萄心随着她弯弯绕绕地走到一个石屋前停下,青竺儿突然问道:“刚才的路你能记住吗?”萄心回忆了一下,歉意地摇摇头。
青竺儿说道:“糟糕,忘记提醒你仔细记路了。我们九绡宫在慈祁山下,整个宫倚九母天凧阵而建成。我们自小长在这里,自是能记住。以后……你耐心记吧。要是走错了,可能几天也会不了住的地方,也可能有生命之忧呢。”
萄心本来正愁,见她言辞恳切,眉目可亲,不由宽心不少,朝她微微甜笑了一下。青竺儿竟一时看愣了,片刻说:“朱姑娘真是个美人儿,恐怕比我们宫里的珂霞姑娘都要好看的。”萄心笑了:“我哪里好看了,我的姐姐平澜比我好看多了,还有那个第一美女岑什么的,也好看极了。姐姐你也很俊的。”
青竺儿一撇嘴,道:“我还是算了。那个岑什么是不是岑星子?”萄心说:“像是的。”青竺儿恨恨地说:“就是这个贱妇,伙同欧阳海誓兄妹害得我家少主差点断掉一臂。竟然还胆敢以探望为名再行加害,不是少主拦着,必定取她狗命。”萄心听了,想想说:“也许你们少主喜欢她长得俊也说不上。”话音未落,脸上突然吃了一记,萄心惊恐地用手蹭脸,却发现落下个瓜子壳。
远处一个好听的男音想起:“蠢物,蠢物啊。”她们俱听出是金菊酒。青竺儿看着萄心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噗哧一笑,说:“朱姑娘,进屋吧。”
萄心随她进了屋子,见屋子恰适合两个姑娘居住,家具齐全,整洁有加。但看着屋内的唯一一张床,她有些神伤,又不是自己的,又是借住。
青竺儿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孜端姐姐说一会就把朱姑娘的床送来。”朱萄心有些怪不好意思地笑笑,找话说道:“孜端姐姐是宫里管事的吗?”
青竺儿说:“咱们九绡宫除了宫主少宫主外,下面就是四大护法,四大护法我们平时很少见到,我也只见过其中一个。再下面就是孜端、珂霞、叠云、迁吒、涟日、参芳六个芳主,负责六大行宫,打点宫里事务,教授我们武功。宫里像我们这种身份的,有百十人吧,根据年龄或武功自动排序,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严格的规定。”“哦,”萄心点点头,“除了金大哥,都是女人吗?”青竺儿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地回答:“本宫不收男弟子。”
萄心待要再问,恰巧有人来访,青竺儿迎出去,见是来给萄心送床的。萄心见来的是四个妙龄少女,便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去接。那四人笑呵呵地说不用,青竺儿也要搭手,一时屋里笑语盈盈,萄心暂时忘却了初来的不适。
一会儿几个姑娘走了,萄心收拾着自己的床,摸着软软地床缛枕头,心中涌起难言地感觉。青竺儿见她沉静下来,知她身份特殊,也不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萄心一起身,突然撞到一物,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金菊酒。只见他一身白衣,半低着身子,在端详她。
“你干吗,吓我一跳。”她说。金菊酒倒愣了下,他来这里的目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他望着萄心清澈的眼睛,胡乱指着床说:“这床,是我不要了的,我来送送它。”“原来是你的床啊。”萄心好奇地再看看床,“怎么你以前睡这么小的床啊?”金菊酒一时语塞,胡乱说:
“我小时候的。”
萄心更好奇了:“你小时候的居然一直留到现在,还挺新的。”青竺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金菊酒看了她一眼,她便笑着走开了。
萄心在床上坐下,看着金菊酒背对着她,不自觉地轻叹一口气。
“叹什么气?”金菊酒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问她。
萄心双手放在体侧,无目的地拍着床单,问他:“金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过来?”她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柔和,像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
金菊酒控制不住自己,轻轻转过头来望着她。天已有暮色,窗户勾勒了一道青边,夕阳却不被人看见。屋里的这个妙人儿,她的长发飘拂,眼睛微微张大,小嘴欲说还休,下巴又尖了一些,以前那副肥嘟嘟的样子看不见了。不知为什么,金菊酒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的小脸是晶莹的,像玉一样的晶莹,像珍珠一样耀眼,不需要说什么话,不需要有什么动作,也在默默地释放着光华。他轻轻靠过去,甚至不想和她说话,却不知不觉地说:“你瘦了。”
“是吗?”她轻抚自己的脸庞,眼神有些迷离,金菊酒看着她的动作,心头一动,突然觉得这个小丫头不知何时有了些许女人味。
“为什么,金大哥?”她继续追问。“不为什么,为……好玩。”金菊酒把眼睛别开。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莫大哥了,我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惜一句也没说成。”朱萄心把头低下,叹一口气。
金菊酒仿佛觉得这口气钉在自己身上,他怪声怪气地说道:“你们的感情真是羡煞旁人啊。”萄心说:“莫大哥对我很好的。”声音不觉带一丝甜蜜。
金菊酒觉得气结,他稳稳情绪,说:“那我对你如何?”
