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筱鸷轻轻拍下掌,扬颈咯咯一笑,说:“好极,好极。”目光流转扫过众人,说:“这样的话,这个妙人儿我就带走了。”
付险天镇静如常,道:“金宫主远来是客,不妨多留几日,让付某尽尽地主之仪。”说着眼睛扫向金菊酒。木紫棉看在眼里,恨意骤现。
金筱鸷抿嘴一笑,说:“多谢付宫主美意,只是你这哀仰宫,我是——一看到就觉得不服,说不定哪日,我就放把火烧了它……”众人见她笑意盈盈,却知这并非是句玩笑话。
付险天正色道:“金宫主真爱说笑,那就不送了。”他这句话倒是出乎金筱鸷意料,但随即笑道:“很好。我们走。”言毕一把抓起还在愣神的朱萄心,向金菊酒平澜微微点首示意了一下,几个人一纵而过,飞般消失了。
一时大厅里陷入了沉寂,木紫棉首先发难:“这贱妇在哀仰宫气焰还真是盛啊。”付幸情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摔袖离去。木紫棉叫道:“情儿……”便跟了上去。
付险天看看莫三番,道:“三儿,你莫要担忧,我看那女孩儿是对你有意,只是另有事由,看来他——们对她也没有恶意,今日情形,暂缓一步最好。”
莫三番长吁一口气,朝着付险天拜去:“三儿不孝,让义父担心。”
付险天摸向他的头顶,目光中尽是欣慰,道:“幸而你无碍。”说着扶他起来,“你这些年为了哀仰宫东奔西走,也吃了些苦头,难得今日有人能让你想安定下来,义父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你想法讨她回来。”
莫三番目光平和略带感激地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道:“义父,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这一去,恐怕要什么都知晓了。”
付险天看着他的面色暗淡下来,劝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是为我办事,不必多虑。”莫三番道:“我怀疑菊酒纸上写得就是心儿父母一事。”付险天略一顿,说:“此事说穿,于他们也没甚好处,恐怕是借此哄走那姑娘才是真。”见莫三番神色颓然,不像往日那样淡然潇洒,暗叹“情”字弄人,道:“九绡宫瘴气氤氲,你不要轻举妄动,此事我定为你做主。他们要她,也不过是为了那件东西,这么可人的姑娘,不会伤害她的。”
莫三番欲言又止,想想终是说道:“义父,我看……菊酒,也甚是喜欢萄心的。”付险天闻言愣了……
话说朱萄心被金筱鸷带着飞快地来到一艘精致的小船上,船上有四五个美丽女子,随着金菊酒和平澜的赶到,小船迅速扬帆启程。萄心依然被点了哑穴,她朝平澜比划着,平澜看向金筱鸷的脸色,没敢动。金菊酒一笑,将手中的一粒瓜子扔过去,解开了她的哑穴。
萄心缓一口气,急急地拽着金菊酒的袖子道:“我的爹爹在哪里?”金菊酒歪倚在一把椅子上,从旁边的水晶盘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往她手里塞,说:“吃。”
萄心哪有心情吃,哀求道:“你不是说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你那张纸条上写得很肯定得啊。”金菊酒端详着她笑笑,说:“你好像瘦了一点,脸上的青崖毒也消了大半,怎么面色有些发红,吃了什么东西吗?”
萄心又急又气,只好望着平澜,问道:“姐姐,你知道爹爹在哪里吗?”平澜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下萄心火大了,她指向金菊酒,怒道:“你是不是骗我?”金菊酒见她生气,却也不紧张,反道:“把你带出那个鬼地方你不谢谢我,还这么凶我,难道你愿意留在那里给那个采花虫当小妾?”
萄心有苦说不出,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一时觉得灰心和失落,呆立在那里。
此时金筱鸷已换了一身水蓝色衫子出来,见到她那副样子,便道:“找到你爹爹也不是难事,你无须这么紧张。”萄心见她这么说,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转而看向她。
金筱鸷打量着她,笑道:“真是伶俐的两个大眼,越看越好看呢。”金菊酒闲闲地笑道:“大是大,透着傻气是真的。”
金筱鸷打趣他,“唉呀,金少主原来喜欢傻的啊,救火似的巴巴的把我扯出来。”金菊酒难得面上一红,多往嘴里扔了几颗瓜子。金筱鸷看在眼里,爱意盈盈地道:“你看你,吐得我的船上哪里都是,真是个脏孩子。”
平澜杵在门边,面无表情。萄心忍不住又问:“你……金宫主,知道我爹爹在哪里吗?”金筱鸷瞟了她一眼,说:“我和你爹娘当年也有些交情,既然带你出来了,总不会白白骗你一场,你且安下心,随我到九绡宫暂住,我自会为你打算。”
萄心闻言甚喜,连声道谢,只是再想想莫三番,便有些怅然。金菊酒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只是不作声,还是微微笑着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瓜子。
萄心定下神来,过去和平澜低低地说着话,只见平澜还是很少说话,就连表情都有些不在焉。
小船飞快地行驶着,不到半日便改成了旱路。岸边两个豪华马车早已恭候着,金筱鸷让平澜伴着自己与两个弟子乘坐一辆,金菊酒萄心等四人乘坐另外一辆。
