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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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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出奇的快,也就很粗糙了。略改动了些,颇是无奈。  --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寂寞而生,生而落寞。

听翠堂山间别苑。一屋子的人敛气摒息,紧张不安,气氛凝重。

“怎样了?”见宋玲沉吟着放下金针,桑怜儿忙递上一方预备好的绣帕拭汗,急急问道,内心忐忑不安。昨宿幽风谷众杀手的撤退是个要引他们现身的幌子,怜儿救人心切,差点搭上一条小命。幸得林瑄等人及时上山,恶斗一场,才堪堪保住了三人性命。叶翊重伤,怜儿自责万分,又被宋玲训斥了番,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惆怅莫名。

宋玲不语,眉眼上挑,暗中给林瑄递了个眼色。他会意,领着众人齐齐退至门外,单留下负责主治的宋玲、没注意眼色的星海以及昏迷不醒的叶翊。星海略有些无措的站立,不知进退。宋玲幽幽的叹了出声:“我表弟旧伤复发,出血过多,内息错乱,恐怕……”昔日轻慢傲然的秀目晦暗,眸底流露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星海在无形的压力中惊心动魄。

“啊?”星海俯下身,探出二指,搭了搭叶翊的脉。奇怪,脉象虚弱,但平稳有力,后续甚足,应无大碍。她疑惑的抬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淡青色的影。

宋玲见她明显持有异议,嘴角一扯,冷言道:“我是神医,还是你是神医?”

也是,自己的药理知识都是那日在杀手甲处翻阅了若干本医书所得,从无经验,尚未娴熟。仿佛应和着宋玲的话,叶翊蜷曲的身体一阵抽紧,“哇”的吐出口污血,复又昏睡过去。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面色煞白,饱满的额头上不住的有细细的虚汗渗出。星海用手指捂过他濡湿冰冷的额角,小心翼翼的拭去汗珠,轻声问道:“我能帮什么?”

“若是能让他修习天书,或许还能得救。只是这世上,谁能懂得天书呢?”

“我懂。”星海霍然直身站起来。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复,宋玲眼底一抹抑制不住的狂喜,飞快的闪过,却真真切切的捕捉到星海的一双慧眼里。星海陡然明白了为什么要独独留下她,为什么冷艳自持的宋玲要这般矫揉造作的唉声叹气说话,为什么叶翊明明清醒着却装成重伤昏迷的样子。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多说无益。原来,一切的关心怜爱都是假的。对世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雄霸武林、天下无敌来得更为重要。既然他们要,便给他们罢。况且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星海,星海,只不过是这红尘界的匆匆过客。

想起下凡那日王母殷切的关照:“孩子,世事皆易预料,唯人心难测。我让你历练凡间,就是要让你去体会人世间的真善美以及假恶丑啊。等你悟透这些浮生众像之日,便是回归碧落界,执掌圣坛之时。”那时似懂非懂,如今逐渐明晰。只是,这彻悟的代价,是要让自己失望到不能再失望,心痛到不能再心痛吗?然后,可以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千万年淡然浮云众生。

被星海毫不掩饰的悲哀神色震惊到了,宋玲预备好的说辞堵在嘴边,只讪讪的说:“如此,劳烦了。”她不知,凡人蜉蝣一般短暂的生命,怎能和神祇永世不灭的智慧相提并论?这点鬼蜮伎俩,在神的眼中仅是可笑的把戏罢了。

星海默然颔首,提起裙裾,缓步走了出去。昨宿留下的血迹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来犯的二十多人,不曾留下一个活口。假的,都是假的。一出苦肉计,唱给来访的贵客听。凌君卿,张如仇,跋涉前来,一同商讨伐幽风谷大计,正巧遇上有敌来袭。有此一战,江南听翠堂和幽风谷没有恩只有仇,自然是不能再正的名门正派。世间的恩恩怨怨,瓜葛纠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生欠着的,来世终将偿还。再不济,尚有黄泉界的十殿阎罗,秉公断案,公正无私,从未偏袒过谁。

