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满脸厉色,说道:“你忘了长幼有序么,我是师兄,管你是天经地义。”
谈无欲不服回道:“你不过就拿着师兄的架子来压我,凭什么你能下山,我就不行,师傅定的年纪我已经到了。”
素还真背着手看着他:“可是是谁前天比试又输给我了呢?技不如人,有什么话好说。”
谈无欲听闻此言,勃然作色回道:“素还真,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最后一招你使诈,我哪会输。”
素还真听到这话,却微微一笑,极为和蔼,笑得艄公以为自己花了眼,他说道:“所谓兵不厌诈,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连这点小花招都看不破,又怎么行走江湖呢?”
谈无欲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些歪理邪说。”睇了他一眼,又说道:“你都外出游荡快两年了,经验肯定比我多,有什么好夸耀的。”
素还真摇头叹道:“咦,那么两年之前的所有日子里,我们一起学艺的时候,你怎么也老赢不了呢?”他见谈无欲脸色阴云欲还,转口说道:“好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谈无欲恨恨的看了他一眼,闷声说:“我要回家,先到武陵,再从渫水坐船回去。”
素还真想了想,说道:“你那里也只是些远亲乡邻罢了,也不是年年都去的,去年回去过,今年就算了吧。”他眼珠子转了转,正经说道:“我们先去武陵,然后再到长安,接着去开封府,好不好?”
谈无欲瞠目看着他:“你不是追我回去?我们都走了,无忌怎么办,师傅都云游四个月未归了,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去。”
素还真正色道:“师傅又不是不回去了,再说无忌已经半大不小了,能照顾自己,而且我嘱咐了谢婆婆一家,让他们照顾无忌,想来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谈无欲略有些不安,但想到无忌的修为已经很不错,谢家又是多年来往的,也就放下心来。
素还真见他面色初霁,商量道:“我们到了酉水就换大船吧,这船载三个人,也挤了些。”
谈无欲点头道:“也好。”顿了顿,又说道:“你还要给这老伯一份钱,我只出了自己的。”
艄公正想着,如今这些后生,一会儿活像几辈子的仇人,一会儿又好得蜜里调油,他们倒没什么,自己这心可受不了,听到了加钱的话,赶忙连声说道:“不必了,不必了,小哥你给得本来就够多了,这顺水顺路的,哪能再收钱呢。”
素还真打定主意下了船再加钱,此时也不坚持了。
到了武陵,顿时热闹起来。码头上杂七杂八的停着大大小小的船,又有一条长约三里的河街,泊着画舫小舟,那街上许多客栈,茶馆,油铺子,布铺子,杂货字号……,街上熙熙攘攘,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突然传来“当当蓬蓬”的锣鼓声,原来是有人架起场面唱木头戏的,谈无欲并不是第一次来,却觉得从未像今天这么惬意过,眸子里带着笑意,瞧来瞧去。
那街上的闲汉小孩有专门守着船搬行李赚点小钱的,看见走下这么两个人物过来,却一时不敢过去,见他们也未带什么东西,只当是公子哥儿闲逛,也就哄向别人了。
那花舫中的正在晒太阳又顺便揽客的河妓,却笑迷迷的,甩着帕子,眼睛滴溜溜的在他们身上打转,有的还哼起挑逗的情歌来。
谈无欲扫了她们一眼,心想要是她们不穿得这么大红大绿,再打桶水把头油脂粉都冲干净了,说不定会顺眼些,素还真见他拿眼睛瞅着花舫,急匆匆地拽着他便走。
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两人梳洗了一番,便出门闲逛。走了半日,觉得有些饿了,找了一家出名的老字号粉馆,上楼要了两碗米粉,又点了些小菜,坐在窗边的席位上,吃的时候也能看看外面的行人风景。
两人吃了大半,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两人一看,却原来是一个男子突然倒地不醒,面色发黑,周围围了一圈人,议论纷纷,有人连忙去找郎中,其余的人又帮忙把那人架到对面饭馆去,在门口寻了张凳子坐下,老板也不嫌弃,见病人满身尘土,背着包袱,知道是赶路的,拿了湿毛巾和开水出来。
郎中匆忙赶来,诊断了一番,却又查不出什么,只得先灌了几颗丸药下去,也没什么用,旁边有人惊呼,这病人竟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是不行了。
就在这惊恐之时,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让开,让开,我来试试。”素谈二人本想下去救人,听见这话,素还真生生停住,拉住谈无欲,两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年轻人,穿着淡黄衫子,长得十分文秀,两眼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儿,似乎总在笑。谈无欲还想下去,素还真却摆手示意止住他。
众人纷纷让开,狐疑的看着这个小辈,人命关天,姑且一试,也没人拦他。那年轻人切了脉,眉头一皱,却又立即舒展开来,他从袖中掏了一丸药,给病人塞了下去,不过多时,那人竟然悠悠转醒,脸上黑气也淡得快看不见了。
黄衣少年看到病人迷茫的模样,笑着问道:“你是在赶路吧,去急着见娘子么?”病人唬了一跳,点了点头,吃惊的看着他,少年继续笑着说:“你肯定不小心误了行程吧,我刚才给你吃了药,不过没解,只是把日子拖了拖,就算你去离这里最偏的苗寨,也会多出个三天,你到了家跟娘子说说,不要把日子算得那么准,否则下次你再倒霉,又遇不上我这种好人,到时候她跳沱江也没用了。”
病人听完一番话,感激不已,从包袱中摸出一个锦盒,硬要塞给他,少年推辞道:“我不缺这个,你还是带回去给你娘子吧。”那人见别人不要谢礼,竟拜下身去行了个大礼,方才离去。
谈无欲他们这时都站在二楼的栏杆后看,却听到一个极细小的声音说道:“叔叔,他竟然能控制‘归心’发作时间,这比直接解了它还厉害。”他们二人耳力极佳,虽然外面吵闹,这声音又近似耳语,却还是听见了。寻声看去,只见是一个俊俏少年,他那鸦青色的衣袍并不是完全的汉人装束,像苗家的,又像土家的,衣服上的图纹刺绣也不是湘绣苏绣什么的,更像苗绣些。他正向一个中年人说话,那个人衣着打扮都是地道的汉人样子,蕴籍儒雅,看他眼眸深沉,气质沉稳,似乎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那相貌风姿,似乎又还不到,他感觉到素还真二人的目光,回视过来,又收了回去,对那少年露出告诫之色,那个少年跟着看过来,却是居高临下的眼神,瞟了一眼,不再理会,又满脸敬慕的看向年长者。
若是素还真这样,谈无欲肯定会跳脚,不过对外人,却无所谓,他们的涵养向来很好,并不在这些上面较真。
下面的人都已经散了,楼上的人也正欲回屋。却又听到一声娇叱:“姓任的,你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给老娘纳命来。”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举着一把菜刀,从街的另一头奔过来。那少年听了,脸色一变,跑了几步,见前面又来了一帮莺莺燕燕,也是拿着菜刀,一急之下,众人两眼一花,见他竟然一跃飘至二楼,翻身过栅栏,落到那异装少年身边。
这时那帮女子却是冲进对面的饭馆里,揪出一个男人来,哭闹起来,黄衣少年,松了一口气,口中咕哝道:“还以为是我,吓死了。”他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嘻嘻一笑,众人也都知是少年风流,也都笑着散了,那黄衣少年扭过头,看到那傲慢的黑衣小子,两眼一亮,脱口而出:“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