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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下了天墉城所在积金峰,天色已然大亮。竹瑶放缓了脚步,沿着山下一条小径走去。其时秋色已浓,四下里晓雾未散,冷露沾衣。三人都是默不作声,只听到脚踩在山间落叶之上,发出沙沙轻响。

萧剑平十八年来从未出过天墉城,平日最远也就是到城角无声崖上凭高眺远,更不知家门以外是番什么模样。此际出来,但见群峰夹径,野草丛生,时见奇花怪树,走兽飞禽,这般景物平生少睹,虽然满怀落寞,却也禁不住好奇之心。

竹蝶问道:“小表哥,你可没有什么要紧东西忘了带罢?”萧剑平摇头道:“没有。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东西。”竹蝶道:“你没什么舍不得的?你那朱师妹呢?”

萧剑平心中一酸,无言可答,过了一会才道:“她在家里,有人陪伴,有人照顾,要我操什么心?我……我只能连累她罢了。”竹蝶道:“当心她教你那弟弟抢去了,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萧剑平一呆,随即道:“别人怎样,我管得了么?反正我自己做的事,自己决不后悔!”

竹蝶还欲再说,竹瑶道:“蝶儿,你自管走路罢,罗嗦你表哥干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位朱姑娘对剑儿若是真心真意,自然不会轻易就变了心肠,日后岁月正长,何苦提前操这份闲心?”竹蝶道:“人家白问问罢了,又要你说!”

又走了一程,竹蝶道:“爹,你适才说的:‘若是真心真意,自然不会轻易就变了心肠。’当真么?我看你自己,也算不得十分高明,你跟妈也是十七八年的夫妻了,为什么妈总是在心里怨你?你自己也当摸着良心想一想才是。”

竹瑶呸了一口,道:“死丫头,这种话也亏你说!”竹蝶笑道:“现下不是在天山,说几句无妨,妈不见得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来审你的动静。你跟我实说罢,这些年里你变了心肠没有?”竹瑶道:“没来由的说这些干什么?你明知道你娘长日无聊,便爱生些疑心,平素里没事都要惹得不开心起来,还禁得住你架桥拨火!”

竹蝶抿嘴笑道:“你恼了,也不必胡乱冤栽我,我哪一回不为你说话了?只是这一回,我看你要小心。”竹瑶道:“这一回,又怎么了?”竹蝶道:“还用我说?这一回你跑去跟人家拼命,可同妈说过没有?还有,你也知道她只盼你在家里呆着,你非但不听,这次更连女儿我也带了出来,撇下妈一个人好不冷清,也没个知疼着热的人照管,她不伤心生气,才有鬼呢!你等着回去赔话罢。”竹瑶道:“却不是你软磨硬缠的要我出来?这当儿又全推在我的头上,亏得你说。”竹蝶笑道:“我才不管呢,反正妈只会怨你,决不怨我,何况你离家一久,她就不免又要猜你的心肠,东想西想起来,只怕你回去之后,可要难说话得紧了。”

竹瑶皱起了眉头,脸上果现忧色,大有烦恼之意。

萧剑平听他父女说自己的家事,插不下口去,只有在一旁听着。眼见表妹一言之出,舅舅便担起心事来,看来果然是对舅母畏惧得紧,不由有些好笑,又想:“舅舅这般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连跟爹爹那么厉害的人也敢动手打架,怎么会对舅妈怕成这样?要是舅妈真是这么不好说话,那我……我到他家,又如何是好?”自觉初离家门,对前途一无所知,忍不住叹了口气。

竹蝶道:“小表哥,你又叹什么气?你是觉得我娘对我爹都这般,一定严厉得很,你怕不好相处,因此心里烦恼,是也不是?”萧剑平心事被她说破,讪讪的答不出话来。竹蝶道:“那你就是白担心了,日后你见了就会知道,我娘其实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从来也不会给人家什么难堪的,你去了,她一定欢迎得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萧剑平道:“我没有不放心。”

竹瑶在旁听着,不觉笑了一笑。竹蝶道:“你笑什么?”竹瑶笑道:“没什么,我在想,难怪天山上下都羡慕我生了个好女儿,总是这般的体贴入微,说起话来也中听得很。”竹蝶也笑道:“我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对爹你说的话,可就未必中听得很了。”竹瑶道:“那要多承你另眼相看了。”

竹蝶一笑,又对萧剑平道:“小表哥,你到了天山,我那些师叔伯、师兄弟们,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只有大姑姑家的南大表姐和南大表哥,这两个人比较会狗眼看人低,你别理会,反正你同我和爹爹在一起,又不用跟他们过活。”萧剑平一怔,问道:“大姑姑是谁?”