路上同乘的另外两个女子含羞带怯地引金菊酒讲话,金菊酒偶一应答,必将引得她们笑得花枝乱颤。萄心有时候傻傻看看,大多数时候,眼睛望向窗外,略有所思。金菊酒叹道:“姑娘大了。”待到她看他时,他却又把脸别过,只留下一个完美的线条清晰的侧面。
一路上两人虽坐得近,却也鲜有交谈。只是在车里吃点东西充饥的时候,他总会一边嘲笑她,一边递给她点这个那个的。萄心知道他心里对自己好,也对他没什么防备之心。
待到走了三四日,便舍用了马车,九绡宫几人组成一路,乘马行进,萄心与平澜同乘一马,与金菊酒并行。路上平澜面色淡淡,甚少言语,萄心心中不无别扭,也不无疑惑。
又走一日,几人连马都弃用,赶至一深山茂林悬崖处。萄心见别无他路,往悬崖下一看,下面云里雾里似的层层浮气,不知他们用意何在。
金菊酒笑嘻嘻地向平澜抬抬下巴,平澜二话不说,“噌”地跳了下去,直吓得萄心魂飞魄散,大叫“姐姐”。虽知她应没有多少危险,却又不敢十足确定,只瞪大眼睛看牢金菊酒。
金菊酒笑了,眉目间英俊非凡,说:“你瞪着个牛眼看我作甚?”萄心指指下面,依旧看着他。
树绿花重,萄心今日着一身白衣,半散着头发,皮肤晶莹,新月清晖样的,美的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眼睛突然深邃而明亮起来,缓缓走近她,一只手揽过她的脑勺,神气迷离地说:“你再跳一次,睁着眼看看我怎么救的你……”
萄心听着这话,一时有些恍惚,这句话,他们第二次相会地时候他说过,那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致于,她忘了好多事情,好多约定。
还没等她回神,金菊酒塞到她嘴里一颗丸药,并将她拦腰抱起。她只感到身上一轻,左右一顾,竟已在半空中,四周是云是雾,是仙境是梦幻,她哪里还能分辨地清。只有抱着她的这个人是真实的,这个人的眼睛像越过千山万水似的望着她,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字:“我们又跳了一次,傻丫头,你还会忘吗?”……
不知为何,萄心轻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仿佛有了片刻的安宁,竟可以什么也无需去想,去安排。
仿佛只是轻轻地、短暂地一瞬,金菊酒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醒醒吧,朱小姐。”萄心还没睁眼便听到一连串地轻笑声,她迅速而诧异地睁大眼睛,被周遭吓了一跳。
只见有十多个妙龄女子围着他们,个个身材窈窕,貌美如花。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身后一个人轻轻推了她的背部一下:“小心。”萄心回头一看,似笑非笑地正是平澜。
萄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有些羞赧,她不知所措地笑笑,发现众女的眼神还算友善。
金菊酒扯扯她的衣袖,说:“跟我来。”此话未毕,旁边一双十年华的挽髻女子低头一揖,略带笑意地说道:“少宫主,宫主已经吩咐下来,朱姑娘的住宿由奴婢来安排。”萄心看此女年龄略长,且并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披散着头发,便知她身份可能较高,便笑着静静地看着她。
金菊酒看看此女,又看看萄心,倏地笑了,手指头快指到了萄心的脸上,说道:“你看看你满脸堆笑的样子,像个傻子。”萄心敢怒不敢言。他又说:“孜端你说说看她住在哪里好?”还没等她说话,他又摆摆手,说:“算了算了,随便你安排好了,我也不想知道。”说完竟转身走了。
旁边有个娇小红衣女子笑道:“你们看他,一会东一会西的,还是小时那样。”她的声音虽然极低,但那个叫孜端的还是略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道:“红枫,说话要注意分寸。”那红枫吐吐舌头,称“是”。
那孜端又看看萄心说道:“朱姑娘,你就暂时和……青竺儿住在一起吧,方便照顾起居,你意如何?”萄心满心希望她会被安排到和平澜一起,但想下她可能早有同住之人,便笑说:“萄心听从姐姐安排。”孜端面对她的笑脸表情竟然停滞了一下,马上恢复过来,说道:“朱姑娘当真天香国色。”萄心刚要自谦,她又朝向一方说道:“青竺儿,你且带朱姑娘去休息。”那青竺儿应声而出,萄心见她肤白胜雪,眉清目秀,便增几分好感,唤了声“姐姐”。那女也冲她一笑,便在前头带路。
萄心和平澜互视一笑,便随她去了。此时她才有空看看周遭的环境,毫无疑问,这简直就是一片花的海洋。石腊红、金桔、茉莉、扶桑、迎春、石榴、凤仙花、鸡冠花、一串红……这些萄心能叫上来的,有些开着,有些还没到时候,但都不甘寂寞,吐艳争芳。
引起萄心注意的是颜色血红的一种花,只有一枝,开了数朵,朵大如碗,朵朵美艳至极,香气自生。它的美是一种将疯癜发挥到极致的艳丽,艳华绝美,虽然很少,但足以令群芳失色。
这么美的花,为什么只有一枝?而这种看上去如此高贵的花,何以如此堪堪地插在路边,像寻常花儿样对待,甚至像是被故意冷落一样,萄心心里有些疑问,便忍不住问道:“青竺儿姐姐,这是什么花?”那青竺儿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这叫夏花。”“夏花?”萄心惊讶于此花的名字竟也如此普通。“嗯。”青竺儿点点头,说道:“在九绡宫里,别的花儿都可以摘,只有这枝花,你最好连看都不要看。”萄心一句“为什么”就要脱口而出,终憋了回去,向她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