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英泉,又名苏七。
武林盟主家的七公子,年仅二十三岁。性格怪异,爱管闲事,嗜酒如命。喜欢带着老爹的宝剑四处招摇,功力深不可测。不论是出身,相貌,还是武功,刨除性格怪异那一点来看,苏七也算是人中之龙了。
我本来以为人能生成他那样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事实证明,闭关锁国果然不利于发展。我在冰岛十五年,一心只想着怎样练好师傅教我的武功,有一天或许能超越师傅,怎样让师傅高兴之类的小事,没想到一回到中原,竟然成了井底之蛙。
师傅常说,人不可貌相。而真正让我体会到这句话含义的,却是苏家的儿女们。
“苏七!”我一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还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的,一次性吐个干净!”
虽然语气还算平和,但一度息怒的冰破又嗡嗡作响起来,青远拿着扇子的手自动程防备状。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他,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气势,竟还能对若自如。
苏七的眼神在酒坛周围飘移了一会,最终还是觉得素怜比较重要,狠下心说,“我要去救素怜出来,我需要你们帮忙!”
我忍着怒,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把你的计划说出来。”
苏七点点头,小声说,“你们因该听潭玉枢说过当今天下最可疑之人只有四个吧,这第三个,就是我四姐苏辛澜!”
“什么?!”我们大惊。
“虽然现在我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我姐姐带的头还是姐夫带的头,但是他们夫妇肯定有问题。”苏七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沉默了一会,问,“他们为什么要抓素怜呢?”
苏七摇摇头,“这我也不清楚,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为了那把剑吧。”他一抬头,一双坚定而炽热的眸子望进我眼里,“就是你爹的那把,苍冥。”
并不是很炎热的天气里,街边有三个人和这里的风景格格不入,他们穿着大宋的服饰晃荡在大理;他们要了茶,要了酒,要了以后又不喝;他们吵,他们闹,他们打碎了酒坛,将美酒洒了一地,之后又安静下来互相凝望,小声地说一些连彼此都听不清的秘密。
“那把剑……”我愣着,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那把苍冥我托韩双带给了苏七,难道苏七将他送给了安素怜?不然为什么他们要抓他?为什么苏七要说他们抓他是为了剑?
青远点点头,接下去说,“他们抓了素怜,你必定会出现;你出现了,也就等于墨玉出现了;他们必定还接到消息知道我们要来此地,这样冰破和香魂也就出现了……。”青远顿了顿,问,“苏七,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难道你也认识我玉枢表哥?”
“谈不上熟悉,不过他跟素怜认识,我也就自然认识了。”
我担心地喃喃自语,“如果玉枢也出现在大理,那五样兵器不就凑齐了……?”
他们二人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三个人同时沉默不语。
半晌,苏七突然站了起来,拎起桌上的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
我和青远仿佛正在等待他那声巨响一样,突然就振奋了精神,抬起头愣愣地凝望着他,眼中的神采也渐渐凝聚。
是啊,我们不能在这重地方消沉,浪费时间。管对方是谁呢,我们有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救出素怜!
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苏七转头向吓得就要去报官的茶铺老板很抱歉很抱歉地笑了笑。
夜色起。
四季客栈外一片宁静,我们三人偷偷摸摸换成黑衣从二楼窗户闪了出来。
苏七虽然提议要夜探大理皇宫,不过此时头顶却压着重重的黑云,大有退缩之意。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怎么,苏兄莫不是要打退堂鼓?”
苏七的眼神躲闪了一阵,说:“其实我挺怕我四姐的……。”
我嘲笑他,“家姐真乃英雄,能将当日重伤我之人吓成这样。”
青远一脸不解,问:“你姐姐是怎样的人?”
苏七略带些许瑟缩、却又逞强说:“我家姐妹都不是什么好鸟!要论武功当然是大哥第一,三哥第二,我嘛,排个第三也不为过,但我家那些……妖精们,她们都是死变态死疯子!我哥哥从来不伤害自己人,但那些疯子可是见谁咬谁!”
