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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的触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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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感情的触媒

(一)

不知不觉间,外面响起了“呼呼”的风声,越刮越大,越刮越猛。接着雷声也“轰隆隆”传来,仿佛天兵天将突然产生了演出冲动,个个变成了疯狂的架子鼓手。很快地,滂沱大雨“哗哗”而降,直如瓢泼、盆倾、江河浇一般。整个空间被迫腾出来,让给了“呼呼”、“哗哗”、“轰隆隆”声。

新芳跟书亮合打一把伞,双双来到豆腐坊。

昨天书亮送货时,有一家饭店特意交待,说有客人要待几十桌客哩,叫明天上午多送五十斤豆腐,三十斤五香豆腐干。所以老黄决定,今天下午先照过去方针办,办完就按既定方针办,说完后征求意见,另外仨人都没意见。

活儿还是由老黄、骚狐儿和书亮干,新芳只能帮点儿小忙,比如给他们拿条毛巾擦擦鼻子,凉点儿开水解解渴之类。她自己的任务主要是三个字:看、听、学。

老黄他们三个分了工。书亮抄起大笊篱,插到锅里搅开了,把那泡得又肥又胖、圆滚滚的黄豆搅得四处乱滚,分不清个儿。老黄忙着找来了精盐、八角、花椒、陈皮、桂皮,以及小茴香、五香粉之类,拿一杆小秤一一称好分量。骚狐儿的任务是套磨。小毛驴虽已康复,这会儿却仍在效法老黄——睡懒觉,不过它没床可背,只能“背地”。骚狐儿走过去,骂着“忘八蛋你还怪会享福哩”,飞起右脚朝着它屁股就“嗵”了一下。小毛驴“咴儿咴儿”哀鸣着,登时跳起来立正了。骚狐儿口里赞扬着,给它围上夹脖,戴上蒙眼,像牵着瞎子过马路似的牵到磨道上,把套给它架上了。

这当儿,书亮、老黄也都完成了任务。见小毛驴已套好,书亮就往磨上搁了只罗圈,拿起大笊篱,将黄豆一批一批地迁入罗圈。罗圈里很快满员,“移民”工作暂且告一段落,书亮嘿嘿一笑,抱住膀子站着。

下一步工作,该由小毛驴独力完成了。骚狐儿往它屁股上一拍,说声“走吧你”,它故作深沉地喷了个响鼻儿,便昂然启程了。小毛驴不停地绕着圈子,兢兢业业,踏踏实实,没一句自我吹嘘。惟有“嗒嗒”声显示着它的态度,惟有“哗哗”声证明着它的劳绩。

随着时间的流逝,锅里的黄豆们悉数迁入罗圈,经过磨眼又粉身碎骨化成浆,“哗哗”流满了一桶又一桶,另外多半桶也跟着回到了锅里。但此时,已然物是人非,彼此相见不相识了。

小毛驴完成任务,骚狐儿牵它到空地上,让它打了几个滚儿,恢复一□□力,酝酿一番情绪,跑到槽上努力加餐饭去了。书亮把炉火捅得旺旺的,等锅里翻了花,又把它封得严严的。点浆的活儿归老黄干。他从墙角拿过一只大塑料壶,拧开盖子往另一只像酒壶样的小壶里,倒了些据说浓度为波美二十五度的卤水,按比例往小壶里加了些清水,而后便一手执壶,一手掌勺,精心点起浆来。

接下来,开始浇模,压榨,把其中一部分划坯,“豆腐加工歌”到此唱完,并为下一首谱好了前奏曲。这时,另一只锅里的卤汤已经熬成,方块腐坯们成群结队跑进去挨煮,被迫品尝着七滋八味。煮一会儿,捞出来晾一会儿,然后再煮、再晾,总共煮了三次,晾了三次,费去一个多钟头。“豆腐干加工歌”至此谢幕。

“噢~~~”骚狐儿打着呵欠,伸伸懒腰,抬起手腕看看表,龇牙一笑说:“咦,才六点来钟,我得玩一会儿去!”谁知,刚蹿到门口,一股大风卷来一片雨箭,射了他一头一脸。他赶紧退回屋,破口骂道:“他妈的老天爷,你妈的□□破了不是?哩哩啦啦流球不完了算是!”

