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马蹄声声,红衣女子,策马西归。
柳吹儿望着不远处的踪悠山,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终于要回家了。此刻她早已难以抑制住就要见到姑姑的心情了,在外奔波了这么久,追求了这么久,想要的依然没有得到,空手而归的下场果然是她应得的,只有家才是最真实最温暖的。
想到这个,她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姑姑,吹儿回来了。
仙莱山上,可以远远地眺望山底的一切,那是乱水流离之后的平平静静。一个青衣男子背着个竹楼仔仔细细地寻觅着草药,面色温和,总是不急不躁。似乎看到了什么珍惜的草药,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刚想弯腰去摘,一个动听的声音,宛若隔世般传入他的耳中,身子微微怔住,他竟没有回头,仿佛那一声呼唤是他的错觉。
“喂,应朝也!干嘛不理我?”少女着一身轻盈飘渺的水红羽衣,裙摆随风而起,仿佛一只翩翩起舞的蝶。
应朝也这才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樊霁晴,半天才恍过神来。“樊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自己走来的啊,水流歆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左脚,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他着急地取下背篓,伸手扶住她。
“哦,我这才想起来,刚刚被一根树藤绊住了,然后就……”说到这里,她的脸悄悄地红了起来,然后纠结地用手遮住胸前那块被弄脏的地方。
“怎么这么不小心?”应朝也微皱双眉,然后小心地扶她坐到石头上。“让我来看看伤口吧。”
“嗯。”她乖巧地点头,脸蛋依然红扑扑的。
在看到伤口的那一瞬间,应朝也的眼里分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心疼,那可怖的淤青正趴在那截雪白的小腿上,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吧。
“啊……”樊霁晴忍不住疼痛喊了一声,“你,你轻点啦!”
“不用担心,没什么大碍,回去给你抹些活血化瘀的药很快就可以好了。”他温柔地看着她,道。
“那就好了!其实我不怕疼的。”她笑吟吟地道,“我要做一个侠女,所以这点小伤可不能困住我,不然初日那丫头又该得意地笑话我了。”
“呵呵,为什么想成为一个侠女呢?”应朝也坐在了她的身边,问道。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做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我很小就想习武,想行走江湖,但是我爹和哥哥不肯啊……”她突然顿住,声音也哽咽起来了,泪水便流了出来,“可是现在,我想念爹……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也许可以保护他,即使不能保护他,我也可以保护自己不让他们担心……可是我好像不行……”
看着眼前那明媚的脸庞上挂满了泪水,应朝也于心不忍极了,忍不住将她搂进了怀中。“不要哭……一切都会好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的哥哥,你的朋友……还有我……”
樊霁晴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过头来拼命地点了点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让应朝也瞬间红了脸。
忽然一道拱形的多彩的光划过天际,在湛蓝的天空上落下一座桥的形状,这才看清了它有七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好不神奇好不美丽。
“是彩虹呀!”樊霁晴率先注意到了,开心地蹦了起来,不顾脚上的伤在七彩之桥之下舞了起来,水红色的衣裳在阳光的照射下,尽晶莹如水晶般夺目,翩翩的舞姿让她像个误入凡间的仙子,播撒着快乐的种子,让万物生辉。
应朝也看着看着不禁痴了。
不知道怎么找的这片林子,空气清新,四处也较为清静,除了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声,总比在那个呱噪的女子身边好。介冥在这里运起了内功,很久没有好好修炼了,这内功的心法忘得差不多了,还得从新记忆。
介冥的内功极其深厚,属于至阳的心法,再加上昊映炎赟最后将自己的全部上乘内力输送给他,介冥在内力上可以算是登峰造极了。盘腿而坐,双目微闭,只觉胸口一阵躁动,张开双手,只听一阵强大的巨响声,“轰”地深厚的大树应声而倒,栖息在上面的鸟儿根本来不及逃离,地面上除了倒下的大树和横七竖八的残枝断叶,还有无数的鸟尸。
连他自己也要倒抽一口冷气了,多日不用功,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凝望着自己的双掌,他的视线逐渐地模糊,轻轻地唤了声:“父王……”
“珰!我找到你了!”初日忽然从天而降,笑吟吟的脸庞上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眼睛,倒映着介冥错愕的神情。
“你……”他立即将那份悸动收起,脸色瞬间又冰冷起来。“你怎么又跟来了,阴魂不散!”
“我是活人好吧?哪来的阴魂?嘿嘿~”初日说着眼睛便瞟去了地面,不禁一怔。“你怎么这么残忍,杀了这么多小鸟儿?”
“我又不是故意的!”话一出口,他也怔住了,为何这么在意。
“好吧,姑且相信你咯。”初日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禁想伸手抚摸,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真可爱。
瞪了她一眼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坐在了一棵苍天大树之下,静静地仰望起了天空。
“昨天你喊水流歆的名字了……”初日依然望着天空,轻声道。
介冥霍然扭头看着她,那张轮廓清瘦,眼神干净的少女,她的身上真的有某个东西很像……
“你说你根本不想离开她,你说你恨她不跟你走。”她微笑着,依然淡淡地道。
阳光透过树缝,独独落在了少女姣好的脸庞上,镀着一层神圣的金色。他只是这样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要不,你再回去看看吧?你真的那样舍得……”初日的眼眶终于红了,“你很辛苦不是么?”
