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明打明仗暗烧暗火
孙青霞闻罢,抬头蒙承了月色清辉,稍稍敛了杀气,唰地收了刀,未了,讥讽似的一笑.
”天道?”他的样子很有些不屑,”我可是头号色魔别号□□,不是什么惩奸除恶的大侠义侠.天道到了我手里,是要变成恶鬼道邪魔道天杀道的,到时候人人不得安生,事事没有好结果,可怨不得我.”
他说到这里,怀里的温柔微微挣动了一下,似要醒了,他就接下去道,”看哪一天我高兴了兽性大发了,忽然就把她奸了杀了也说不定-----谁相信我,可是要倒大霉的,谁信任我,都没有好下场.”
”那你最好不要犯在我手里,”无情道,”我杀的人,死得都不好看.”
他淡淡地这样说.
局时白衣委地,比别人矮了那么半截,更况论高大如孙青霞.
可他淡然的这样一句,却使得向来自大自我,无畏无惧的孙青霞,无端地觉得耳根有些微冷.
只因为说话的是他:
是无情.
孙青霞没来由的一怔.
他自己也极不喜欢这种感觉.
只因为无情正在他面前的月色下:
就以素衣的姿态,萧索的神情,像是不经意又像是还有那么一点点认真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情况很有点微妙:
孙青霞说话向来就不饶人,无情说话也很不好听.
他们都很凌厉也很尖刻.都是不管对方是谁不留情面不讲交情不顾后果地也要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他们都不怕得罪人.
这一点他们其实很像.
十分相似.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
偏偏他们又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以至于在为人处世上,有太多的不同见解和看法.
所以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们一见面,就忍不住要争辩:
就算他们本来并没有这意思,到后来仍旧免不了是:
针锋相对各持己见!
孙青霞眯起眼,望向无情袖口衣襟上的撕口,道,”你也遇了敌?”
无情颌首,道,”我正有疑惑.”
孙青霞一哂,没有答.
此刻仍旧昏睡的温柔怀里,掉出了一件物事.孙青霞猿臂轻舒,在它落地前将它捞到手里.
那是一个红漆小瓶.
孙青霞捧在手中看了看,才道,”我也有疑惑.”
说话间将那小瓶向院中草丛里抛去.瓶子被他在手中一握,早已暗碎,一落地立刻碎散开来,周围的草木,立刻一片焦黄.几乎是立刻死去.
孙青霞冷眼看着,道,”我们的疑惑,只怕是一个……”
无情冷冷接道,”楚风景.”
“她究竟是谁?”
“苏眉是不是故意要我来找她?”
“她和舒无戏究竟有无关系?”
“她为何要想尽办法留下我?”
“为什么要谎称温柔中毒?”
“这瓶要药必定是她给温柔的,她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这是孙青霞心里的问题.
“孟色色是不是认识她?”
“遇袭是不是她自己一手安排?”
“人是不是她自己放进来的?”
“她为什么要用苦肉计硬挨那一剑?”
“
这是无情心里的问题.
他们都还没有能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
因为这时有人进了院子.
就在这时,就这样走了进来.
浅色的衫子,给这人穿出种亮色来.他踱着步进来,左看看,右看看.满院子都给他望出了种生气.
人还很年轻.眼睛极亮,有种清爽的神气.
他自己并没有笑,眼睛却是笑着的,笑着在打招呼.
他这样子闯了进来,一点也没有突兀冒失的感觉,就像清晨露水后的一次偶遇,傍晚钟鼓时的一趟邂逅.
这人孙青霞没见过.
但他也没有立即出手.
因为无情正淡淡对来人道,”刘总管.”
来人一笑,青衫一展,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回礼道,”大捕头.多日未见,可安好?”
无情道,”还好.”
来人回头又对孙青霞一笑,道,”孙少侠好.”却看见了温柔的昏睡模样.皱起了眉,道,”温女侠这是……?”
孙青霞冷冷道,”你是谁?”
那人一怔,然后自己一笑,道,”在下是此地管事的刘少七…白天来不及见过孙少侠,实在是…”
别人对着他这张天生的笑脸,善意的神情,再大的脾气只怕也发作不出来的,可孙青霞只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道,”她的事,不用你来管.”
居然一手挟着温柔,大步走回房里,走时看了眼无情,却连看都没看正和他说话的刘少七,还不忘一甩手将门砰地关上了.
无情承了孙青霞这一眼,心照不宣,各知其意:
我尽管盛气凌人,你只须冷淡待人.
谁爱凑上来看,谁想来试探,就让他们看看我们这副姿态!
刘少七被人甩在门外,居然也能不显尴尬之色,目光一转,就瞧见了草丛中的碎瓶与枯草,神色一变,却立刻收敛.
然而这却未逃过无情的眼睛.
“刘总管,”他淡淡道,”你回来得真不巧.”
他说了这一句,也像懒再说话的样子.
刘少七苦笑道,”我看出来了.”
无情望了他一眼.
依旧淡淡地.
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他也走了.
刘少七再抬头,就只瞧见他一个背影.
很快这背影也消失不见.院子里一下子就剩了刘少七一个人.
他的表情也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摸摸自己的脸,真想找个人来问问: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人人厌恶了?
他想不通.
他也不及细想.
因为还有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注视着那碎瓶,饶着它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皱起了眉,喃喃道,”明打明仗暗放暗火,怎么这东西会在这里?”
他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后院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接着是舒知言的一声惨呼,舒解意的一声虎喝,”救火!”
这个时候在鸭桥口,楚风景刚刚正止住了泪,支撑着站了起来,艰难地用一只手给自己包扎伤口.
她不知道无情和孙青霞正在对她的揣测.
她也并不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药,已给孙青霞打破了.
她攫紧了衣衫,觉得有一点点地冷,面前的枣林,在夜色下显得有些空,她看着就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
“寥落颇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