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和青远拜见了江南飞后就匆匆离开,留唐绝一个人做我们的代表跟他报告情况。
说实话,我恨不得早点离开江府,多一秒都不想呆。江老头可是招开武林大会公开要杀我的人,我怎么能安心呆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青远不善于欺骗,即使说那是商人惯用的伎俩,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欺骗江家的主人。
我们本来打算办完这件事情就以归隐为名离开江家的,反正真正的杨家姐弟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可是偏偏跑出来个玉枢。
……
第二天一早,玉枢带着韩双来找我跟青远。
半月不见,本来就满面红光的玉枢越发精神,看样子这半个月跟他作对的商人没少吃苦。
“潭玉枢!”
面对毫无危机感还在喝茶的青远,和桌对面同样悠闲的玉枢,我实在是忍不住这口气。“上次约好了一起调查幕后主使,却突然逃跑,派个手下来指挥我们?你干什么去了!”
本来这事没多大,我也不该过问他的去向。他是生意人嘛,突然来了生意要谈,人自然就不见了。可他老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看我们的眼神就好象在看傻瓜一样。上次也是,我们在客栈等着听他报告,谁知道他说临时有事就把韩双指派过来唆使我们。这也就算了,谁知道韩双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下就把我们分成两组,一组往洛阳,一组去开封……不想还不觉得什么,想起来就有气,我最气别人把我蒙在鼓里了。有什么说清了嘛!
玉枢轻摇着纸扇,抬头微笑,“生意。”
“……!”怒。
虽然他这么说,但站在他身后的韩双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我看得出这桩“生意”恐怕不一般吧。
“闲话少说了。你叫我们回来有什么事!”
玉枢把一叠像帐簿一样厚厚的临时装订在一起的纸丢在桌上。再抬头看着我,笑容越发神秘。
青远拿过来细细看着。
我扭头去张望,上面细细密密写满了字。
其中几个名字看起来有些眼熟?
青远看完第二张,开始粗略起来,连续翻了几页,只看了看开头的人名就又掀过去。
翻了十几页后,青远突然放下那落帐簿一样厚厚的纸。“喂!”他站起身来,表情严肃。“你失踪半个月……就为了这个。”
玉枢用盖碗盖滤茶叶,继续品尝他的扑鼻茗香,头都不抬地道:“你认为呢?”
青远不语,只是暗自沉默。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那些纸上到底都写了什么?
我伸手拿过来细细地看——
“山西洛家堡洛樟英,男,三十五岁,家有妻女。……”这是什么玩意啊??但是我忍住继续看下去,“家传绝学锋山铲,十三岁出师,二十三岁名满山西,二十五岁开馆收徒,壮大家门……”这是别人的简历???“三十岁酒后强奸民女,逃之……”这是……“随后多次犯案,衙门苦于没有证据,遂束手无策……”
我后翻几页继续看下去,发现基本同上,都是出自名门或者较有身份之人作奸犯科的史据,而且这里面有几个人是我认识的……就是我刚离开岛的那个月找我比武的人……
“潭玉枢,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这些人,为什么……为什么都……都……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很奇怪!把帐簿放回桌上,好象烫手似的不想去碰它,心灵深处有什么东西划过,感觉不太好,但好象是很重要的东西,仿佛就要知道玉枢拿这个给我看的原因了,却又不想知道。
玉枢一伸手拿回帐簿塞进袖子里,微笑地望着我,“我只能告诉你一半,想听另一半的话我们就要换个地方说了。”
“什么……意思?”
他依旧笑着,“我们去江庄主的房间说吧。”
玉枢是青远的表哥,他不会害青远。青远认为我很重要(大概吧),所以玉枢也不会害我。但是为什么我们此刻要面对江老头,面对一个要杀我的人呢?我想不明白。
即便我不明白,但我信任他们,因此才会出现在这老家伙的房间吧。
韩双,青远,像门神一样站在我跟玉枢身后。而我跟玉枢,此刻正坐在江老头房间圆桌的一边——与他同在一张桌上。
我想了很多。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出卖我吗?不用这么麻烦吧!偷学我的武功?他们自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看上我的银子?从岛上下来我确实带了不少在身上……但他们可是控制整个中原商人的“四家表亲”,会稀罕我那些小钱吗?然后就是……看上了我的人?不可能吧。绝对不用想了不可能的!
然而,他们偏偏是冲着我人来的(真失算呐)——
江南飞看起来五六十岁,因为保养的好,我猜他可能不止这个数了。此刻正冲着我用一张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的脸说话。
我倍加小心。
“哎~~你已经这么大了,真叫人欣慰……还叫我什么江伯伯,直接叫我哥哥就行了吧!”