骚狐儿的声音尚未落地,老黄似乎忘记了他曾说过“不跟你鳖孙一样”的话,竟把“鳖孙”话中的要义重复了一遍。本来他打算忙活完了,要上街理个发的,免得骚狐儿那货老是骂他:“头发像个老娘儿们,里头能藏一万只虱子也不止。”可现在,眼见得是理不成了,这老天爷确实有点“他妈的”气人。

骚狐儿却比他富有拼搏精神,找来雨衣往身上一裹,缩头缩脑地钻进雨幕,又去干他那“好事儿”了。

老黄既然无法洗雪头发之冤,索性把斗笠往高头一扣,说声“困死我了”,赶回寝室“背床”去了,大概是想蒙上毛巾被自欺欺人的吧。书亮朝新芳笑笑,一个字没说,也步其后尘而去。

新芳回到住室,想趁做饭前干点活儿,就找出前天粘好的一大块袼褙,拿剪刀“喀嚓喀嚓”剪了两双鞋垫,分别包了些碎布头,坐在床上飞针走线地纳起来。她一边做,一边听着隔壁的声音。书亮休息时,只要骚狐儿不在,总喜欢开着他那部微型收音机,搞得老黄形成了习惯,听不见收音机叫唤,他就睡不着觉。这会儿,那收音机没有说话,是在“哇啦哇啦”地唱,唱的是道情戏《王金豆借粮》,她在家时听过。书亮好像听得入戏了,不时从嘴里蹦出一句“王金豆、王汉西,我冬天穿着夏□□”,或者别的什么句子。听上去很有些“道情”味儿,大概他听过不少遍了。王金豆、王汉西……

过了一阵,收音机忽然哑住了。书亮在跟老黄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听不清楚。又过了一阵,门外响起“啪嚓啪嚓”声,很快在门口止息。紧接着,门扇“梆梆”响了,跟着又响起另一种声音:“新芳,开一下门吧。”

“没闩,你推吧。”新芳柔声说,心里漾起莫名的喜悦。他来她住室,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书亮怯怯地进来,半掩上房门,收了雨伞,问了句“快忙完了吧”,就去那把小木椅上落了座。

“就完了,还有不几针。”新芳瞟他一眼,见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头微微垂着,像个小学生似的。她把原打算垂下去的头停住了,就那样偏着脸,羞羞地瞅他。

“这是给谁做的?”书亮抬起头问道,两束目光和她的撞了个正着。他赶紧垂下眼珠,盯着床上的和她手里的四只鞋垫。

“给我自个儿。”她自语般地说。两片红云飞上她双颊,她不由得垂下了头。

“我不信。”书亮讷讷地急急地说,趁机抬起头凝望着她,“你脸红了不是?你是不是……给他做的?”

“真的是给、给我自个儿。”她分辩道,瞟了他一眼。

“我不信。你脸不会说谎。”书亮急急地倔倔地反驳。

一阵静默。

新芳垂着头望着手里,两片嘴唇翕动个不停。第四只鞋垫躺在她手里,还有不几针就完工了。可自打门外响起“啪嚓啪嚓”声一直到现在,那几针她还没有纳上一针哩。

“老黄叔一个孤老头子,手上又抠得死紧,连双鞋垫都舍不得买。”新芳瞅瞅书亮,嫣然一笑,“我本想替他买一双,可又怕他非要给我钱,或者生我的气干脆就不要。所以我就做一双给他。”

“那,还有一双……”

“嗯……是给、给……你的。”

书亮不禁张大了嘴。

“你成天往外头跑,没一双扎实点儿的鞋垫,怎么行?街上卖的那种,做得太马虎,不禁穿。我做的这一双,管保你能穿……一辈子。”

“嘿嘿,那我这辈子,光是买鞋垫的钱省下来,恐怕也能省成个百万富翁。”

“看你说的,你能活多大岁数?一万年还是一千年?”

