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爱恋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
转眼四年过,小菊已十七。
王裁缝家的裙子,今年定了藏蓝色——孩子大了,竟不喜红不爱粉,偏挑着偏门的色穿。
古清那个写着“嫁妆”的箱子里,存货一天天地多起来,终于装不下了,便有了“嫁妆二”、“嫁妆三”,一路编号到二十八。
有一天夜里,想起当年带小菊回来的时候,忘记给她埋坛女儿红,老父心一内疚,连夜踹开了杜康家的门,愣是磨回来一坛过百年的好酒才罢休。
古清热衷其中——漂亮的首饰,鲜艳的绢匹,新奇的古玩——积累,于他,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乐趣。
当小菊在狐宫众人的帮助下,把那个重伤的少年扛进大厅里的时候,古清第一次清晰地了解到,“嫁妆”两个字,对于父亲来说,是怎样一种残酷的付出——小菊无名指上,分明生出粗粗的红线,一圈圈地,就绕在那个少年身上。——后悔当初和月老混得太熟,否则这番景象,或可眼不见为鸵鸟……
“你叫什么名字?”古清问那少年,不动声色地。
“梵晔。”
夜晚,小菊睡下了。
古清推开了梵晔房间的门。
梵晔倚在床上,望着自己肚子上染血的绷带发呆,见古清进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想牵动伤口,疼得龇牙裂嘴。
古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动,拉过张椅子自坐下,道:“节约时间,我直话直说。”
“嗯。”
“你是当朝二皇子?”
“是。”
“手足相残?”
“是。”
“失利了?”
“是。”
“现在黑白两位无常就站在门外,能保你活命的,这天下除了天帝,怕是就只有我一个——我只问你,你想活不想。”
“想。”
“想登皇位不想?”
“想。”
古清细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两个条件。”
“请说。”
“第一,服蛊,立毒誓,勤政爱民,体恤下情,兼听纳谏——若行苛政,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戮骨扬灰。”
“可。”
“第二,娶我女儿。”
“啥?”
“娶我女儿。”
“这……”
古清眯起眼来细看他无名指上的红线……
——月老你色盲吗?为啥是绿色的?!
“这……”梵晔犹豫了。
“怎么?”古清望着他手上绿色的情线,追问道,“你已心有所属?”
“这个……”梵晔苦苦一笑,“若我真能登基,则后宫佳丽有三千,个个非能由我选——家世背景是首要的,上面有太后太妃们,下面是一群虎视眈眈的大臣,哪里就轮得到我自己定?”
古清一愣,也只得点了点头。
“再说,”梵晔接道,“后宫倾轧,岂是凡人挨得过的……古宫主,你在江湖上固有盛名,然则朝堂上那群文武,未必就买这个帐——后宫自有定制,上位者多是官宦小姐,家中法度规矩,是从小不乱的——然我看着半日,便知令千金素是自由惯了,养下这天真烂漫的性子,你却真忍心由她入宫?”
“这……”轮到古清迟躇了,“罢,我再想想。”
古清深深地望了那梵晔一眼,见他五官秀丽若女子,谈吐间却自有一般从容不迫的皇家气度,不由勾起了唇角:“你且歇吧,这事……我自有道理。”
“谢宫主收留。”
古清转出门去——少年老成之人,古清素是不喜,然而这个少年,却是例外。
助他争天下吗?
“娃啊,”第二天一早,古清来到小菊房里帮她梳头,“你喜欢上梵晔了?”
“阿爸~~~”小菊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娇羞一笑埋下头去,“这话你……”
古清看着她那张泛了红晕的脸,心不由揪紧了:“菊啊,你可知道他是谁?”
“哎?”小菊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古清。
“他……是以后要当皇帝的人啊。”
古清进宫偷桃吃的时候,曾与三位皇子有一面之缘,对大皇子的印象,是学识渊博却不擅变通,可为治世之能臣,为开国奠基之君王却委实是勉为其难;小皇子武功卓绝,是习武的天才,若在武林之中,定能成就一番奇伟大业,可朝堂之上,却容不得如此意气用事之人;独二皇子梵晔,深藏不露,让古清无法一时定论,如今一见,三人之中,只属他有皇者气象,不由地打定了助他之心。
“啊?”小菊愣了,“这……”
一入侯门深似海,已是令人头疼,何况是皇家后宫。
“不如算了吧……”古清将小菊的头发挽好,缀上珠花,轻声劝道。
“阿爸,”小菊猛地握紧了拳,“我想嫁他——不为主持后宫——我只是想嫁他而已,纵然只在后宫中居一偏殿,朝晚未必能相见,只要能嫁他……”
“好了好了,”古清怕她发出毒誓来,忙止住她,“阿爸知道了,嗯。”
天要下雨,女要嫁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古清,也只能郁闷着吞了两盅小酒,顶着一头乱发去月老家修理他一顿作罢。
然后就是风云突变。
梵晔坐上王位的那刻,对着梁上的古清深深一揖。
“我的女儿,你可对她好。”
“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