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鸳鸯复入梦
(一)
艳萍骑着“飞天”电动自行车,轻盈地欢跃在金水大道上。西半天布满了火烧云,红彤彤赛似关老爷的脸。偶尔有几片黄叶,飘飘悠悠地离了法桐树冠,煞像金蝴蝶一般在空中旋舞,美丽极了。
她双目平视前方,微微翕动着嘴唇,轻声哼着歌儿。她仍是上次去财大时的那副装束,但这会儿的心情可是迥然不同了,就像她哼的歌儿那样:“说有多欢喜就有多欢喜/说有多甜蜜就有多甜蜜/说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说有多陶醉就有多陶醉/我的眼前一切都美丽/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距财大尚有一二百米远,艳萍发现玉霖站在大门口,朝她这边翘首巴望。那种姿势,那副神态,显然是他内心的焦灼和深情的外化。她心窝里一热,不由得涌出几丝甜蜜,几分自豪,几许感动。
“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哦!”到跟前下了车,艳萍笑眯眯地说。
“嘿嘿,我脖子都望痠了。”玉霖从她手里接过车把,关切地问,“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不是。临走时店里有点小事儿,就耽误了。”艳萍淡然一笑,和他并排向九号楼走去。
刚才在电话里,商定了今晚的约会,随后她去找刘光达请假。来到三楼刘办,却见杨蕙茹也在,两口正谈论着什么,显得很悄秘似的。她只好先等一会儿。谁知,两口子谈着谈着,竟恼了,高声大嗓的吵起来,还夹杂些刺耳的话。有几个姐妹也跑过来看热闹。那两口原来是为经济问题,矛盾的焦点是分红不均,俩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她置身于圈外,止不住细细思量,连连感叹:没钱的会认钱不认人,有钱的竟然连夫妻都会这样。真是世道人心不可测啊!过了一阵,又暗自庆幸:我和玉霖是不会这样的……
到了宿舍,玉霖忙打开电扇,和艳萍挨膀坐在长沙发上。俩人亲亲热热地偎依着,甜甜蜜蜜地谈论着,有闲话也有正经话。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悄然过去,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
“哦,该吃饭了。”玉霖摸了摸她的手臂,温柔地说。大概他腹内辘辘有声,而且意识到爱情是不能充饥的,所以他虽然很爱但还是释了她的手,意犹未尽地站起了身。
“嗯。”艳萍含情带笑地望着他,也站了起来。
玉霖走到电脑桌旁,从抽屉里拿了两张百元钞票,回转来说道:“走,到外边吃去。”
“算了吧!”艳萍摆了摆手,笑吟吟地说,“咱们自己做着吃吧。虽然麻烦些,可吃起来香甜。以后咱们要是……到那时,居家过日子的事儿,总不能成天上街去吃吧。”
“好、好,就照你说的办。”玉霖走到门后,刚弯下腰马上又直起身,吧咂着嘴说,“咦咦,怨我准备不充分。你先坐着,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干什么?”
“我再去买点菜。肉、蛋都没有了。”
“不是有葱、香菜,还有小白菜嘛!还买别的干吗?就下点面条吃吃得了。”
“这太……简单了呀!起码得弄几样菜吧?又花不了几个钱。”
“光吃面条就行。弄那么复杂干吗?日子长着呢,俭省点儿还是好些。”
“那,好吧。就照你说的办。”玉霖忽然红了脸,扶了扶眼镜,笑嘻嘻地望着她,“看样子以后咱们要是……到那时,‘印把子’最好是叫你掌着。那样的话,我每天就也能来上二两了。”
艳萍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伸手就去拧他耳朵、捏他嘴,“你个小坏蛋!我叫你贫嘴……”
玉霖的话是用了“典”的。她听人说起过,如今有好多男青年,结婚前大手大脚,一结婚就被妻子剥夺了财权。但这样一来,小日子总是过得滋滋润润的,他们还可以抽抽烟、来上二两(酒)。全不像做“老单”时那样,发了工资就俨然富翁一般地挥霍,前半个月没过完手头就紧巴巴的,这才醒悟到自己乃是“贫下中农”,本该精打细算、细水长流而不是相反,于是就真的分文必较起来,可到下个月发了工资,就又重蹈覆辙了。因此,他们在一起谈到这一点时,就聊以□□、不无自嘲地说:怕老婆就是有酒喝……