“谁能活一千年、一万年,那不成了……那东西了嘛。”

“什么东西呀?”

“没听人家说,千年王八万年龟。”

“呀对不起,对不起!”新芳发窘地笑了,“怪我学问太浅,不懂得。”

“不知者不为过。还怪什么哩。”书亮宽厚地笑笑,顺手从口袋里摸了副扑克牌,眉飞色舞地说,“咱俩来几盘这吧?我昨天才买的,还没来过哩。”

“来那?待会儿再说吧。鞋垫我还没做好哩。”说罢,新芳低下头,慢慢纳了一针。

“那不急。有空了再做也行。”书亮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伸手拿过鞋垫丢在床上,就势往床帮上一坐,从盒子里抽出牌来洗了洗,红起脸望着她说,“还是来这带劲儿!你先起。”

“好。”新芳伸手就去起牌,起了好几张,才想到一个问题,“哎,来什么呀?”

“挤黑五行不?”

“好。”

于是就来“挤黑五”。一连“挤”了四盘,被“挤”住的都是书亮。他起着“黑五”输,没起着也输。他就说“不来这了,我光输。换个方式吧”。新芳问“换哪一种”。书亮想了想,说“来‘五十K’好不”。新芳说“好”。

又来了几盘“五十K”,书亮还是光输。新芳笑着说“你不要老是让着我”。书亮说“我没有那么高的风格。怨我手气不好。咱们再换一种吧”。新芳又问换哪一种,书亮建议“交公粮”,又被采纳了。

俩人一边玩着“交公粮”,一边轻声细语地闲聊。四束带电的目光不时碰在一起,撞出些虽然肉眼瞅不见,但彼此心里瞅得见的灿烂火花。

“刚才,《王金豆借粮》你又听了一遍?”

“只听了一半儿。前半截儿没赶上。”

“我听见你唱了。有板有眼的,很像那么回事儿哩!”

“过奖了。听得多了,自然会跟着胡唱几句。你可别见笑。哎,你也会唱吧?”

“我可不会。再说,就是想学也没法儿学。”

“怎么啦?”

“学谁的哩?丫鬟的唱腔、包括念白,我都不喜欢。学男的吧,我又是个女的。”

“还有小姐,学小姐嘛!她的唱腔、包括念白,都好听极了,叫人听了心里美滋滋、麻酥酥的,快活得简直要蹦起来喊她‘万岁’……多好哇,啧啧!你就学她吧。”

“我学她?学她什么,你说清楚点儿。”

“嘿嘿,学她唱的戏呀!这又有什么……”

“好吧,我学。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听一次啊?”

“这倒也是……哎,她的唱词我还记得几句,我教你吧?”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新芳把手里的牌“哗啦”丢在床上,用手捂住脸,拧了拧身子,“你这人真是……”

“我怎么了我?”

“心里有……鬼。我不该顺着你说,上你的圈套儿。你快点儿走吧!”

“咳,真是冤枉老好人!”书亮离了床帮,站在地上,涨红着脸申辩道,“叫你当一回‘小姐’,学学她的唱功,这有什么不好哇?”

“那你哩?你不是想当……王金豆,想占我的便宜吗?你这人可真是……”

“你说错了!不是‘真是’,是‘假是’。就像……比如说演员吧,在舞台上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可以做父女,可以做母子,还可以做兄妹、姐弟,甚至可以做情人、夫妻,什么都可以做。可是等演完了戏,还是各回各的家,谁跟谁什么都不是——你说是不是?戏毕竟是戏,并不是要来真的嘛!”书亮一气说到这里,偏过头笑呵呵地瞅着她,腰自动下来,手也伸过来,收捡散在床上的扑克牌。

“好,就算我错了。”新芳忙给他赔不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说,“怎么,你不想玩儿了?是不是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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