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寂寞的小孩,寂寞的头发
孙青霞方才所栖身的”积安居”,忽然整个爆裂开来,里面的家具,物什,房梁,通通炸了个粉碎,四处飞溅了开来.
他的脸色更青:
若不是他见机得快,只怕此刻他与温柔,就要血肉横飞,死无全尸了.
苏眉,竟恨他若此:
原来她竟有恨他那么多,那么深,那么久远!
他皱了眉,一瞬间露出了些秋凉时才有的神色:
苏老,对不起.
你的女儿,我没有让她好好过.
可是我是不能解释的.
那是因为我更不能对不起你.
反正,我是声名狼藉,也不怕多一个人来打杀我.反正,任谁也打杀不了我!
那就尽管让她来恨我吧!
我不死,她就可以继续活着恨我了.
忽然却是肋下一痛.
身下的温柔挣红了脸,正用手肘撞他.
他悻悻地放开她,坐起身来:
(鼻边的香气犹氤绕不去呢.
她痴嗔的样子却真像个孩子)
温柔也坐了起来.
气呼呼地,脸上的红晕未消,也有些后怕的样子,却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地来责问他了.
“有危险,你也不支会我!就知道一味拉着人家瞎跑,我又不知道状况,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还循循善诱地开导他,”什么事,不要一个人全担上,什么事憋心里也憋不出了宝来,说出来,大家有商有量,不是好么?你这人,就这点不大好,喂,你说是不是啊?嗯?”
回答她的是一记好大声的:
噴嚏.
故意的.
“你…你你…”温柔气极了,指着他鼻子,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什么意思?”
“我?”孙青霞憋着笑,几天来第一次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一些些,继续调侃她道,”我没什么意思呀.”
温柔不信,斜着眼望他,”真的,没有?”
孙青霞只好保证道,”真的没有.”目光却转到方才爆裂的地方去.房子本身虽炸得面目全非,但周围的花草,庭院,却样样完好无损,分毫未伤.这火药不但威力强大,而且用量,份量控制得妙到毫巅.绝不多损一分一毫.
苏眉,你的”妖火”,终于有成了吧?
我是否该恭喜你?
温柔瞧了他半天,噘起了嘴,忽然叫了一声,”喂.”
他也没在意,她接下去低声说了些什么,却是一句也没听着,没听进去.
只听温柔自顾在那里说完了,还兴致勃勃地追问了他一句,”喂,你说是不是呀?”
他愕然道,”什么?”
这次她却好脾气地道,”我说,你表面上虽然又冷傲,又奸,又坏,还十恶不赦天打雷劈,可是其实和我师哥,小石头,沈大哥他们一样,都是好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把我和他们比?”他听了,冷笑,”不怕人听了气死?”
温柔抗议道,”不会呀,要是你也能见着小石头就好了,他顶喜欢结交朋友:他也真是什么样的朋友都有.”
“他是大侠我是□□,”孙青霞没好气地道,”我们可没什么好说的.”
温柔却一抿那薄而红,艳而美的唇,噗地笑了一下.
孙青霞见了这笑,也一怔.
笑得真好.
一不小心,就要心驰神往,沉迷其中了.
他这一刻却有了种奇特的感觉:
仿佛她仍是个孩子.
而他已看护了她好多年.
他看着温柔忽然就想到了孙摇红:
那也是他的晚辈.他也曾疼爱过,珍惜过的”孩子”.
如今这些晚辈也早已不再了.
他未显老,依旧风采依然.
可这时候的他,还有,还会有这样的心情去关怀,爱护别人吗?
只听她接下去甚为夸张地道,”大侠?他?哈哈.”
孙青霞奇道,”哈哈?什么意思?”
温柔见冷淡如他居然被她引出了话,一时得意无比,道,”我说,他撑饱了就是京城大街上的一颗小石子.小了他不干,大了他不要.你要说他大侠,在我们跟前说,可以,别在他面前说,他可会大道理小歪理一套套一叠叠非说得你改口不成哪.”一口气说完,故意还”哈哈”补笑”了一声,非来个首尾呼应不成,然后才下结论道,”你,是不了解他.”
刘少七向火场一路飞奔,
热风扑面,他到那里,却没有见到舒解意他们的身影.
只有一个白狐锦氅的小孩儿,背着他站在那里.
从这里看,他用玳瑁镶玉的发簪属起的黑发,是那么地萧索和寂寞.
那是一种黑发可以成白发的寂寞.
他的身后,正立着孟色色与那自孙青霞手中脱逃的黑衣人.
刘少七一惊,单膝跪下,惶恐道,”卑职…”
他没回头.可却笑了.
“呀,你来了”他笑意盈盈地说,”知道谁放的火么?”
刘少七道,”是…是狂菊苏眉,前阵子查叫天围捕孙青霞,她就和朱缅的人扯上了关系.”
“苏眉?”那小孩儿好脾气地道,”放过她吧,这人很可怜.”
刘少七道,”是.”
那孩子转而道,”四管事.”
孟色色道,”卑职在.”
那孩子道,”你认清楚了么?”
孟色色道,”是,绝不会认错.”
那孩子道,”她呢?她认出你没有?”
孟色色道,”想必是认出来了.”
“哦?”
“她故意阻无情追敌,”孟色色道,”不然我可能已死在无情暗器下.”
“那么说,她还顾念旧情?”
“是,卑职将昔日巯老王爷府的令牌伺机交还给她,告诉她我们已都来了.”
那小孩听了,半饷,注视着跳动的火焰,有些难过的样子.
真羡慕你啊.
那么聪明得可以让自己脱身.那么些年谁都找不到你.
我比不上你.
可我和你一样的寂寞.
现在,我终于也找到这个机会了.
这机会是你给我的.
所以,我要谢谢你.
他在出神的时候,楚风景和无情正往他们这里来.
无情却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楚风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事实上她是无法不跟在他后面),笑着说,”想什么?猜我的身份?猜着了没?”
无情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手指在无常丝上轻扣.
楚风景也不追问,反道,”你做什么?给我把脉?”
她显然是故意调松气氛,随意打岔,把话题转了.
而无情沉默片刻,忽然说了三个字.
让她明里暗里,都吃惊不已,几乎大吃一惊的一句话!
她下意识缩了手,”你,说什么?”
无情看着她,轻淡地道,”我说,你,是姓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