“啊?”萄心想了想,笃定地说:“也不错。”
金菊酒幽幽地问:“如果我不骗你,如果我们三个站在那里让你选,你,会怎样?”
萄心扬起头,平静地说:“莫大哥。”
金菊酒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纠扰,他很讨厌自己这种情绪,在江湖上,提起金菊酒,那是能让少女们怦然心动地话题。可是在这个丫头的嘴里,他仿佛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渺小的名字而已。
“那我送你回去吧。”金菊酒扯动嘴角,带着一丝讽刺地笑意。
“啊?”萄心蹙蹙眉,“可是金宫主说,和我爹相识的,会帮我,而且我姐姐在这里。”金菊酒冷笑一声,说:“真会为自己打算啊。”
萄心一时语塞,也有些尴尬。刚才还在怪人家骗自己过来,现在却想着利用人家九绡宫。她的脸慢慢红了,慢慢烧得通红,头也越垂越低,再过一会,眼泪仿佛要滴出来了。
金菊酒看她这样,又是痛快又是不忍心,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一甩袖子,走了。
萄心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落下一串泪来。
萄心正沉浸在自己自怜自怨的情绪中,突然有一个悦耳地声音响起,“朱姑娘待得还算习惯?”
萄心闻言猛一抬头,见正是那孜端芳主,挽一个高高的宫髻,着一身青衫,目光闪闪地看着自己,有股说不出地脱俗和清雅。她慌乱地站起来,说:“孜端姐姐--芳主,很习惯。”孜端见她这样,故意在房间兜圈,把背影留给她,说:“这个房间是小点,不过大家做姐妹的,小点亲近点。”萄心趁此机会赶紧抹干净眼泪,乖巧地说:“恩。”
孜端转过身来,笑盈盈地说:“来了九绡宫,以后大家就是好姐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萄心朝她轻轻一笑,点点头。孜端款款坐在门边椅子上,又说:“朱姑娘可学过功夫?”萄心摇摇头。她又说道:“我们宫里的规矩,是要习武的,一来强身,二来怕失了传下来的精髓。不过朱姑娘你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不知道你作何打算。”
萄心说道:“我是很喜欢学武的,只是我答应过爹爹除了轻功什么武功都不学,所以……”孜端闻言略一沉思,说:“有句话我说出来,朱姑娘不要在意。”萄心说:“请讲。”“据我所知,朱姑娘也身负血仇,不学武功,以何复仇?莫非,你已不想复仇?”萄心眼里的闪烁着激动的光,这种激动带着愤恨和悲痛。孜端看着她这种眼神逐渐暗淡下来,进而被无奈和哀伤取代,就算是女人,她也不得不为面前这个女子的神情动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萄心看着她,想做出一个笑来,却滴落了一串泪。她擦着泪,还是要向孜端微笑。孜端看着她的脸,知道了什么叫梨花带雨,她柔和地说道:“你不要哭,听我说几句可好?”
萄心抿抿嘴,点点头。
孜端说道:“令尊不想让你学武之时,并没有看到今日家门之殇。他不让你学武,还是担心你受伤的成分大一点。但你如果学习一些强身健体的养气之类的法门,而不是杀人伤人的本领武器,想必不算违背诺言。而且,他不是允许你学轻功吗,学轻功也要有点武学基础。所以,你不妨以学轻功为目的,侧带学习些基础的东西。这样也算听令尊的话,也为以后手刃凶手增加胜算,你说如何?”
萄心眼睛一眨不眨地听她说完,觉得她真的说得对极了,感激地说:“孜端姐姐,谢谢你为我打算。我想……要是宫主同意,那真是我的福气。”
孜端微微一笑,说:“宫主交代下来,你的事,由我帮着定夺。所以,只要你愿意学,我就会教你。”
萄心上前深深施了一礼,说:“心儿多谢芳主。”
孜端上前来扶,说:“大家都是姐妹,互相照顾应该的。你且先歇息一下,待会青竺儿会领你到潜香阁用饭。”
萄心点点头,送孜端出去,站在门口,望着远远的花树,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