竹蝶道:“唉,原来你连自家亲戚也不知道,我称作姑姑的,你应该称她一声姨母才是。”萧剑平从来没想过母亲娘家中除了舅舅、表妹以外还有什么人,闻言又是一怔,说道:“原来是我的姨母,那便是我妈妈的姐妹了。”想到母亲,不由得垂下头来。

竹蝶道:“不是妹子,是姐姐。我爹爹家里的排行跟别人家有些不同,是姐妹兄弟一齐算的,一共是四个,你妈妈最小,爹排在老三,上面有一个大姑姑,还有一个二伯伯。他们两位的性子可着实有些不好,说话间便给人脸色瞧。小表哥,你平日得当心一点,千万不能得罪了他们。”

萧剑平嗯了一声,一霎时茫然若失:“倘若真如表妹所说,大姨和二舅的脾气都不好,那我整天小心翼翼的怕得罪了他们,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心想自己在家中连对父亲也不肯服软,到得天山,难道反而要每日价陪小心、看脸色去?虽说姨母舅父,都是自己的长辈,也即是母亲的骨肉至亲,但以自己这等性情,上哪儿去都不招人喜欢,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得罪下他们来,三舅舅又未必能帮在自己一边,想来深无意味。忽然之间,掠过了一个念头:“我这次出来,可是对了么?”

他抬起头来,却见竹氏父女都正自看着自己,从二人眼神之中,感到的只是深深的关切鼓励之意,心中忽如暖流流过:“舅舅这般爱怜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又有什么可怕?”

昆仑山山脉绵延千里,方圆极大,积金峰已在山脉北缘,三人一路更向北去,翻山越岭,足足走了三五日才出了山,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沙漠,满目黄沙,接天蔽目,萧剑平从来没见过这等壮阔的景色,情不自禁的纵声而呼,胸襟为之一爽。

竹氏父女来时便备了三匹马在山脚处,这时一人一骑,向沙漠之中行去,此后一连半月,都在沙漠中行走。

萧剑平原本不会控马,好在竹氏父女对他照料周到,特地让了一匹性子最驯的坐骑给他,他日日都在马背之上,又得他父女在旁指点,也即控缰自如。三人白日行路,晚上觅背风之处结帐歇息。沙漠之地日间烈日炙人,夜里却冷如冰窖,若非三人内功均有根底,实难支持得住,又兼竹瑶对这片沙漠地形熟识之极,何处有水,何处有风,尽皆了如指掌。三人避开风沙,专捡有水草处行走,萧剑平虽是初离家门,却也没吃多少风沙之苦。

愈向北行,朔风愈烈,天气也愈加寒冷,沙丘背阴之处,时见积雪凝冰。到得后来,竟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三人缓缓控马,冲寒冒雪而行。

这晚在一个沙丘之后歇息,中间生了一堆火,旁边掘了三个沙坑,三人各卧沙坑之中。天地间寂然无物,除了火堆劈啪,便只听到雪花落在沙地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宛如情人间的喁喁细语。萧剑平心中忽然想起朱兰言来:“不知道朱师妹此刻怎样?是跟思平弟弟和香妹妹他们在一起呢,还是在想着我,便如我此刻想着她一般?”

正自凝思,忽听蹄声错沓,自东北方直响到西北方向去,跟着正西角上也响起了马蹄声,中间夹着数声呼哨,静夜之中,声音格外清晰。

萧剑平坐起身来,却见竹氏父女早已惊起。竹蝶将耳朵贴在沙地上,听了一会儿,说道:“正西方两个,西北方两个……听那啸声,只怕是本派的人在此聚会。”竹瑶皱眉道:“这里离天山还远,本派的人深夜来此聚会作甚?难道派里又出了什么事不成?”竹蝶道:“谁知道呢?咱们要不要招呼一下?”

