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峡谷上有一片花海,怒放的花朵在阳光底下争芳斗艳,意图让所有人的眼睛都只注视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在这种偏荒之地,欣赏它们的只有把房子建在花海中央的那一家人而已。
现在,花朵们很高兴,因为这里突然来了好多人,在不远的草丛悄悄地注视着它们……
“走!”小庭一咬牙,把“寒跃水”里的“轻”字诀发挥到至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从花丛穿过。
老猫等人无声地在眼里露出感叹之色,脚下也没有闲着,都使出了自己轻功的最高水平,向房子匿去。
毕竟,只要弄出一丁点声音便可以让他们全部人丧生此地。
那天他们的猜测是对的,黑衣人宁愿牺牲这么多人也要把他们活捉,一定是有什么目的,且幕后主使定是他们认识之人!
那时小庭经郭世海的提醒,由□□里想开了去——当时从老马手中的□□看,做工十分精巧,是经过特别研制的。
她曾经听梦花师父说过,这种□□制作十分困难,而且十分特别,一般的□□是用来易容之用,一般戴在脸上的时间不会很久,做工自然要求不是很高,制作精巧一点的就是与脸上的接缝比较紧密让人无法察觉而已。普通的□□如果戴太久会影响脸上的皮肤,有的甚至会导致过敏,更严重者会破坏整张脸也说不定。
但是这种□□是用来长期戴用的,所以做工比普通□□要精细十倍,所用的材料也必是最高级的,因为用者因为某种原因要时刻戴在脸上,对脸的伤害必要减到最低。
然而这种□□整个中原会制作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凌意的父亲凌萧,但是凌萧在十年前已经去世,就是说这世上再无能制作这种面具的人了。据说凌萧只留下他一生中制作过最好的一副而把其它的都销毁了,也就是说,这样的□□世上只有一副——就是凌意手上的那副。
但是袭击老马的不可能是凌意,因为凌意当时一直和她在一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就是说,那个传说是真的——那副□□有两面!
列海曾与梦花说起那面具,据说凌萧当时制作那面具时总是作不好,失败了无数次,恼得他一气之下停下来不再制作,闭关苦思制作之法,终于在一天晚上凌萧破关狂笑:“从此天下再无第三!”第二天便见到凌意戴着那做工绝致的□□开心得无法言语。
与凌意日夜相处的列海他们有时会见到凌意以不同的面孔出现,但是自十年前凌意与向军成亲那日起凌意却一直只以一副面孔出现。一次列海他们问起,凌意只说在崖上练功时不小心把其中一副掉到崖下去了!
凌意的行为也有些怪异,在为老马疗伤时所用的金针渡穴手法十分古怪,小庭跟在梦花和白如侠身边虽然没有学到什么高深的医术,但是对于金针渡穴还是知道一些,那日她特意记住凌意下针之处,后请教梦花与白如侠后却惊知那并不是救人之法,竟是令人快速昏厥之法!当时老马仿佛是要说什么的,难道凌意有什么不想他说?
小庭紧贴着房子的木墙,小心地倾听着里面的情况——
“好吃吗?……慢点吃,这可是你最后一顿了!”一名男子冷笑道。
里面传出碗筷相碰的声音,接着是将近一分钟的沉默。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一女子道。
男子诘诘笑道:“为什么?”
他闷哼了一声,接着道:“这十年来,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女子迷惑道,“我怎么对你?”女子发出接近自嘲的冷笑。
“怎么?别说你不知道。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把你给我的痛苦十倍、二十倍地还给你!哈哈……”男子腾然狂笑起来。
男子笑罢,狠声道:“终于,这一天终于来了!哼!哼哼……”男子似乎十分高兴。
“你别忘了那个!”女子冷道。
男子的笑声嘎然而止,他怒道:“臭婆娘!你……”
他顿了一下,邪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忍声吞气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吗?”
