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红.惨白
这几天,她像是在做梦,梦里面,总有那么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白,和一大片温柔闲适的灰,来来去去纠纠缠缠.
到头来,梦里的她,已经完全分不清哪个是白,哪个是灰,谁是谁,谁不是谁了.
只依稀觉得有一点点的仓促和茫然,仿佛缺了什么,变了什么,而她依旧温柔.
直到那一大片那么好看的白,一下子一闪而逝了,完全不见了,她才惊醒过来,伸出手去抓,却抓了一手的痛来.
然后她在空无一人的斗室里,在囚禁她的天窗下,发了怔的看着自己的用力伸出的,细白柔软的手,以及指尖那一点的深红寇丹.
啊,温柔.
这是温柔,被人从认真栈劫走后的第二个秋天.
她做着梦,梦里有苏梦枕的咳声,白愁飞的死,雷纯含怨的笑,王小石还没有完的逃亡.
梦里有他们,还有属于温柔自己的,那一点含恨欲哭,孤寂欲死的情怀.
歌声…
温柔确定自己听到的是歌声.许久未闻的那一种声音.
唱歌的人,声音很细,很尖,但是一定是一个男人.因为即使是唱歌,他也带着凛冽的男子气.
温柔一下子想起来当年的淮河画舫,似乎曾有一个人,凭瑟而舞,也是这样的情景吧.她觉得,一向认为,自己,乃至于白王雷,都把一生的美,一世的好,都匆忙丢在那时那刻了,谁也没空没想到要拿回来,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还拿不拿得回来?
所以这歌虽然还振奋,她听了却极想哭.
哭她年少的江湖岁月.
哭她失去的流浪青春.
“敢将归忿借王侯
笑应余勇迫天庭.”
她听了这两句,一时有点痴,好像那死人白愁飞将死之际,不知是唱的,还是吟的那半句:
“我原要…”
门被撞开了,看守她的风派手下,连着门板一块儿跌了进来,就跌在温柔呆坐的床前.
门外阳光好盛,温柔还不是很清醒,只觉得有一个人站到了门口,这人一定是很高大,他一站过来,阳光就弱了,被挡住了.
他背着光,肩很阔,腰很细,人高且瘦,手里似乎握着把剑,青青惨惨地发着莹光.
那跌在地上的人挣扎着叫出一声:”孙…你是…”
恍惚中她看见他的眉稍,这样很好看地皱起来又挑了一挑,用他特有的尖厉凌人的声音答道.”你知道我是谁?”剑尖颤了一下,有血滴下,剑尖瞬间恢复清明,”你认得出我,你还劫持官府中人,我这只有杀你了.”
温柔看到青色的柔光温柔地闪了闪,夹杂着那风派弟子的半声惨呼:”她并不是…”
她并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温柔?
温柔知道自己就是温柔.
那么不是什么呢?
或许,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或许,他也不是要来找她的人?
温柔不知道,她迎着冷风,轻轻缓缓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是个多事之秋,他带琴负剑,继续杀人无算,肆行不惮.
看起来,他并未有什么改变,依旧冷口冷面,青衣高瘦.
可是心呢?
已经风雨.不与人说.
他在找人.
没有找到.
只在杀戮中偶尔忆起十八星山的树,和那一树的青霞花.
龙舌兰,你在哪里?
小颜,你还好吧?
直至今日,他找到了南滇的一座密室.
他抓住一个人,知道了那里面关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以为那是他要找的人,想找到的人,那个本是他敌人,要来抓他的女人.
于是他找到了温柔,一个与龙舌兰有七八分相似的美丽女子.
“借我马,我一定要回京去.”她盯着他,说,眸色丽丽的,腮边还泛着病态的嫣红,神色美得像个小仙子.”爹爹和小石头一定以为我是被劫回京了去了,我要去找他们.”
这是她醒过来后第一句话.
她说完了话才看清面前的人,失神地道.”你是…大白菜…?”
那人没答,似乎撇着嘴冷笑了,温柔定下了神,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并不是那冷骏,高傲且不可一世的白愁飞.
白愁飞确是死了.
这人不是白愁飞.
只不过,同样冷冽冷漠,孤高绝世.
他们还是有不同.
一个青红,一个惨白.
他就像一个青色的白愁飞,而白愁飞恰似一个白色的他
他们好像就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