“嗯???!!!”青远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大吃一惊。他刚说我长这么大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当我是杨家那女孩,可是他叫我直接叫他哥哥?????我可不记得我有这号亲戚!
“我这样说,你一定认为我老不正经吧……哎,话要从百十年前说起了。”
“没……没有,江……您请说吧……!”抱歉,我的确觉得你老不正经!
“七十年前,江湖上有个白大侠,如果现在他还活着,应该一百二十岁了吧。他生前有一儿一女,儿子白冰,今年应该七十四岁,女儿白兰,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
我吃惊于他怎么这么了解这家人,而且关于年龄,说得这么清楚?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清楚他们的年龄,而且白兰和白冰会相差近三十岁吗?”
“……是,是的。”他有读心术吗!?
“因为白冰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呀,所以在白兰嫁给江莫奇后,白冰就自动离开了白家,这白云山庄才会变成白云江家。话说回来,其实江莫奇……就是我爹。”
“你你你——不,江伯伯,不……怎么会是阁下的爹,江前辈他……我是说……”
“你是说我年龄不像吗?呵呵,经常有人说我很年轻的。爹已经去世将近十年了,如果还活着,竟该有一百零三岁了,而我今年也已经六十七岁啦。”
“是……是吗,看起来完全不像,伯……阁下真的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五,不,四十几岁!”青远拼命说着奉承的话,我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江南飞眯眯地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前一刻还要杀我的人,“白冰是我的叔叔,你是他的后人,所以理应和我同辈,喊我哥哥很别扭的话,那喊一声师兄吧,这个称呼不分年龄大小。”
我的辈分还真大……
他说到这我才明白过来,可是另一件事情就更困绕我了。我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清楚这一切,因为我们是有关系的,即便不是血亲,但名义上我们是同门。可我不明白他告诉我以后打算做什么,认亲戚前都要先找人杀对方么?
他背着手站起身来,然后又是一声叹息。“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剑尊。”
我全身一阵紧张。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就好了。”
怎么,要杀我了吗?我随时做好准备,只要你一动手,我就提出冰魄先封你六道经脉,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后悔,然后……
“那样就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为了找到你,我借口除去武林危害动令半个江湖……现在不知道怎么收场才好啊。哎~!”
“这……”我移开放在冰魄上的手,为了找我……
气氛一下子陷进僵局。
江老爷子为了私人目的想要动令江湖人马集体出动找人,所以找了个公共的借口加以掩盖,可是如今人找到了,却不能杀。
死老头做事前不想清楚结果,也不跟苏家两位兄长学学!这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但是我知道。”玉枢突然从袖子里抽出那本帐簿,笑得别具意义。
半个月后,白云江家再次召开武林大会。
庄主江南飞亲自澄清前日“追捕武林祸害剑尊”一事,并公开剑尊所杀之四十七人,无一不是作奸犯科小人之辈,玉枢帐簿上记载详细,证据铁定如山。
此四十七人从此被江湖之人唾弃。很多名门正派不久之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而剑尊也成了人们心中惩恶扬善的英雄。
江庄主没有说剑尊是男是女相貌如何,只是说他剑法高超,并且相貌出众,性格有些别扭,不过不为是个大侠。
凡是胸口有伤又符合以上条件的人,都有可能是江湖中的神秘人物剑尊,一时间掀起武林佳话。
江庄主宣布故人穆松和江雪依之子穆佳微,为自己叔叔的徒弟,从此入住江家,并以同门师弟相称。
致此,江湖一场风波终于结束。
我很感激江兄为我澄清,并没有说出我的身份,这样我在江湖上才更自由自在。
我也很感激他留我在江家,并像兄弟……不,像侄子一样疼爱着我(起先把我当成杨家闺女了,后来知道我是男子便当我是侄子一样),但我想我是不可能在此长住的,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比如,韩双曾经说过最可疑的人有四个,如今已经排除了两个,那么另外两个是谁呢?
武林大会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玉枢那本帐薄给我带来的解脱和喜庆中,但突然有一天,一个问题突然冲击了我的大脑——我杀了那么多人不可能各个都是坏人啊,我没那么……没那么会看人吧,好象黑白无常勾魂使者,知道他们寿命到了跑去杀了他们?
但是为什么玉枢……
……
关键就是这个玉枢了,东西是他拿来的,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那些人反正已经死了,在他们的尸体上吐些口水他们也不可能活过来杀你。
玉枢的手段,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从此,我都很怕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