竹瑶微一迟疑,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点燃了抛向空中,只听砰的一声响,那物直上半天,原来是一枚炮仗,萧剑平忍不住问道:“这是干什么?”

话音未落,便听半空又是“啪”的一声,那炮仗炸了开来,半空中斗然一亮,现出一柄银色的长剑,缓缓落下。到得离地数十丈之时,剑尖上突然吐出一朵淡青色的大花,花瓣花叶,尽皆清晰异常,一剑一花在空中停顿良久,化作满天银星,倏忽不见。

竹蝶见萧剑平仰面瞧着,一脸的好奇之色,便道:“这是我们天山派的传讯之法,一个烟花放将出去,百里之内都瞧得清清楚楚,爹用来招呼那四位同门。”萧剑平道:“离那么远,你怎么知道就是四个?”竹蝶笑道:“我有顺风耳,你不知道么?”顿了一顿,又道:“小表哥,你的历练太少,这‘伏地听声’也不算什么本事,以后你可千万要学会了。”

她这句话还未说完,已听蹄声得得,向这边而来。到了离火堆一丈之处,一齐住足。一个男子声音叫道:“哪一位师兄在此?何云深这厢有礼。”

竹瑶长身站起,笑道:“何师哥,用不着这般多礼!”

只见黑暗中人影晃动,果然是四个人跃下坐骑抢了近来。火光下但见是两男两女,四人都是三十向上、四十往下的年纪。那左首的男子宽袍缓带,神色颇有些冷峻,似乎在这四人里地位不同,另三人都随在他身后,男的一身白袍,背负长剑,两个女子各服白衣,只腰间系带颜色各异。三人见到竹瑶,登时一齐脱口道:“小师叔,你回来了?”

萧剑平听出那负剑男子的口音是适才发话的那人,心中大奇:“怎么舅舅称那人师哥,他却叫舅舅师叔?”

却不知竹瑶的父母原是师徒成婚,竹瑶从母亲的辈分算去,与何云深的师父乃是同辈,自父亲那一辈算来,却又与这“云”字辈的弟子属平辈师兄弟了。天山派的辈分本自松懈,不似中原各门派拘泥小节,称呼上便也不加考究,竹瑶在可以平辈论交的众同门中年纪较小,对诸人一律以师兄师姊呼之,但何云深的师父都称他“小师弟”,何云深却哪敢与师父平起平坐?只好尊他一声“小师叔”,眼见他年纪还小过自己,这一声“小师叔”叫起来却也是三分尴尬,七份勉强。

那为首的男子直到此刻才缓缓抱拳,淡淡的道:“师弟,有礼!”竹瑶回了一礼,笑道:“盛师哥好。”

竹瑶早迎了上去,敛衽行礼,说道:“何师伯,柳、尤两位师叔,别来安好?”却对那姓盛之人恍若不见,竹瑶说了一句:“唉,蝶儿,怎么见了你盛大师伯也没个礼貌?”竹蝶道:“你不是已经有礼过了?”说的这一句,便抢着向一个女子问道:“尤师叔,我娘好罢?”那姓尤的女子笑道:“还没给你们父女俩联手急死,怎么不好?”

竹瑶拉着萧剑平,向前一引,说道:“我给大伙儿引见一下,这位盛师兄,单讳一个‘泓’字,乃是前任甘掌门的亲传大弟子,在天山派里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提起盛泓两个字来,西域武林里连聋子也是知道的。”那盛泓冰冷的脸上微微现出一丝笑意,哼了一声。竹瑶又道:“那位是何师哥,名讳上云下深,乃是盛师兄的得意高足,有个外号唤作‘青龙剑’,自来道名师出高徒,自然也是不凡的。”何云深笑道:“小师叔夸奖了。”

萧剑平有些弄不懂他们的关系,把眼瞧着舅舅,也不知当不当称呼一声。

竹瑶续道:“这两位师姊,这位是柳云眉柳师姊,那位是尤云清尤师姊,两位师姊的‘寒英剑法’最是造诣过人,本派中公送了个外号,合称‘寒雪双英’。”二女都笑了起来,齐道:“小师叔,久日不见,怎么一回来就送人高帽了?”

竹瑶指着萧剑平道:“这便是我的外甥,阿琬的唯一骨血……”盛何柳尤四人都是耸然动容,一齐注目萧剑平,目光中大有惊诧之色,何云深道:“原来是昆仑掌门的爱子,失敬,失敬!”

