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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弓清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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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是什么样子的什么东西,柳慕风知道自己是没有兴致再去追问了。他们两个人追寻了两千里地来这样一个城池寻找那个少女,但最终却知道一切的开端与结束都伴随着同样的一个骗局。柳慕风不喜欢被耍弄,他知道苏皓更不会喜欢。苏皓开始变得少话,在那两千里的返程之中。他们不再那么经常地打闹,只是安静地两人共骑一匹马前行。柳慕风永远学不会骑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后他过了长久的岁月,却依旧遵循着他作为诗人步行的习惯。

那一长段时间之中,苏皓的脸色总是不大好看,那样苍白的面色如果只是在一个风一吹就倒的女孩子身上,或许会教人凭空生出怜惜来,而苏皓毕竟是个男人,且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身”。柳慕风曾经把那句话用他自己知道的各地方言说出来笑话苏皓,但苏皓那时候总是装作不认识他。他们都不会保持那种样子太久。

那一天清晨,下弦月仍旧在天上挂着,苏皓和柳慕风在日落山的侧峰上望见远远的弓月城,那时候苏皓勒住了马。二人在山顶站了许久,苏皓对柳慕风道,“小猫儿,你想知道些什么罢。”

“如果你什么也不想说,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柳慕风回答,“虽然我也很好奇,但是不应该管别人的家事,这也是作为诗人的规矩。说不说这样的话,取决于你,苏皓。”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么?”苏皓道,“那样抱着一把小琴,小小一只猫儿,竖了全身的毛,在对一群野狼叫喊。”他朝柳慕风笑,“一个来月的时间,你却已经从一只小猫变了一只小山猫,虽然还是一点点大,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爪子,可以撕碎一些向你扑来的小兽了。——或许他们是对的,你应该为贫苦和病弱的人歌唱,为了他们的苦痛,而不是为了去四处找虚无缥缈的英雄。英雄在世间愈发少了,要自己做一个,也需要极长久的时间呢。”

“我看出你的苦痛,那是你之外的东西加诸于你的,而你也因之而苦痛。”柳慕风道,“这样的你并不是你自己,会照顾别人,去关心个人的贫苦,你束起了自己的心,也把那些你本应拥有的欢乐锁住了。一些东西不是你自己能背负或者应该背负的,他们均分在所有人身上,那些即使是罪,也是所有人共同的罪。所以,如果你想要诉说,请把你的心敞开。”

那时苏皓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望向弓月城的方向,柳慕风不知道他是在看弓月城还是别的地方,也没有话说。久久苏皓方道,“那个人,他说的话有真的也有假的,不过他说的那些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之后也不会忘记直到我的死日。你知道邺国的人都会有奇妙的感觉,我看见我自己的死在不远的将来。”

“我是不会知道的,或许我永远也不能了解你们这个奇怪的国度,但是命运如若不可改变,试图去更改命途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柳慕风道,“不远的将来也是以后,所以我们才要抓紧现在呵。如果你要再这样皱眉下去,就要变成小老头了。那样可一点都不好看呢。”他笑了笑,“那么,继续说罢。”

苏皓静了一小会,道,“他们说得没错,我父亲曾是将军,但我亦不曾说谎,我父亲是当年那场战役之中,用了十年时间从兵卒升至校官,再因战功逐级升为将军的平民。我的家世并不尊贵,本也只是酒店主人的后人,虽然我出生时,父亲已经成了将军。”他唇角上扬,“或许王上并不想造就新的贵族在平民之中,所以邺国杀了自己的将军,因为可笑的谋反罪名。”苏皓又看柳慕风,“小猫儿,莫先生说王上赐下鸩酒,是在照顾你我——但你是个诗人,应该见到世界的全部。你将永远不会惧怕一位君王,或是傲然向农夫的耕锄。王上杀了我的父母,父亲被枭首城头,他们不让我为父母行我国度的葬仪,所以直至今日,我也会听见风中的哭声——那些自始至终永远不会停止的哭泣。我的家人,还有那群遗民——但我也爱这国度,胜过我自己。”

柳慕风因苏皓那些话而悚然,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苏皓摸了摸柳慕风的头,少年不满地躲过。苏皓笑笑,“你看,弓月是我的故乡,我们活着它在,我们死了它还在。千百年后,城池变成了沙尘,史书上依旧会有它的名字,你的诗也一样。所以,你应该自由,而我,我只是个酒店老板。”

他笑起来,拉柳慕风上马背,策马奔下山去。日头东升,霞光给他们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色。马蹄的声音从山风中穿过,撕破了风,将它扯成片片尘埃。