她以为他那样坚强的人,可以很快地将忧伤忘却,她以为自己可以像阳光那样温暖他,可是刚刚独自一人的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依然那般忧伤,眼里的迷蒙不是泪是什么?他只是一个人躲起来忧伤,不愿让别人看见。
“够了。”介冥没有动怒,只是这样道。原来这个少女懂他……
“不够,我还没有说完呢。你还有一个心结不是么?你对你的父王……”
“我说的是够了,我和她已经够了……”介冥立起身,背对着她,所以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也许对她来说,那样是最好的。所以……我也就够了……不再强求……”
“介冥……”她走到他的身边,抬头去看他,他是如此高大,她要这样仰望着他,就像天空一样。“那你的父王呢?你不把心中的纠结解开么?”
介冥苦笑了一声:“是啊。我想解开。做梦都想。”
他告诉了她盒子里的秘密。看着她震惊的眼神,他笑了,只怕自己当时的神情不只是这样吧。
信的内容不多,可是字字句句如一把把利刃剜在他的胸口。
其实这个秘密不是没有人知道的。介冥是昊映炎赟和汐慈的儿子,而非和洁妃之子。这样,为何不能将介冥公诸于众,就豁然开朗了。汐慈是水流国前代圣女,本是水流津的未婚妻,却在中原当了卧底,但是再一次行刺昊映炎赟的任务中失手被擒,她本是来刺杀他的,却在最后爱上了他,留在中原五年之久,隐姓埋名,想忘掉过往的一切。水流国的人以为她死了,便另立圣女,与王成亲。汐慈本不想和昊映炎赟成亲,因为她的心充满了浓浓的罪恶感,她本是水流国圣女,却做出了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王的事情,但是昊映炎赟的真情最让她放下了最后的羁绊,成了中原的王妃。但是一切就这样发生地措手不及,在她怀着孩子的最后一个月里,水流津带兵杀进了曜夕城,为了汐慈而来报仇的他却看见了那个女子浑圆的大肚,就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切。原来她并没有死,她只是留在了这里,成了别人的妻子。
水流津怎不伤心怎不痛苦,本是为她报仇如今却成了杀她爱人。
正在这时,汐慈腹痛,孩子早产。水流津扶住她,看着已出生的孩子,他问她:“你可知道你背叛了水流国,这孩子会替你受诅咒,将是不幸的?”
她绝美的容颜上尽是泪痕:“我知道,所以我会努力地保护他,让他好好地长大。”
“即使他的一生都将是痛苦的,你也要让他存活下去么?”
“是的,他是我和炎赟的孩子啊……我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要阻止我了……算我还你的,还水流国的……”
汐慈微笑着,被血染红的手握起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颈。
正在这时,昊映炎赟节节败退,心急着寻找汐慈,不料却让他看见了这一幕,他几乎崩溃,早已不顾自己的安危,抱着心爱的人悲恸地痛哭。
尚有一丝气息的汐慈把孩子递给他,只道:“无论如何,让他活下去,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的存在……让他活下去,活下去……”
昊映炎赟的哀伤触动了水流津,他决定退兵,便默默地离开了。而他不曾想到自己的宽容却换来昊映炎赟无尽的报复……于是酿成了乱水流离的悲剧,仅仅是为了一个女子……这就是他和昊映炎赟的不同,水流津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国家的子民,而昊映炎赟可以为了心爱的人不惜摧毁这个天下。
而接下来的悲剧真的降临在介冥的身上,他住在几乎与世隔绝的以圣殿,从小就没有得到父亲的爱,他只会逼他不断练功不断修炼。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你的父王要那样对你不是么?他是在保护你啊……”初日抓住他微微颤抖的手,轻轻道。“因为失去了今生的挚爱,所以他才那么恨水流国,他才会不顾一切去修炼魔功,甚至是利用抑水神草……”
介冥垂首:“其实他也是恨我的吧。他恨是我让母后死去的……他恨我的身上也流着水流国的血液……”
初日摇摇头拉过他,镇定清澈的眼神让他一时充满了力量:“他怎么会恨你,他爱你,你知道么?他对你的冷漠对你的残酷,是想让你成为坚强的人,甚至是天下第一的人,你怎么不明白呢?他本一心想让你成为强大到无人能及的境界,即使他不在了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可是那时你濒临死亡,他才最终放弃了,用自己的命换你活下来。”
介冥的眼角凝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却一直没有落下。
“你很幸福你知道么?你的父王和母后爱你至深,都不惜用自己的命换回你……”
那滴泪终于落下,他垂眼,似乎终于释怀。
他这一生原来这般不平凡,却又这般惨烈,那般无奈……
“可是我是个受了诅咒的人,永远不会得到幸福的吧?”
“怎么会?我想你的诅咒已经被破解了!如果没有被破解,我天天向雅格达祈祷,让你幸福!”初日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他的嘴边终于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仿佛和煦的阳光,宛若柔软的白云,更似融化了的冰川,涓涓而下的暖流。他这一笑,会使万物复苏的吧。即使是水流歆也没有让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吧,那是真真切切的快乐,那是解开心结真正的释怀,那是从心的最深处发出的阳光和温柔。
灾难很快就过去了,光明和希望很快就可以到来了。
介冥,你知道么?你笑起来的时候多么好看啊。介冥,你知道幸福是什么么?幸福就是简简单单地活着,就是在这里坐着仰望天空,就是在这里看着你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野蛮人。水流歆,原来我是幸福的呢,你可以看见我么?可是我还有一场战役,我必须夺回父王留给我的东西,我必须回家,我想我得为天下做点什么了……包括水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