我笑,心想你哥哥也不是好东西。突然很好奇,问:“她们可曾伤害过你大哥三哥?”
谁知此话一出,苏七居然一脸刹白,一阵沉默后,情绪跌进无底黑暗深渊。
青远在他背后偷笑,跟我对了一个眼神:估计被欺负的就只有苏七吧!
于是我们坐在客栈房顶上边劝边挖苦苏七,一直到三更的时候,月亮突然从层层云朵中露出脸来,皎洁雪白的月光洒落在我们身上。
望着月光,我们三人都静止了下来,内心深处的思绪开始飘开散,仿佛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是在某个冰冷彻骨的岛上,常年雾气缭绕,难得云开见月,某个少年捧着一壶烫好的美酒去孝敬师傅,却被师傅教训说有时间搞这些不如好好练功,少年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只是躲在师傅窗外,看师傅开心地喝着美酒,听他不时地对着某把剑自言自语,偶尔安慰地傻笑……或许是在某个书院的后面,某棵挺拔大树之下,少年拉着女子的手,将一只古玉的手环轻轻给她戴上,透过月光,少年仿佛看见女子美丽的容颜之上笑中有泪,少年将少女拥进怀中,仿佛拥着整个世界……又或许是在某个月光皎洁的夜晚,少年回家后经过家中的莲湖,发现湖心亭中似有人影晃动,掠身前去探看,却发现亭中并无他人,一回身,被月光照得晶莹闪亮的莲湖光波之中,一俊雅身影稳立于莲瓣之上,随风徭役,如仙似幻……
苏七突然站了起来,目光清澈如水,却炽热坚定。他说:“我要去救素怜,就算得罪姐姐们……还有妹妹们,我也不在乎。”
我和青远都笑了。
根据苏七这张活地图的指引,我们在深夜的大理皇宫中穿梭跳跃,很快就来到了皇帝的寝室外,青远正考虑着要不要先迷晕他们再进去,苏七突然说,“里面没人。”
我们在皇宫里寻找,终于在书房看见了皇帝的身影。
那个人大概二三十岁,面容清秀和善,身材偏瘦。他只穿着中衣,披着锦袍。即使夜已深沉,他依然在微弱的烛光下批阅奏章。我们三个人都沉默着。透过开着的窗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远处,一个妙龄美妇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过来,她在书房门前停下脚步,推门走了进去。
皇帝听见有人进来,视线慢慢从奏折中移开,在看清进来的人后,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温暖而幸福的感觉……
那个美丽的妇人轻轻将汤碗放在他的面前,之后帮忙收拾桌子上杂乱的奏章,墨盒盖好盖子,毛笔放上笔架。皇帝始终面带微笑地凝视着她,目光中多少柔和温情。
之后妇人似乎感觉冷了些,起身关了窗子。他们的举动就被隔绝在那片充满温馨的房间之内。
对面屋顶上的我们三人又一阵沉默。
四季客栈。
天字一号房灯亮着,我们三人围坐在桌旁。
“苏七,那个人……是你姐姐吗?”
苏七点点头。
青远眨着眼睛,“她很人畜无害嘛。”
苏七又点点头。
我看着苏七,回想起刚才那个女人跟苏七的形容完全不一样,这一事实仿佛震惊了他一样,苏七自回来就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青远又问,“既然是你姐姐,武功应该很高,你说刚才她有没有发现我们?”
苏七摇摇头。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把话题转开,说:“本来是想引你姐姐出来问出素怜下落,如今无功而反,我们该怎么办。”
苏七叹了口气,“出嫁的女人果然变得很快呀!”
……
青远目露凶光。
苏七摇摇头,“我姐姐是学过功夫,但功夫并不高,反到是在策略方面略胜一筹。今日见姐姐,显然消瘦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跟照顾那个皇帝有关系……”
苏七说,“既然一计不成,我们只能再生一计了,暗的不成,我们就明来,明日一早,我就以弟弟的身份去找她!”
