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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爹[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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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念想

夜半。

古清坐在书房,看着面前的《养父万用手册》发呆。

封面上那句血红的“收养前请注意:慎重收养,养子随时有找到亲生父母并一同离去的可能!”像是一把钝刀,在古清的心上来回磨着,轻一下,重一下……

“该死!”一拳落在桌面上——不要顾虑那么多,冲上去把小菊抢下来就好了……可是……即使……那种情况,还是……没有办法,向平民动手……

桌上堆着的卷册,经不起这么一震,纷纷落地。

古清弯下腰,拾起来,摊开的书页上,赫然白纸黑字:

“五月十七日:今天,小菊学会背《游子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衣……衣……”

——“然后呢?”

——“然后……然后……”

——“……哎……谁言寸草心……”

——“古叔手中线,小菊怀中狸~”

——“啊?”

——“嘿嘿……”

腿一软,跌坐在纸堆里。

一地《育儿日记》,满脑昔日温情。

五岁。第一次给小菊庆生——小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古清就把她入狐宫的日子定作生日了。

前一天晚上,狐宫的几位要员在古清的带领下,熬夜做准备。

生日当天,狐宫后山的枫树唱了一天“祝你生日快乐”——有几棵因施法不足而时常走调,小菊呆站在树林里,泪水淋漓。

那夜里枫糖的味道,似乎现在还能闻到。

六岁。小菊去上学了。上的是村里的私孰。

上学第三天就被先生打了手板,肿起寸许高。古清心疼得狠了,跳起来就冲到私孰里指着先生的鼻子要吵架,几乎被山羊胡子老先生一顿戒尺打出来。

“你说你啊,孩子怎么能这么教呢!宠还是是要给宠坏的……”

那天先生的唠叨,依然在耳边回响。

自那以后,古清每天晚上,都要陪着小菊温功课。

七岁。后山上小菊玩熟了,时常偷着空儿上山上野跑。

狐宫后山上的树不是凡树,棵棵有灵,小菊跌下树来也不知几次了,总是有枝丫帮忙接着,放回地下。

“宫主啊,你欠我不止一个人情呢。”

于是现在,古清一上后山溜哒,耳边就难免嘈嘈杂杂。

八岁。鹿野岛岛主辛凝芷(女)来作客,和古清在狐宫外空地上,不上内力,单过拳脚,清晨到夜晚,打了个不分胜负,旁边的树上屋顶上挤满了围观群众,一战下来狐宫的维修保养折旧费去了不少。

小菊由小麦抱着,占了个好位置,看得目瞪口呆,一会儿“古叔叔好厉害”;一会儿“凝芷阿姨好厉害”。

第二天,古清和凝芷喝着茶聊天的时候,小菊跑出来,拽着古清的衣角:“古叔叔,教我习武吧!”

习武苦。

古清正犹豫间,凝芷低头一瞧:“女孩?——不如交给我带回岛吧。”

于是古清跳起来,差点又是一顿拳脚。

——习武的事,最后也没成。小菊扎了两天马步就受不住了,只得做罢。

凝芷摇头叹气,古清倒觉得没什么:这么苦的事,不学也就算了,反正有自己这个当爹的,江湖上还真有人敢欺负她不成?

九岁。学绣花,津津有味。

插得满手都是针孔,古清在一边看得肉痛,小菊自己却全然不觉。

学了两个多月,技术日见长进,出师的第一项作品是给古清绣了个枕套。

两只小白兔的枕套。

古清抱着看了一天,线头没藏住,勾边是歪的,然而为啥就那么可爱呢!

十岁。古清第一次带小菊去见世面。

武林大会。

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丐帮帮主,汪、傅两家家长,魔教教主,鹿野岛岛主……一个两个拖家带口,不像是来比武的,倒像是来春游。

一群孩子玩在一起,不亦乐乎。

爸爸们站在一边围观。

古清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虽然小菊发黄眉疏鼻子塌,可怎么看,还是小菊最可爱。

——最后,少林方丈几乎和丐帮帮主互掐起来,原因是丐帮小弟子掐青了少林小弟子的手臂。

而古清和明昀又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场,理由是明昀的养女宛郁音骗走了小菊手里的棒棒糖。

十一岁。给小菊打了第一副钗环。

小菊高兴极了,每天带着出去——可没两天,发现上树勾到枝,下河卡到石,跳个牛皮筋还老在脑袋上晃悠悠地碍事情,嫌麻烦,不高兴带了。

古清小心地收藏起来。

总有一天,小菊要出嫁的,古清惆怅地望着那个写着“嫁妆”的盒子,把那套钗子放了进去。

十二岁。十二岁是本命年。

据说人的本命年不是大福就是大祸。

古清提心吊胆,还没到年关就已经准备了全套红衣红裤红鞋子,门上是符窗上是咒墙上三个结界五个保护罩六套安全锁——还没过年关,天上地下的神仙妖怪就都知道了,狐宫有间屋子千万别进去,那里是怨念的集合一进去就算你法力再高也得蜕层皮。

十三岁……

古清叹口气,把身边的卷册一卷卷的整好,叠起。

一张张满是清秀的蝇头小楷,一天不落的记录着小菊的成长,就像歪歪扭扭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踩在古清的心上。

只不过想看着她健康地长大。

然后有一天,能亲手帮她穿上嫁衣,盘起黑发,看着她幸福的笑容,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怀里。

那时候的自己,或许也能微笑吧。

再然后……或许,为了孙子忙碌也会很充实……

这样的理想,为什么就成了奢望呢。

又为什么,从眼前,忽然就消失了;昨天还在手边,今夜就遥不可及……

“算了,忘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有只手拍了拍他肩头。

古清一震——果然疏忽了,竟连有人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抬头一看,少林方丈观慈。

“收养的孩子啊,难免的……”观慈蹲下身来,帮他整着一地乱纸。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谁说只是你呢,我那小六子前儿个也被亲娘领了回去。”观慈叹口气,递过来一个酒葫芦,“想开点吧。”

“和尚也喝酒?”

老和尚二话不说,拔开瓶盖一仰头闷下去半壶。

——当夜,少林方丈和狐宫宫主酊酩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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