萧剑平听他语气中似有讽刺之意,一怔之下,退了一步,脸上登时胀红了,万万料不到第一次遇上母亲的同门,竟是将他作“昆仑掌门的爱子”看待,不由心中大是没趣。

他神色一变,竹瑶立时察觉,握住他的手紧了一紧,向他微微一笑,随即正色道:“何师哥此言差矣!我这个外甥,是萧大掌门的儿子不错,更是我们竹家的骨肉至亲。如今我家终于一家团圆,可不是件大大的喜事?”何云深道:“果然是可喜可贺,这位萧兄弟本是萧掌门的长子,又是天墉城的高足,眼看昆仑一派的掌门日后非你莫属,居然甘心改投天山门下,难得难得!”

萧剑平忍不住大声道:“我可不是昆仑派的门下,也没打算改投天山派,这位何……何师伯不要取笑我!”

他这一言出口,六个人一齐变色。

竹瑶温言道:“我也不强迫你非入本派不可,你不爱入,便不入好了。”萧剑平见何云深四人仍是神色古怪的瞧着自己,心想:“舅舅待我一番好意,我原该听他安排才是,只是我在心里已经拜了婆婆为师,岂可背叛于她?这几句心里话,须得跟舅舅说个明白。”便道:“舅舅,我不入你们天山派,并不是瞧不起你们,我……我是有个缘故的。”

竹瑶道:“我想你也不会无缘无故,这个缘故可方便告诉我么?”萧剑平答应过那婆婆,决不将她行踪泄露出去,倒也确实有些不方便说,只道:“我不入天山派,可不是为了我爹爹,他也不是我的师父,我……我另有师父的……”眼见竹瑶脸露诧色,似欲开口相询,忙即又加上了一句:“我师父吩咐过我,永远不许对人说她的事,我真是不能说,可不是有意瞒着舅舅!”

竹瑶心下虽甚疑惑,却也不好再问,便即转了话题,问道:“各位师兄师姊,深夜下山,所为何来?总不成是知道我们回来了,特地迎接的来着?”尤云清笑道:“小师叔不愧是厚脸皮,一开口就是一相情愿的话。你又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也配大伙儿下山迎接?”竹瑶也笑,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了,却不知又是何等大人物,居然惊动了盛师兄这般的大驾?”

盛泓一直不参与他们谈话,听得竹瑶这句话将自己的身价抬得甚高,不由得微微一笑,却不置答。

柳云眉道:“我们在峰上接到讯息,说是寒玉谷的人到了大漠,却与五毒教干了起来……”竹瑶眉头微微一皱,道:“寒玉谷和五毒教?怎么一道都来了?”

柳云眉道:“自掌门师叔封剑闭关之后,五毒教一直在天山百里之地骚扰,那也不用说了,三年之前何前教主在大漠中过了世,五毒教一时乱七八糟,回归云南发丧后推举了何教主的女儿接任,咱们只道大漠从此太平,谁知道何红萸那小丫头年纪虽然不大……”竹蝶插口道:“何红萸?这便是那新任五毒教主的名字么?这名字倒妩媚得紧。”柳云眉续道:“……手段之辣,却更在她父亲之上,居然今年又率了一批教众西赴天山,扬言:‘踏平仙影峰,血洗天山派。’全然是势不两立的架势。”

竹蝶道:“好笑,他们跟本派闹了这十七八年,怎么还没闹够?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何苦来呢!”

柳云眉道:“还不是为了那《百毒真经》!”竹蝶道:“这书他们抢去有五六年了,如今只怕翻也要翻烂啦,还找本派作甚?”尤云清笑道:“蝶儿,你这话可就是寒碜人了,那梵文经书岂是那么好读的?何教主就算从头到尾翻得烂透,请不到小师叔又或你小竹姑娘到她总舵一行,也是枉然。”竹蝶笑道:“尤师叔真取笑我父女了。说真的,难道就由得他们猖狂不成?”柳云眉叹道:“要是掌门师叔不封剑,五毒教何敢猖狂?只是本派群龙无首,后辈弟子中又出不了什么杰出的人物,没人主持大局,那也难怪人家要来拣这个现成便宜了。”竹蝶冷笑道:“拣这现成便宜,也未必就那么便当。”

盛泓听柳云眉说“后辈弟子中又出不了什么杰出的人物”,轻轻哼了一声,仍不说话,何云深口唇微动,似欲说句什么,但瞧了瞧师父,喉间咕的一声,将要出口的话又吞了下去。

竹瑶向他们师徒瞥了一眼,问道:“那寒玉谷怎么也扯上来了?”