进弓月城的时候,柳慕风暗自庆幸未像上次那般刮风。二人直奔南柯居,也就是苏皓家的酒馆。马近酒馆,二人便见一个小姑娘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前,正拿着一枝蒲公英数着花瓣。那女孩正是苏皓的妹妹苏诚。小女孩见得二人,从小凳上跳了起来,丢下花枝跑向马儿。苏皓跳下骏马,一把抱起苏诚转了几圈,把她拥紧在胸口,“你这小坏蛋,吓死哥哥了。”他用带些责怪的语气道,“这些天没饿着么?冻着没有?没想我吧,你这坏小孩,总跟你老哥作对,看你老哥白头发都急出来了也不心疼。”

“哥哥,猫哥哥快掉下来了。”苏诚努力从自己兄长的怀里挣脱出来,眨着眼睛,“不过他是猫儿,应当不会摔坏吧。”

女孩话音还未落下,柳慕风已从马上跌了下来。他可不想在这小丫头面前丢人,便努力翻筋斗站稳,却还是坐在了地上。柳慕风很是想不通,有些恼火,便坐在地上不起来。苏诚重瞳的眼望着少年,不久道,“猫哥哥,地上凉,而且马上起风了,坐在外面会被灌一身沙子哦。”

她看看不情不愿爬起来的柳慕风,又看看苏皓,露出不解的表情,“哥哥为什么总是嘟着嘴呢,是阿诚做错了什么事情么?莫大叔不见了,但是伙计厨娘都说是莫大叔说要盘点,所以放了他们一日假期啊,酒馆生意还好着呢,对了,前天来了……”苏皓忽道,“够了。”

少女也立刻噘了嘴,似是要哭出来的模样。苏皓看她这样,又似有些不忍,摸摸她的头,“一群小强盗来取一年的收入,是不是?”他也笑,“没事的,强盗受神灵的庇护,我们被抢,也就相当于进贡于神了,不用害怕,阿诚,莫大叔以后不会回来了,我们得找个新管家,那之前先关了店子罢,否则我可不会放心你一个人。”

少女忽道,“他们又来了!是白家的兵士,那群欺负客人的家伙!”

柳慕风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看向苏皓,苏皓的神情依旧未变,面上却没了血色,一种近乎死色的颜色——但那白衣少年铁色的眸子却愈发闪亮。那种内在的灼热让柳慕风移开了视线,他望向街道,看见一队骑者,自长街那头缓步而来。

那队骑者均着黑衣,袖口衣襟装饰着白边。苏皓用手背擦嘴,笑道,“好小子,找这么一大群人来捉我,白涟你还真是个人才。”他又如惯常的样子高高直起身子,傲然望着那队骑者。骑者为首一人年约二十四五,有着黑发与靛色的眼,他见苏皓如此,下马至前,道,“公子尚记旧日盟约否?苏公子与其妹免死,但终生不得出弓月城。有人向城主谈及公子,公子十三日前入出弓月城,今日方归,城主有言,请公子随我去见城主。”

苏皓冷笑,“我愿去哪里就去哪里,前些日子我在清化,也未见王上砍了我,想用弓月这小地方来关我,不觉得太小了么?”他盯着那为首人,那人并不改容,只道,“公子此言,与我等无关。若想说,请与城主去说,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公子何苦怪罪我等。”他做一个请的手势。苏皓眼中光线闪亮,沉吟片刻,道,“我与友人有事相言,可稍晚些否?”

虽是请求,苏皓声音却很强硬,让柳慕风也为之皱眉。他并不等来人回答,便凑向柳慕风小声道,“阿诚交给你了,明日我若不回来,你就带着她去你的国度,给她找个同龄的好男孩,再也不要回邺国来。”他的表情很是严肃,让柳慕风心中也咯噔一下,柳慕风吞下一口口水,道,“我知晓了。”

苏皓轻叹了口气,“可惜,这国度看来一点也不爱我。”

苏皓向着很远地方走去的身影看起来很是单薄,随着那样一身已经有点脏的白衣。柳慕风知道苏皓是喜洁的,而且是一种奇妙的怪癖。那个少年可以忍受几日甚至十几日不洗澡,却不能三天不换衣服。这样的人是不能生在穷人家的。柳慕风有些感慨,却又觉这与他们初见的时候不同了。那时在雨中,苏皓的衣服淋湿贴在身上,显得身板还是很健壮硬实。这不到一月过去,苏皓却瘦了许多。柳慕风因这而低叹,苏诚拉拉他的袖子,“猫哥哥,哥哥刚才说了什么?”她的眼中重瞳,那样一双聪慧而痛苦的铁色眼睛,被镌刻在这小姑娘的身上。柳慕风找不出什么话来说,苏诚又问,“你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么?”她说着似乎又要哭出来,柳慕风决定说谎,“你哥哥会回来的。不就是去旅行么?相信我吧,我离开家旅行已经半年了,从没有人来找我麻烦,而且你哥哥是个好人,我们在外面也都是在做好事。”

但他那样说着,自己心里反而更没底。柳慕风假笑,“所以我们就等你哥哥回来吧,那家伙总是让别人等他,幸好他也从不曾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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