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束发哭白
夜色里的火光,像一道冲天而起的烟花,也不知是眼花还是月色的反射,使得这火光本身透出种淡淡的,绚丽的浅兰.
楚风景自沉缅中惊醒,望向火起的方向.
她看到这一片火海,眼中既没有惊愕,也没有慌恐.
她只是立刻振脱了片刻前的软弱,离开了树干的扶持,自己站了起来.
仿佛这一道火光,是一种什么暗示,什么信息,还是什么特殊的涵义.
她抬起头,清亮的眸里跳动着蓝的火光.
她的眼色却是一种一痛而醒的快意!
她的发髻已在打斗中零乱.
于是她重新束起了长发.
她恢复了那个从来坚强得淡然自若的女子.
然后她缓缓回身,
面对身后的人,
萧索的冷.
寂寞的白.
那是刚回到椅上的无情.
他坐在那里,定定静静看着她.
却没开口.
似在等她先开口,先说话.
远处的院落里,火光熊熊,甚至在这里都能感觉到热风当面.
舒氏兄弟的惊呼声也犹在耳.
可他们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
他们在这样的时刻里,以浅衣苍白的神色,冷淡安然的情态相对:
冷静地对峙!
夜风像是一首伧惶的歌,吹到他们这里,也微微畏缩了一下,似是害怕了这样置之事外的冷.和静!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盛公子,”她改而这样唤他,”你回来得真早.”
无情冷冷道,”是早了点.”
她叹了口气,道,”孙大侠和温姑娘,仍无恙吧?”
无情没有答这一句,反问道,”你烧了自己的房子,也不心痛?”
楚风景微微变了脸色.
继而闭目一笑.
这一笑,她再也不清淡了.
而是变作了夜色也遮掩不住的艳丽:
仿佛是从身体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透发出来,散落开来的.
蚀骨之艳!
“这火,可不是我着人放的,”她依旧平静地道,”可是我不会心痛的.”
她微微侧首,轻轻地道,”我曾舍掉的,何止于这一宅一地的千倍万倍,又怎么会独独为它心痛?”
高,瘦,挺拔,寂寞而不落陌.
温柔醒来的时候,面前是这样一个背影.
孙青霞正背对着她.
这样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入鬓的眉,斜而挺,这样轻轻一敛的时候,俊俏地让人失了神也丢了魂.
温柔看着,楞一楞,忽然鼻子就酸酸的.
想哭.
那只是因为:
他的手里正握着个杯子.
他,正在喝茶.
温柔原本不善品茗.
当然她也不会烹茶.
可是有人却会,而且精通此道:
那是王小石.
王小石一向是个很勤奋,很用功,也很好学的人.
他懂得本来就很多.
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精于茶道.
他精于此道是因为他的授业恩师:
天衣居士.
许天衣身体羼弱,很爱清淡.王小石伴在他身边,常问道于棋和茶.
棋能修心.
茶可养性.
于是他懂茶.
也乐于其中,喜于授人.
他一向不吝啬于将自己所知的对人倾囊相授.
于是他也曾教给了她.
他教她的时候,她学得很认真.
很不怕苦.
且孜孜不倦,常练习,常求教.甚至于也不出去野了,不和张炭唐宝牛他们瞎逛瞎闹了.
那段时间她是一个虚心求学的好学生.
王小石很高兴,教得也很认真.
但时间一长,他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这可不像.也不是温柔大小姐的脾气和样子.
她若定得下心,又怎么会逼得红袖神尼定要授她”瞬息千里”的绝世轻功?
他觉得很有些疑惑,又不好直问她,”嗳,你为什么学得那么认真?不是别有隐情吧?”那是要挨耳刮子的.
直到有一天他去找白老二,正瞧见温柔从上面下来,眼睛红红的,噘着咀,见着他,也不打招呼,还横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撞了他一下,撞得他一个踉跄,临走还不忘回头瞪了他一眼.
王小石怔住.
苦笑.
不明所以.
他一抬头,就见楼梯口白衣的白愁飞,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阳光下他更显得潇洒,出尘,吸引人的目光.
他看见他,笑着招呼,若无其事地招他上来,商讨楼里的事务.
那天以后,温柔不再来找他求学了.
王小石也终于明白了.
但他没有说.
他也不再提学茶,习道的事.
他还是一样在回春堂里干他自己的事务,替人跌打疗伤,买卖字画,过一样的日子.
而再后来不久,一切就都开始变了.且变得:
疮痍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