他大笑:“对!没错,就是为了那个……”
小庭眉头紧皱,她听出来了,那女子就是凌意,只是那男子却不知是谁。
却听凌意怒道:“不可能!这十年来,我从来没有一刻不防着你,哼!你怎么可能拿得到它!”
男子啧啧道:“我说,做人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接着里面传出衣服蟋蟋簌簌的声音,似乎男子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
凌意惊叫了起来。
老猫听此差点跳了起来,小庭等人忙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听下去。老猫神情愤怒,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
那男子又道:“怎么样?是它吗?”不等凌意回答,他又喃喃道:“没错,是它!当年,你就是用它把我害成这般模样!不,是把我们害成这般模样!”
凌意闷声惊叫了一声:“啊!你,你干什么?不要!不要……”
“你看你,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什么?啊?鬼!”男子吼道,“你这个魔鬼!你毁了我一生,我,我……”男子似乎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凌意低泣着。
“哭?你也会哭吗?”男子一巴掌打在凌意的脸上,“你这贱人!”
对主人的忠诚让老猫再也忍不住了,挣开众人,冲了进去。
小庭等人大惊,生怕老猫出事,忙也冲了进去,却见门口处,老猫如化石般僵硬在那里,脸上的震惊无法用任何一个形容词来形容。
郭世海冲在最前头,却突然也僵立住了,仿佛受了重大的惊吓。
小庭惊疑地挤上前去,眼前出现了她毕生难忘的情景……
※※※ ※※※※
师父曾与她说过那故事,他有一师妹名寒秋原与凌意现今的丈夫向军相爱,正值成亲之日却神秘失踪了,向军伤心欲绝几欲自杀,均被凌意所救。后来向军感动于凌意的悉心关怀才于半年后与凌意成为百年之好的。这师妹真的是失踪了么?
看着面前这个人,小庭感到心头发怵,所有代表着恶心、惊恐的生理反应都一股脑地在她身上涌现出来。
竟然有这样的怪物!
凌意的□□被摘了下来,曝露在众人面前的是她那肉块纵横的可怕脸孔,然而,更可怕的却是那男人。
不,那简直不叫做人了,只是在矗立在地上的骨头,一堆畸形的骨头——
他穿着及地的黑袍,唯一敞露在外的一小部分部分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何谓噩梦……
他身上的肌肉几乎都被剐去了。
眼皮上有着如蜈蚣般的扭曲的伤痕,很显然他的眼睛被人针线闭合起来,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隙;鼻子的两翼已经被割去,剩下两个黑洞仍在残喘着;嘴巴从人中开始分裂开来,变成了鲜红的两瓣上唇,森森的白牙就从那里鲜明地突了出来,口水止不住地往外垂涎……
脸上所有的皮肤都没有了,像被人从脸上把皮扒了下来般恐怖惊人。
他唯一剩下的左手只有四个手指,而右手剩下的一截手臂上,从肩膀到肘部只有一根从肉里长出来的森森白骨。
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那盘髻的头发却是唯一能够说明他性别的地方——他竟然是个女人!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但很快便诘诘地笑道:“怎么?吓到你们了?哈哈哈……”她的笑声是如此地凄凉。
小庭几乎止不住想吐的欲望,但是听到她这惊心的惨笑,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同情来。
“到底……怎么……回事?”老猫惊惧地颤抖,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怎么,老猫!你不认识我了?”那人冷道。