闲了一会儿,俩人就分了工,而后便动作起来:艳萍择了些葱、香菜和小白菜,玉霖到外面买了两个馒头,接着就去走廊里做面条了。
玉霖用的液化气灶和液化气瓶都是学校发的。用着倒是挺方便,遗憾的是只有一只钢瓶,每当用完后交给学校去灌气时,就得“断”好几天“气”做不成饭。上次艳萍来的时候,就碰到了这种情形。这一次倒不要紧,气刚灌回来才烧了半个月,只管放心用就是。
蓝色的火苗“呼呼”蹿向锅底,锅里的水很快翻了花。玉霖先下了半斤挂面,把艳萍切好的小白菜、香菜、葱花放进去,又倒了些油盐酱醋和胡椒味精。几分钟后饭就成了。盛在碗里吃着,俩人都觉得这顿饭很香,吃起来异香满口,香到了心里。
饭后,锅碗由玉霖去洗,艳萍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打开他给她买的化妆盒,往嘴上、脸上涂了些口红扑了些粉。灯光下,镜子里的她,既美得酣畅淋漓,又美得含蓄蕴藉,下唇、鼻头带出的一抹暗影,为她粉嫩的脸蛋儿平添了几分诗意的朦胧……
“嗳,你看是先坐一会儿,还是马上就出去?”玉霖洗了锅碗,过来扶住她肩膀问道。
“你说呢?”艳萍推开镜子,将化妆盒放进抽屉,抿住嘴唇想了想,“我看还是出去吧!这屋里太闷、太热了。”这是最上面的一层,又是南屋,窗外又没有大树遮挡,白天受热时间相当长。虽有电扇吹着,屋里仍热得像蒸笼。
“好,那就走吧。”玉霖伸手拉起她,搀扶病人一样小心地走了两步,柔声问道,“今晚想怎样度过呢?看电影还是跳舞?”
“让我想想。”
出门后,玉霖又问了一遍。艳萍回答说“还没想好”。玉霖搀扶着她,在昏暗的楼道里走。走了十几米,他嘿嘿一笑说道:“我说啊,咱们最好还是去跳舞。那儿人多些。”
“人多又怎么了?”艳萍茫然地问。
“瞧你这副装束,啧啧……现在光线还不是太好,就快把我眼都晃花了。要是到了舞场上,周围的人呐,一准会让你晃得睁不开眼的。”
“贫嘴。我要是不想去呢?”
“那就太遗憾、太可惜了。”
“遗憾的什么?可惜了什么?”
“遗憾的是我……比如上一次,你在那儿简直成了皇后,大家的眼睛都绕着你转,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多自豪啊!今天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可就……再一个,你这副装束、这副美丽的样子,人家就都看不到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去你的!就会贫……”
下得楼来,玉霖又问一遍“今晚想怎样度过”。艳萍此时已考虑好,柔声说道:“咱们哪儿也别去了。一出去就得花钱。况且外面也不凉快。不如就在校园里走走得了。”
玉霖自然没有二话可说。
于是俩人就开步走。刚走了没几步,见有不少人搬着椅子、板凳,三三两两的嘁喳着往操场那边去了。玉霖一拍胯骨,叫道:“噢对了,今晚有周末电影!你先等着,我回去搬凳子。”
“别!”艳萍打了下他手,“谁知好不好看呐?待会儿开演了,先过去看看再说。”
“要是好看的话,再回去搬不是太耽误事嘛!”
“要是不好看了呢?再搬回去不是更麻烦?”
玉霖嘿嘿一笑,不做声了。艳萍就势挽住他胳膊,迈步向前走去。
在操场附近转了一会儿,电影就开演了。俩人远远地站着、看着,见是一部男人加女人、和尚对道士的武打娱乐片,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紧紧偎依着往别处去了。
校园里树木很多,枝叶在半空中织成一张黑乎乎的网,将月辉星光大都遮蔽了。惟有近旁的楼里、平房里散出些光亮,使人依稀能辨出地面上细小的残枝败叶。阴暗虽阴暗了点儿,倒也正合乎他们此刻的需要。
缓缓而默默地走了一阵,艳萍冷不丁问道:“哎,你总跟我说晶晶这不好,那不好,可你为什么跟她谈了那么久,才下决心……”
玉霖愣住了,抓耳挠腮的,半天没回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