想到这里,星海释然微笑。初升的太阳映照在她身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一纸窗棂后,挣扎起床的叶翊悄悄望向她的倩影,突然意识到他再也不可能得到她了。那样纯白无瑕的灵魂,本不属于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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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起,一灯如豆。

幽风谷主盘坐在藤榻上,左手捏个诀,右手手心向下。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恍若未闻,过半晌才收功静气,喝道:“进来。”江韵蝶尽量小声的推门而入,迈步抬腿进屋。自从上次练功时遭人偷袭暗算,幽风谷主的脾气愈发阴阳怪气起来。谷中人人自危,谨慎办事,唯恐惹怒了这谷中第一人,连谷主的亲妹也不能例外。

“谷主,听翠堂飞鸽传书。”杀手甲一走了之,谷中的事务,无论巨细,现都由江韵蝶一手操办,甚是辛苦。每日晨昏定时拜见谷主,汇报工作,更令她心惊胆战,头疼不已。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谷主棋盘上的一粒稍大些的棋子而已。往年的情分,随岁月的流逝,暗淡下来。

“说。”谷主双眼微睁,放出灼灼的光,如嗜血的野兽寻到了猎物般亢奋。

“杀手葵全军覆没。” 江韵蝶硬着头皮说道,“杀手甲已答应来访的凌君卿,三月初三江左凌家庄共谋灭幽风谷大业。”

“好。”如此简洁明练的回答让江韵蝶吃了一惊,也是心底一沉。原来他是特特让那些人去送死的,盖以诱敌。也是,杀手甲乙丙都是难得的好身手,桑怜儿根基扎实。何况还有一个未知数星海,能使出绝世奇招“裂山之痕”,天下还有谁会是她的对手?只是,二十多条谷中精英的性命,培养经年,着实不易,这次谷主是决心赌上大血本了。

“谷主要找的星河,亦在山间别苑。杀手丙请谷主放心,三日后必得天书。”

提到“天书”,果然谷主神色稍缓,看来对得意弟子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江韵蝶心里一松,续道,“只是,杀手甲禀道,该星河实名星海,与绣玉谷有莫大的联系。”她暗想,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就猜出星海的身份了,但把星海从凌家庄救回来的时候,寒水剑遗失。后来变化迭起,步步惊心,她没空深究,就此搁下。当初可是谷主一念之仁,喜欢她清澈的眼神,将她留下,谁知道竟然是个天生的红颜祸水?

“哦?难怪杀手前几日在谷里遇见玉面妖狐了。”谷主寻思,这女孩确实是留不得了。能用清水治伤,闻所未闻,不能为已所用,只能灭之,不然终成大患。

“咦?”江韵蝶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她名为幽风谷中第三人,但谷主瞒着她的,又何止一二事?谷中第二把交椅是何方神圣,十多年来连她都被瞒得严严实实。谷主的谋划,历来也只是通告她十之一二。江韵蝶深吸了口气,把那件她最忧心的事吐出来:“翔儿请求加入幽风谷。”

谷主神情自若,平淡的语气中一丝波澜也无,道:“如他所愿。”合上双目,重新入定。

江韵蝶垂首行礼,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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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清楚了?”紫衣女子背对着他,折下一枝初放的红梅,握在手里细细的把玩。暮暮夜色中,朦朦胧胧的剪影,虚浮得如同并不真切。

这是他的娘亲,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也是夺走他父亲的性命、一夕击碎他多年愿望的人。他敬爱她,也怨恨她。这种复杂难辨的感情,让他如同生活过悬崖夹缝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么多天,千金买醉,饮下去的美酒其实都是苦涩的。梦醒酒阑,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层一层汹涌上来,他仿佛溺水般惶恐无助,没入沉沉的黑暗,但又不能立刻死去,一天一天无比清醒的苟活着。原来有些伤痕,无论使尽手段,倾其一生,都无法痊愈弥合。他是应该清醒了,做些什么了。否则,父亲的在天之灵岂能安息?万叶山庄毁了,可以重建;若是连叶家刀的刀意也死了,他真真万死莫辞了。