“你……”老猫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啊,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认不出我了!呵呵,以前我可是个美人呢!”她歪头沉声道,眼珠在仿佛附了两条大蜈蚣的眼皮下在转动着,语气变得迷茫起来。
“还记得林寒秋吗?老猫?”她问。
老猫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地望着她。
“当时我们还是孩子呢!”她叹道,却让人感觉到她其实是在喘息。
“你十四岁,列师哥十一岁,我和这贱人是十岁!”提到凌意时她脸上的狰狞更添加了几分。
众人静静地听着,心里随着她的话描绘着当时的情景。
“那天,师父带了一个小孩回来,那清秀的脸蛋和那永远挂在脸上的浅笑,是我们他的第一个印象。他躲在师父的背后,却悄悄地偷看着我们练武,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只净是一面好奇……”随着她的描述,老猫跌入了蒙尘已久的回忆中——
“你们都过来!”老人向他们招手道。
“师父!”列海带头走过去,参见道。
“这是向军,以后就是你们师弟了!”老人把那孩子从身后带了出来。
“大家好,我,我是向军!”他腼腆地低头笑着。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
……
“寒秋!”十年过去了,向军已经长大成了一个俊挺的男子。
“叫师姐!没大没小地!”寒秋敲了一下他的头。
“寒秋!”他得意地坚持道。
“我说了,叫师姐!”寒秋作势要打他,他忙笑着躲了过去。
寒秋却也不放过,一路追打。
弥漫着快乐气氛的笑声响彻了山谷。
“小意?”列海一身大汗地从屋后转出来,差点撞到呆看着那两人的凌意。
凌意闻言一愣,忙把视线从那对人儿身上调了回来。
“列师哥,你又去后山练功啦?”凌意看着列海,注意力却仍聚焦在身后的笑声上。
列海眼神暗了下来,只是又很快地压在心底深处。
他笑着道:“对!师父说了,武学没有捷径,只有勤练再勤练!”他擦了擦汗。
凌意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列海偷偷地叹了口气,知她心思不在这:“小意,你们怎么不过去呢?”
凌意被点中心事,脸唰地白了,慌道:“什、什么啊?我、我要去采药了!”她抓起身边的药篓跑了开去。
列海看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先前的那黯然又再次浮现了来。
“喂!吃饭了,你还愣那干嘛?”老猫从屋子里晃了出来。
列海一拳打了过去:“臭小子,就知道吃!”
老猫冷静地闪过,还了他一脚,道:“你们一个两个是圣人啊?从早上开始就没碰过一粒米,真的不饿?”瞬间两人已过了五招。
列海扫向老猫颈上的脚倏地停住,他舔舔干燥的嘴唇,道:“还真饿了!”语罢收起抬了半天的脚,不理老猫施施然走进屋去了。
老猫啧了一声,擦了擦额上的汗,险道:“他的动作比以前快多了!”
他皱眉看向还在嘻打的那对,嚷道:“你们还要不要吃啊?!”
※※※ ※※※※※
红帷帐挂满了山谷里头唯一的几间屋子,显露出平时没有的喜气。
在红烛的照耀下,身着新郎服的向军更显得神清气爽。他不时紧张地拨弄着身上的红衫,傻兮兮地烦着身边列海和老猫——
“列师哥,你看我、我的帽子正不正?”
“猫哥,帮我扯扯后面,好像皱起来了!”
“你们说寒秋她今晚是不是……不,今晚的她一定美若仙子……”
“寒秋她会不会跟我一样这么紧张啊?”
……
“唉,寒秋她……”
“够了!”老猫不耐地吼道:“你今晚已经说了一百一十三遍了!”
“一百一十三遍?”向军愣了一下,心底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他迟疑道:“寒秋怎么还不行?”
列海皱眉道:“我去看看!”语罢迈了出去。
“快!”
“有吗?”
“没有!”
只见凌意和几个妇人在房里屋外的找着什么,急得如热窝蚂蚁般到处乱转。
列海知是有事,忙上前问道:“小意,怎么了?寒秋呢?向军在那边等到快发疯了。”
“师哥,寒秋她,寒秋她……”凌意看上去快急哭了。
“寒秋怎么了?”列海感到不妙了。
“不见了!”
