萄心牵着缰绳，愣愣地站在海边，努力看向海的尽头。一片海茫茫，远处的远处仿佛有几个黑点。她不死心，去古田村里逐户打听，得到的消息无一例外，画眉岛几天前沉了。
傍晚她投宿在一户渔家，家里有一对老夫妻和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唤作古贝儿，皮肤黝黑，五官倒也耐看，性格活泼，很快和萄心熟了，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拉着她说个不停。女孩儿告诉萄心，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外出打渔了，今晚或明天就回来了。
晚上萄心和她睡在一起，听她睡得沉香，自己却辗转反侧，睡不着，吃了这些苦，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她披衣出去，站在院里，月色正浓。
萄心站在院子里，想起娘的话，想起最后一面见朱有方时的模样，紧紧握住那个小锦袋，放在胸口上，落下两行清泪。
这时院门一响，从外面走进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满身疲惫地样子，他骤然看到院中的朱萄心，一时呆了。这是个梦吗，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仙女似的女子？他不可置信地问自己，进来的正是古贝儿的哥哥古贝痕。
他不自觉地走上前去，发现这个“仙女”的一双美目竟噙着泪水，仿佛吸收了大海的磷光一样，是那么灿亮。她整个的脸蛋就像自己曾捞过的一个老蚌里含的珍珠一样，美的那么含蓄，那么祥和而又让人无法忘怀。
“你……从哪里来？”他痴痴地问道。朱萄心被吓了一大跳，见来人一身当地渔民打扮，一眼看去长得和那古贝儿有几分像，便猜他是古家长子。“我路过的，借宿一宿。”她说道。古贝痕说：“我是这个家的儿子，打渔回来的晚了……”见萄心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便是一红，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萄心向他微施一礼，回屋去了。剩他站在原地，心中一颤一颤地，有种莫名地欢喜。
第二日，萄心被一阵欢快地笑声吵醒，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循着笑声走到院子里，见古贝儿正高兴地拉着她的哥哥叽叽咕咕说什么，顿觉羡慕。她冲他们笑一下，去喂马儿。古贝儿冲她喊到：“朱姑娘，马儿我哥哥刚才喂过了。”萄心笑着说：“谢谢你。”古贝痕略带羞涩地一笑，在白天看起来，她好像没有那么美了，五官还是那样，只是脸上有层青灰之色。古贝儿拉着她的胳膊炫耀道：“我哥哥这次和王叔家合伙打了好多鱼，城里许多地方一早就来买呢，都卖出大半了。”萄心冲古贝痕笑着说道：“古大哥水性很好的吧。”还没等他说话，古贝儿抢着说：“那自然，我哥哥在村里数一数二的呢。”萄心听罢说道：“古大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否答应。”古贝儿愣了下，古贝痕说：“姑娘说吧，能帮上我一定帮。”
萄心轻吁一口气，说：“我这次来是为了去画眉岛，都说它沉了，可我还是想去那里看看。”她见他未置可否，又说：“古大哥，我不会让你白费力的，一百两银子够不够？”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古贝儿见她手里的银票倒吸一口气，古贝痕不急不慢地说：“画眉岛确实沉了，姑娘实在无须多跑一趟。”萄心的手伸在半空中，苦涩地说：“可是我好容易才来，不去看看不甘心。”古贝痕见她神情，心里一软，说：“姑娘先把银票收起来，画眉岛离岸很远，若去也要做很多准备，不如待我看看天气，再给你答复。”朱萄心见他说话稳重，心中更对他添几分好感，说：“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古大哥，我一定要去的。”
古贝痕见她满脸执着，不知怎地，便点了点头，算答应了。朱萄心大喜，将手中银票递给古贝儿，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古贝痕捏指算算，说：“明天走应该还不错。”朱萄心灿烂一笑，说：“好，多久能到？”古贝痕说：“两年前我打渔地时候经过过那里，应该是4天左右吧。不过……”他迟疑了下，又道：“都说哪里挺凶，没有渔船敢靠近。”萄心见他说得坦然，并没有什么惧色，也说道：“你若实在不想去，我不勉强你的。”古贝痕笑了，说道：“我们浪尖讨饭的，从来不怕什么。”朱萄心见他这么说，也宽心了，嫣然一笑说：“古大哥那我就等你叫我了。”说着翩然而去。
古贝儿看着她的背影对她哥说：“朱姑娘真是个美人儿，可惜脸太黑了。”她哥哥白了她一眼说：“没你黑。”古贝儿不依地拍打他……