次日一早,我们三人“戎装”出发。
苏七依旧一身雪白,换了上等的丝绸料子,金丝镶边,上秀大朵大朵的晚秋金菊。玉冠束发,妙目凌人,一把墨玉在手,英姿勃发。
青远则一身墨绿,配上暗金的束冠,腰带,凡能镶宝石的地方全部闪闪金光,连鞋子都不放过。一把香魂在手,不怒自威,俨然一副跨跃江湖与商贩又凌驾于江湖与商贩间的微妙感觉,身份高贵财大气粗而又不失江湖高手的风雅与洒脱。
而我,则如一抹烟雾,银灰的中衣加上薄如蝉翼的雪白外衫,走起路来飘渺虚无,犹如仙子降落凡尘,好似在这,又好似不在。一把雪白的冰破握在左手,每当微风吹来,便飘起无数雪雾,让人误以为是山中妖灵……
我意外地发现,自从离开岛到现在,我的身材已经明显恢复,猛地想起最近都没人再叫我孩子了。长大的幸福感和失去师傅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我不知道是苦是甜。
抬头时正望见青远,我想我快和青远一样高了。
青远他……
他平常总是一副江湖打扮,凌乱着头发,随意的着装,我竟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好看……
发现我在看他,青远露齿一笑。我赶忙别过脸,这傻小子,傻笑什么。
青远笑着靠到我身边,说,“你看,一路上的人都在看你。”
我左右望了望,路上的行人、商贩,包括那些大人和孩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止是在看我们,还或迷恋或鄙视、或不解或羡慕地抛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我们这样穿是不是太过招摇了?”
青远依旧笑着,目光炽热而温柔,“不会啊,你这样穿很好看。”
脸红,“看我做什么。”
苏七拿出一顶纱帽递给我,笑着说,“穆老弟,看来这次你必须要扮次神秘了。”
我接过了帽子,只好无奈地点头。
我知道我给人的感觉不像人,不如说很不真实,更像云上的仙,山里的妖,水中的倒影什么的。青远也说过我冷得像把剑,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我本来就是世外之人。加上近日身体生长迅速,骨头十分疼痛,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更加增添几分风吹即倒的感觉……或者说在他们眼里,我这雾一样的身体是“风吹即散”也说不定。
我戴好帽子,笑他们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素怜吧。
一个时辰之后,我们通过引见,终于到了皇宫。
这个富丽堂皇的殿宇虽不比中土华贵,却也圣气威严。
走过石板砌成的大道,绕过竹木回廊,经过绮丽美幻的花园,宫女在一处华美的楼阁外驻下了脚步。
宫女:“几位贵客请在此休息片刻,奴婢这就去请王妃过来。”
苏七:“好。”
宫女欠身退下,临走时目光还不忘在我三人身上游离,恋恋不舍,唇角含笑。
宫女走后,我三人进到屋内。
整栋楼阁都是用木和竹搭建编织而成,没用一砖一瓦,当风吹过,就会飘散出独特的木香和竹香。
青远和苏七坐在楼里喝着普洱,我则一个人置身于门口的回廊。
清风飘过,我衣摆随风,却只是摇晃了几下,又归回原位。
天下之大,我爹娘为求安身隐居世外,却过不得安宁日子;师傅隐居冰岛一十五年,原以为可以远离尘世杀戮,结果却与爹娘没什么两样。
想来,这道理师傅早就明白的吧,所以才教我武功。虽然师傅没说过让我为父报仇,可师傅知道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问天下有几个男儿肯咽得下这口气。爹和娘的这笔血债我是一定要讨的……
只是,该向谁要呢……
“王妃到——”
随着一声通报,一个翩翩美妇,身后跟着几个宫女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的转角处。
青远和苏七听见后,马上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美妇望见苏七后,忙秉退了跟随的宫女,自己一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隔着纱帽望向她——秀眉微扬,杏目含情,鼻梁挺直,娇唇半笑,身段婀娜,妩媚生姿……她身着紫红色的绸裙,富贵高雅又不失丰韵,她走过的地方,一阵清香。
我不禁赞叹,好个风情万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