“什么?”列海大惊,忙道,“小意,这种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凌意跺脚,气道:“谁跟你开玩笑啊!我能用这种事开玩笑吗?”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列海一脸凝重。
“今天晚上,本来寒秋还好好的,我们还刚刚给她上完妆,可是她说她太紧张了,想上一趟茅厕。但是我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感到很奇怪,陈妈说她去看一下。不久,陈妈回来道,寒秋不在那里,我便感到奇怪,于是使大家去找,可是……”
※※※ ※※※※
山谷遍野姹紫嫣红的花儿迎风招展着,盈满着的笑意,丝毫没有分给身边的人。
他狠狠地拍打自己,一遍一遍痛苦地低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师哥,我们过去拦着他吧,再这样下去,他会伤了自己的!”凌意担心道。
列海长叹一声道:“没用!劝也劝过,拦也拦过了,但……你就当让他发泄一下吧!”列海无奈地走开了。
“但是……”凌意紧咬下唇,转头看向向军,一阵彻骨的痛楚扎刺着她的心。
她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他一个想不开……
“啊——”向军一声狂吼,运气掌中,往胸前拍去。
凌意大惊,脚下使起“神女腾云”往他扑去。
“师姐!”向军惊窒地看着凌意倒下去的身躯,喃道。
“阿军,你不要……作践……自己……了!”一丝血红从嘴角淌下,她微笑着倒在他怀中。
※※※ ※※※※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配不上你!但是,无论你到哪里,我的心也会随你而去!如果你的决定是——走!我不拦你。只是……”凌意抚着那带着□□的脸笑着,哀伤的眼里却带着一丝希骥。
他无语,只缓缓地走了出去。
风吹动,枯黄的叶子摇晃着,带着无尽的依恋放开了它们深爱的地方,投向大地的怀抱。
树下,一片黄绿上衬出一抹沉思的灰白。
“她说我一定会后悔。”他的眼里藏满哀伤。
“那你自己认为呢?”列海抚着那粗糙的树干。
他背靠着列海,看着头顶树叶纷落。
“我不知道。”
“我是个下定决心永不会后悔的人,你呢?”列海低声道。
“是吗?”他笑了笑,眼里的哀伤却再也无法藏起来了。
……
※※※ ※※※※
“寒秋……”老猫已经无法再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了,“当年……你,到底去哪了?你可知道,为了你,向军他……”
“为了我,向军他如何呀?”寒秋冷笑道。
老猫盯着她,不解她如此冷漠的表现。
“男人啊!他说着爱你一辈子,手里却开始往另一个女人手里抓了!哈哈……”她哼然大笑,一脸的鄙视。
“不!寒秋,向军他……”老猫急道,却被寒秋打断了。
“他怎么样?他还不是在我失踪后半年便娶了这贱人了吗?”她愤然地指向凌意,仰头发出一阵惨笑,“失踪?哈哈……失踪?哈哈……”
突然,她那栗人的笑声骤停,狠声道:“他可知道我这十年来的所在?”
“寒秋……这十年来,你到底……”老猫问道。
“我……我这十年来,一直就在他身边!”她眼球在眼皮底下转动起来,语气却变得忒地怕人起来。
“什么?”老猫惊道。
“我,一直就在……”她阴森地盯着老猫,“他的床底下!”
“哈哈哈哈哈……”凌意这时竟发出如恶鬼般的狂笑。
“你很得意?”寒秋冷冷地问道。
老猫惊惧地望着凌意,无法相信这就是他那善良的主人。
“我?”凌意掩脸的双手这时竟放了下来,毫不在意地暴露出她那鬼魅般的恶脸。
“哼哼……”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叹了口气,“我是很得意,这么绝妙的点子,也只有我才想得出来。”她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你是应该得意!”寒秋竟似不像在说自己的事般轻松、冷漠。
“就是!十年了,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呵呵……”凌意竟似换了一个人般,笑得忒的阴险,“我啊!恨透你了。你只不过是比我多了一张漂亮的脸皮,凭什么他就得是你的!我也爱他!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除了你!”
她低头微笑着,但不知怎么的,小庭等人竟看得一阵心寒,如同别人在骨子里放置了那么一块冰块。
“没有人能够在我手里把他抢走!谁都不行!” 凌意狠声道。
“他是第一个不怕我丑的人……他总是很温柔地叫我的名字,他从来不害怕我这如恶寐般的脸,只有他敢直视我的眼睛!”一说起向军她言语间便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