一天下来，古贝痕旁观朱萄心仿佛有无限愁事，有人和她说话还好点，一旦静下来，总是心事重重。他几次看见她一边抚摸那个叫“画眉”的马儿，一边长吁短叹。他也不敢贸然问她，又怕自己的妹妹说话鲁莽，只得加紧收拾必备品，检查渔船，准备出行。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要出发了。古氏老夫妇对儿子出海早已习惯，古贝儿对她哥哥倒是很依恋。萄心对画眉自是百般不舍，说来也怪，那画眉仿佛知她要走，嘶鸣地厉害，不时前腿跃起，一副非常烦躁，不想待在此处的样子。萄心怎样安抚它也无济于事。待到最后，他们要出门的时候，那画眉竟硬生生拽断拴它的木桩，冲萄心奔去。这可把萄心惊着了，看到它被勒出一道红痕的颈子，大为心疼，一狠心，决定带它一起去。古贝痕对她这个决定啼笑皆非，好在船体很大，也没阻拦她，只是带了更多的水并加紧准备了很多草。
为画眉准备食物耽误了些功夫，半个多时辰后，他们两人一马终于上了船，朝着古贝痕记忆中的画眉岛方向驶去。
此船长约3丈许，船舱不足一丈，收拾得很整洁。萄心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感到有几分兴奋，船头船尾的看。那画眉反而异常安静下来，半卧在船尾，晒着太阳。萄心怕它晕船，不时去摸摸碰碰它，它也时常舔舔她的手，或者用嘴摩擦她的脸，一人一马感情甚笃。
萄心尽量不去打扰古贝痕，因为这个船一个人划，确实有些费力。萄心见他背对着自己，卖力的划着船，身上的白色短衫不久便被汗水打湿，一身肌肉纹路若隐若现。再看他臂长腿健，动作起来好似一只充满了爆发力的豹子般。古贝痕划着划着下意识的一回头，正碰上萄心的目光，两人突然都有点脸红。一个赶紧回头，一个赶紧去找她的马儿。
天蓝海碧，浪翻鱼跃。海上是静谧的。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萄心觉得有些饿了，招呼古贝痕说：“古大哥，歇一会吧，我们吃点东西。”古贝痕看看远处的天色，觉得无碍，便放下浆，走了过来。
萄心看了他一眼便故意别过眼去，古贝痕也觉得有些尴尬，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和一个除了妹妹之外的女子单独在一起这么久。渔民风气尚算开放，古贝痕又是村里数得着的棒小伙，很多大姑娘家借着和他妹妹玩耍不时和调笑他几句，他却总报以一副羞涩木讷的样子。萄心虽生性活泼，但古贝痕身上强烈的男人气息不时提醒着她，让她无法轻松以对。
古贝痕洗了把脸，从船舱里拿出几个馒头和一些肉干和干鱼，递给萄心一半，自己便到船头默默地吃去了。萄心不是个挑剔之人，在船上晃了半日，肚子虽饿，却有几分气胀，并吃不下去多少。
古贝痕吃完了自己的，见萄心垂头丧气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馒头，便说：“朱姑娘，船上存不住什么新鲜的好东西，只能吃这个，你还是多吃点吧，省得晕船。”萄心勉强一笑，大大咬了一口，还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古贝痕说道：“一会到了前面我们捞点鱼虾上来，晚上做个鱼汤。”萄心知他好意安慰自己，便冲他再笑笑，说：“可是我不会。”古贝痕也笑了：“我会。”
萄心好容易吃了半个馒头，看看画眉，水足饭饱，正闭目养神。它一身黄毛，铺撒在甲板上,浑身映着正午太阳的光辉，金灿灿一片，煞是好看。她轻轻走过去，倚着它坐下上，头靠在它颈上，摸着它的鬃毛说：“画眉啊画眉，给你起错名字了，你应该叫狮子呢，莫大哥是不是叫你狮子呢？”说着轻叹一声，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回头看看古田村，早就连个影儿都没有了，一时觉得心里有些空，也有些疲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萄心被画眉用嘴拱醒了，她睁眼一看，怪不得画眉兴奋，古贝痕正把一小网沉甸甸活蹦乱跳的鱼拉了上来。她赶紧过去帮手。古贝痕一遍用力拉一边说：“不用你，我撒的小网，你不要伤了手。”萄心见他心善，也挺高兴，说：“我没那么娇气的。”两人合力把网拉了上来。
这一网的收获真不小，古贝痕拣了一些大鱼和虾留下，把小鱼往海里扔。萄心也帮着扔，觉得小鱼儿在自己手里怪凉怪滑腻的，挣扎着很有趣。古贝痕笑说：“好了，不要再扔了，再扔我们没吃得了。”萄心仰头冲他傻傻一笑。古贝痕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看着她纯真的小脸，当下一愣。
萄心笑着说：“以前我家那儿也有一条河，我从来没抓过鱼的。我哥哥会抓，我和我姐姐都不会。”古贝痕问：“你家在哪儿呢？”她说：“盘冬镇，离这里好远的，我走了好多天才来。”古贝痕想想忍不住说：“你家里人怎么放心你走这么远去个孤岛呢？”
萄心呆了一下，苦笑着说：“因为他们有的去世了，有的不见了。”古贝痕见她一脸凄苦，像要落下泪来，又极力控制的样子，心生怜悯，也懊悔勾起她的伤心事，便极力岔开话题说：“朱姑娘，你认识这都是什么鱼吗，这里面有一条美人鱼呢。”
朱萄心被他的话吸引了，蹲下看那些鱼，却看不出哪条是美人鱼。她疑惑地看向他，他拿起其中的一条，说：“就是这个。”萄心仔细看了一下，失望地说：“名字怪好听，我还以为是个美人儿的样子呢，还不是黑乎乎的鱼。”古贝痕见她暂时不再难过，也不去圆自己的谎话了，笑着说：“我给你烤个虾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