柳云眉道:“寒玉谷和五毒教同处云南,得讯最快,一听五毒教又要来攻打仙影峰,立刻抢先而来,说是要为师门效力。五毒教前脚跟后脚的接着赶来,两帮人在大漠中接了头,便自打了一架。我们在峰上得讯,就赶下山来瞧瞧。”

竹瑶笑了一声,道:“寒玉谷也算本门支派,要为师门效力,自然也是该的。只不过程谷主与同门决裂已久,以前仙影峰那般凶险都不曾通过音问,这当儿怎么如此惦念起师门来了?难道是点苍山的风光瞧得腻了,打算重回西域换换口味?”柳尤二女齐道:“小师叔所见最是,寒玉谷这回可不就是冲着本派掌门之位来的?”

盛泓听在耳里,脸色一变,又哼了一声。

萧剑平虽没见他参与谈话,但看见他这副神色,就知道颇有悻悻之意,虽与几人关系不甚了然,却也猜着了三分,心想:“这个姓盛的委实讨厌得很,看他对舅舅爱理不理的,多半就是因为舅舅比他聪明,比他人缘好,他就嫉妒起来。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妈妈的同门?”

他随舅舅西来之时,心想天山派是母亲生前的门派,派中弟子定然都是和蔼可亲,都是光明磊落的性情中人,没想到还没上天山,在大漠中遇到的天山门人,便似各怀私欲,师兄弟间也不见得如何亲密无间,不由得暗生失望之意。

竹瑶却似一无所察,对着盛泓道:“盛师哥是本门首弟,派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智计武功,均自不同凡响,所见当然是更高明的了……”盛泓听到此处,脸色略和,却听他接着说道:“何况寒玉谷此来多半有觊觎本派掌门位置之意,此事有关盛师哥切身利益,自然更是得打听个明白不可……”

盛泓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阿瑶!你说个清楚,谁说我想当掌门的?”竹瑶愕然道:“盛师哥说什么话来?我几时说你想当掌门了?我只是说有关师哥的切身利益,难道有人觊觎本派掌门之位,还不与本派弟子的切身利益相关么?我这句话原未说错,盛师哥本来也无半分争夺掌门之心,自然不会是说你了,又何须动怒呢?”

嗤的一声,萧剑平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盛泓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听得萧剑平发笑,更是恚怒,向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萧剑平既知舅舅对他全无好感,言语中尽是冷嘲热讽,哪里还肯客气,回瞪一眼,随即调转了头,不去睬他。

柳云眉怕他们师兄弟闹将起来,便道:“方才我同尤师妹、何兄分头查看,何师兄见着了几个五毒教的教徒,我们姊妹却见着了寒玉谷的一干药僮剑婢,为首率领的乃是程谷主门下的得意弟子,外号叫‘辣手飞琼’……”竹瑶接口道:“‘辣手飞琼’许云香也来了?这丫头心狠手辣,听说很不好惹,两位师姊可别同她交上手了罢?”尤云清道:“跟辣手飞琼交手,咱们哪有这胆子!”竹瑶笑道:“大家都是本派一脉,原也不必动手动脚,伤了和气。何况许姑娘颇得程谷主真传,近年来在云岭之南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五毒教的人遇上她,可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盛泓觉得他又在暗讽自己了,却也抓不着话柄,发话不得,只有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却听得西首十丈开外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格格娇笑,远远飘了过来:“竹家小师叔这可是谬赞了,小女子初闯江湖,无威无名,何以克当?”

刷刷刷三声疾响,何柳尤三人长剑一齐出鞘,齐声道:“是辣手飞琼!”

那女子声音娇笑道:“不错。诸位是天山派的师兄师姊,小女子原该上前拜会才是,只是此刻心虚,不敢冒昧,失礼之罪,现下谢过,咱们改日再会了!”声如游丝,迅速异常的向西方隐去,片刻之间,便即隐没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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