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鸳梦欲重温
（二）
红方是现任老板娘杨蕙茹。
有时候，杨蕙茹深恨自己太过要强，因为这虽然给她带来了经济上的腾飞，却也给她造成了婚姻上的滑坡。一升一降，一高一低，一明一暗，以她跃身商场十数年的“拼历”和头脑，尚未能算清盈亏这本账，所以就很苦恼。
因为要强，她凭着不让须眉的心劲、闯劲和拼劲，利用经济飞升、环境疏松的好时候，前后也就四千来天吧，便在父亲垒起的地基上，砌起了一座由数百万枚一元币累积的“高墙”。恰恰是这道“墙”，把她拴在了觥筹交错的酒桌上，把她圈在了迎来送往的交际中，把她困在了思盈虑亏的钱眼里。可她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不想叫人说她什么本事没有，靠父亲的家业，图自己的享受，老来时冰山一倒，就得拉棍要饭吗？不就是想叫先在“清水学校”，后到“污水衙门”的老公，不要觉着他是太子“下娶”民女，像猪八戒背一捆烂套子，人没人、货没货吗？不就是想叫学习成绩不好，又想上重点小学、重点初中和重点高中，将来还想上重点大学，保不准还想上重点研究生班、重点博士生班的女儿，不要说别人的父母如何如何有本事，自己的爸妈怎样怎样笨蛋吗？
因为要强，她对那曾被她视为要学历有学历，要地位有地位，要模样有模样，要修养有修养的宝贝老公，一向迁就、忍让，宽容到了极点。不管怎么着，老公是自己选的，不能叫父母认为自己看走了眼，更不能叫外人看笑话，瞎议论。可那亲爱的老公，却偏偏不懂她的心，闹得像雾像雨又像风，嫌什么上班太机械，每天踩钟点，怨什么挣钱不够花，升官没指望，怪什么看别人脸色，活得太窝囊。闹来闹去，自己竟也难懂他的心了。没奈何，自家找个由头退居幕后，将他隆重推上前台，让他尽情表演吧。心知他是个没有长性的人，但凡属于人做的事儿，向来都是七分钟热情，三分钟耐性。等到哪天兴尽了，气弱了，玩腻了，他就该自动收心了。
杨蕙茹常常叹息：谁叫他是自家的夫君，闺女的亲爹嘞！别的都还罢了，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竟说她缺“质素”，甚至没“质素”。那“质素”是谁天生就有的吗？她不信，就像不信爱情能当饭吃一样。自己虽说文化不高，但小学、初中到高中加起来，毕竟认过九年半的汉字哩，钱那么难挣她都挣来了，不信那“质素”她就弄不来。想想，真是一字误了她多年哪！不就是当初谈恋爱那会儿，自己一时口误，把会计的“会”念成了会议的“会”，才给他留下的话柄吗？最近一年多，他在台上蹿跳蹦跶，她在旁边静观默察，终于有时间提升“质素”了。慢慢地，杂志和书看得多了，她对男人也懂得多了，还试着搞起了专题研究。
开展研究之前，当然得占有大量的资料。在她搜集的准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有一篇文章对她启发巨大，教益也巨大。她就像当年□□对待“二十四史”那样，搁在床头枕边，晨昏捧读。那文章她曾读过N遍，由于年龄和记忆因素，倒背如流说不上，起码已正背如流了。文章里有些精彩的说法，下半辈子她是不会忘的。比如，世上有三样东西不能相信：男人的承诺，男人的情感，男人的理由——她在研究中，又给添上一条：“男人的眼泪。”她的理论依据是，在女人面前流泪的男人，往往不是没出息，恰恰是太有出息了，所以显得虚伪，更加可怕。再比如，要是你认为某个男人很好、很优秀，自以为爱上了他，那就掐掐自己的大腿，如果感觉不到疼，说明你正在做梦；如果能感觉到，那就赶快从梦中醒来——她曾用无奈的眼神盯了半晌，然后写上七字眉批加六个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又比如，背叛是男人的血统，博爱是男人的宣言，自由是男人的标语，见异思迁是男人的风格——跟这几句话刚见头一面时，她就不假思索地下了个四字评语加惊叹号：“严重同意！”
