另有所思,辞别上官芝兰一家三口,出门而去。
马天佐一走,张员外对上官芝兰说道:“我看此人眼神游移不定,还须小心,夫人对人不可过于慈善,江湖事还是少管为妙,免得惹祸上身。”上官芝兰嗯了一声,丈夫一向为人精明谨慎,对他的话她是言听计从,只是想到马天佐乃一介书生,不懂武功,与江湖扯不上关系,所以并不太在意,一笑置之。其实此行前去成都,并非为了游玩或参加武林大赛,而是另有目的。因张员外擅于经营,家中富有,与朝廷一些官员时有来往。不久前得到消息,契丹大军即将南下,若朝廷抵挡不住,极有可能会迁都至成都。张员外未雨绸缪,决定先去成都找好安家的地方,免得到时一窝蜂涌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带上夫人及女儿共赴成都。所以上官芝兰听马天佐说被迫举家迁往成都,心中便生出好感,出面为他说情。
大街上显得特别冷清,与龙门客栈的热闹有着天渊之别。马天佐离开龙门客栈,失落感即时充塞心头,心中大吃一惊,自己从来不爱热闹,为何会出现此种感觉?上官芝兰的音容笑貎于脑间挥之不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的吸引着他。他极不情愿离开龙门客栈,但不得不离开,因为她是属于别人的,明日一早她便离开此间,或许以后再没有相见的机会。即使相见,又有何用?自己并非是她儿子,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书生而已,过不了几天,便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羡慕张月桐,可以依偎在她怀里撒娇;嫉妒张员外,如此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拥有她。
一阵晚风吹来,马天佐竟然觉得有些寒意,他想起了娘亲,混乱的思绪即时平静下来,抖一抖长衫,眼中杀机顿露。城中仍有不少官兵在巡查,见到马天佐,亦只是稍作盘问,并无人为难。这些官兵乃奉命行事,北邙派的死,带给大家太多的恐惧,论及此事,皆是讲者心惊,听者胆寒。所以谁也不希望自己遇上这个凶手,每次遇到单身少年,已自胆怯几分,说是盘问,却是陪着笑脸,说话也小心翼翼,问完即刻放行,一改往日骄横跋扈神态。若被盘问放行的少年猛一回头,必定吓倒一大片。
亥时,长街更觉冷清,除了巡城官兵,基本上已看不见行人。若在平时,大街上这个时候仍有不少江湖人士行走,在黄河帮的统治下,这里号称是江湖人士的天堂,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在这里喝酒聊天寻欢作乐直至通宵都不会有人过问。可此刻却不见有人出现,大家都吓破了胆,天一黑便统统躲进龙门客栈。
一条黑影于官兵头上掠过,悄无声息又快如闪电的在城里飞行。此人正是马天佐,换上一套深灰色长衫,蒙着脸,一路飞檐走壁,很快便来到一座略显破落的屋子前。按他的性格,本不用蒙面,此时心中却多了一个想法,不想让上官芝兰知道“卫逸”便是马天佐,所以还是把面蒙上。
屋子破旧且不大,昏暗中仍可看得见门头上“孙宅”二字,马天佐轻吸一口气,掠上屋顶,再于天井处飘落,动作一气呵成,身法曼妙至极。屋内不见灯火,漆黑一片,马天佐轻轻拍掌,低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不见有任何反应,马天佐提高了声音再问一遍,屋内仍是一片沉默。犹豫一下,取出火器点着,向屋 内走去。屋子不大,很快便找到主人房,轻轻推开门,即时心中一凜,火光映照之下,地上横躺着一个人,满头白发,正是于龙门客栈痛骂郝畦及黄河帮的孙野藜。
马天佐后悔来迟一步,孙野藜临走时曾看了他一眼,那种眼神似乎已看出他的身份,又似乎有话要对他说,所以决定夜访,一探究竟,没料到他已遭毒手。想起他日间为维护父亲英名,痛斥郝畦及黄河帮,杀人者必是他们。心中不禁一阵愤怒,俯下身去,想看看孙野藜死于何因。
头上劲风袭来,火器即时扑灭。漆黑中不知有多少件武器,从四面八方击向自己。躺于地上的孙野藜突然翻身,骈指疾如闪电戳正马天佐心下“巨阙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