“我把命卖给你,换取我想要的答案。”这是叶翔千里迢迢重新踏入幽风谷说的第一句话。他需要了解事实的真相,万不得已的时候,需要借助娘亲和舅舅的力量。令他惊讶的是,以阴鹜著称的谷主立马点头答应。杀手甲背叛,杀手乙发疯,杀手丙失踪,杀手辛重伤,杀手壬葵身亡。幽风谷十大杀手,已折其大半,锋芒受锉,已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近闻,扬眉吐气,士气大振。他虽不才,但也自傲在江湖之中少逢敌手,自是幽风谷急需的人。更何况,他所练的,本是杀手之剑,真是一种极大的讽刺。爱与恨的界限混淆,他要达成他的目标,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为人所唾。

“是 ,儿子想清楚了,请娘亲成全。”从回想中转过神来,叶翔单膝跪地,隐去嘴角的一丝苦笑,郑重的许下诺言。

江韵蝶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刚送走一个儿子,孰料又栽进来一个。天意,真是天意。”她将那枝梅簪在发髻上,拂了拂绛紫湘绣百褶裙,唇角苦涩,道:“既然你决定了,我自然知无不言。”

“我爹是怎么死的?”叶翔沉沉的问道。

“自尽。”江韵蝶顿了下,补充道:“我想,是因为翊儿和他对决的时候,使出了‘白云苍狗式’。叶鹰那老贼便知道要杀他的是亲身儿子。”

叶翔眼中闪过惊呀的光:“你是说,爹因为怕弟弟犯下弑父的逆天大过,所以自行了断?”

“可以这么说。”江韵蝶言简意赅的回答道,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叶翊还不知道那天与他对决的是亲身父亲吗?那日回来,他神色落寞,醉了一日的酒。若是让他得知真相,岂不是会更加悔恨交加?他在阴暗龌龊的修罗场艰辛的成长,有时却依然单纯的像个孩子,会为了良知的谴责独自背上满心满念的罪恶,痛不欲生,噩梦连夜。

“谁要万叶山庄灭门的?”这是第二个问题,也是最令叶翔痛苦的真相。明明知晓、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却期冀着能够彻底的覆灭。仿佛谁都没有恨谁,谁都爱着谁,十几年固信的幸福光景、和美家庭,不曾破裂过。

“是我。”江韵蝶恨恨的回答破碎他所有的幻觉,“我在幽风谷苦心筹划了十年,终于找到最好的时机,一击成功。”

“谷主就是我二舅舅?”

“是。”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母子三人,对抗天下第一刀客,二哥何苦辛辛苦苦的一手建立幽风谷,如今又像是准备亲手毁去?

“玥妹怎会知道杀手乙就是我弟弟?”

“我不知道。”江韵蝶想自己了解的事实其实真的不多。谷主为什么善待凌玥让她迷茫,也许是因为叶翔的缘故吧。

叶翔念起尚有一个重要的疑惑:“和我一起被抓的女孩还在幽风谷吗?”那双明若点漆的眸子,仿佛几生几世前就镌刻在脑海深处,劳相牵挂,挥之不去。每当想起,心都会微微的疼痛。是他,把无辜的她牵扯进这个杀局中,生死未卜。

“她不在。”江韵蝶笑容尴尬,表情诧异。原来这个儿子也是想着那个神秘莫测的女孩。冤孽,真是冤孽。她把紫竹牌和标有任务的信笺递给他,道,“杀手丁,你的第一件任务,便是杀了这个星海。五日后出发,切莫大意。”

叶翔--新任杀手丁愕然,旋即垂下头,抱拳应道:“是。属下明白。”

在他离开的片刻,江韵蝶终是不舍,柔声叮咛道:“孩子,不要太勉强自己。”迫于谷规,这已是她所能做的一切。一个看孩子远行、放心不下的母亲,所有的珍重、不舍与无奈。

叶翔没有停留,没有回头。这是条孤单寂寞的复仇之路,他必须依靠自己走下去,才有活路。此时此刻,退婚的契书应该已到达凌家庄了吧?玥妹,玥妹,他是个不忠不孝之人,不值得女子如此倾心相托。不如,一刀两断,给她天空,任其自由翱翔。

相濡以沫,曷不如相忘于江湖。

2007.12.30~2007.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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