研究工作虽然刚刚起步，但毕竟有了明显进展，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对此，杨蕙茹相当满意。她决定，在申报专利之前，先把自家的婚姻当成试验田，“推窄应用”研究成果——虽说当老公的总认为，老婆都是别人的好，可做老婆的却总觉着，老公还是自己的强。即使他成天混在女孩子堆里，像个吃粉嚼花的贾宝玉，坚持固守着男人本色，但只要这个家不零散，一旦他色心淡了，就会胜利回归家庭。到那时，他也上了年纪、折腾不起了，自己也不用教女、不必相夫了，就也该享受享受生活啦。所以，还是多给他点儿耐心吧。
黑方是现任老板刘光达。
说起来，刘光达心里，也是五味俱全呢。虽然春风得意马蹄疾，但也深怪夏秋冬三季，只叹春光不长，春色有限，恨不能急令飞雪化春水，飞鸽传书召夏风，召来桃李换秋景。说来他也是出于半腹热诚，半肚子好心，自甘由官场堕入商场，情愿让铜臭冲掉书香，无非是想叫贤妻真正闲下来，好好给宝贝闺女做个良母罢了。想想，自己这些年来浪掷了多少时光，费掉了多少汗水，耗去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欢乐，又是为的什么？老婆想逞强，要显能，想要出人头地，笑傲江湖，博得个“封夫荫女”，动机是不错，目的也很好，可那效果呢？他在财大是搞政工的，到政府又是专门从政的，凡事最注重的就是“效果”二字。当老婆的争强好胜，风风光光，做老公的脸往哪儿搁？又不能像屁股一样藏着掖着，只好拿脸不当脸，忍气吞声，先是天天跑幼儿园接送女儿，后来夜夜辅导她，陪伴她，监督她。
可是，人这动物也太怪，为什么一心可以二用，却不能达到双赢境界，反而会产生双失效果呢？想想身边相熟的、不熟的男人们，每到夜晚，都拥着自己的情人、准情人，最不济的也会跑到歌舞厅等娱乐场所，拥着别人的情人、准情人享受高品位生活。只有像自己这样的笨蛋，才整天守着个黄脸婆，陪着个弱智女，无可奈何想欢乐，良辰美景空度过……一心二用的结果，阿Q式畅想曲没有实现，女儿成绩下滑却出现了，而且越滑越厉害，到八年级下学期，便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地荣登榜首——班主任喜欢由低分往高分排名，说是要让差等生在高处闪光亮相，让优等生在底下支撑班集体。
忍辱负重十几载，一番苦心有谁知？刘光达也很烦恼，有时甚至郁闷得想发疯，要抓狂，想要找那红头发、绿眼睛的亚当和夏娃算账，猛批他俩一顿耳光：为何创造红男绿女？为何要让男女配对？为何要让人有欲望？为何……他下狠心自毁官场前程，整天为学生时代从来都看不上眼的金钱拼搏，究竟是为哪般？不就是为了亲爱的黄脸婆，为了宝贝的弱智女嘛！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动机、目的当然是一清二楚，至于他最注重的效果，更是裸体照镜子——清清楚楚。那一帮乌龟王八蛋，再没谁敢用夸奖、赞美的口气，说他是风风光光吃软饭了。以前他没跟他们计较，现在更不会了，他们太没有质素，自己要是计较起来，也会掉质掉素的。他要用行动来说明自己，要用实力来表明自己，要用成就来证明自己。哈哈，跟原先上班那阵比起来，如今可说是蹦上了天堂，又自由，又潇洒，还能挣钱，打着太阳也难找哇！可真应了网上流行的那些骗人不眨眼的“窄告”——轻轻松松把钱赚，快快乐乐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