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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望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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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的声音,通红的,哔剥响着。窗外的一切都如同血与死一般的红,窗内却是最沉寂的漆黑。

夜的最底端,一切的终结,梦醒之日。

爹爹,阿娘,爹爹,阿娘。她嗫嚅着,繁儿,一个人,在这里。不能和爹爹阿娘一起吗?

她抓紧了衣襟,似是要从自己的身体中撕出什么。山大王,他们杀死男人,掳走女人。小囡囡,千万不要出来。

周遭愈发热了起来,她瑟缩了身体,似是要将整个身子缩进墙角的老鼠洞里,但是她无法进去。

爹爹,阿娘。她无意识的自语,通红的热气已经湮没了一切。

依稀,有铁锈的气息传来,清冷而熟悉,但是那又是一种陌生的气息,虽然如同她自己的一部分,但是那并非她自己,如同别的什么,一些过往,她记不清的未来,一柄剑。

那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同样熟悉又陌生,在过去与未来的声音。她什么也不明白,却又明白什么。

“死吗?还是拔剑,用你全部的未来,赌这一个守护的机会?”

守护——她无声的开口,我要赌。

“这是你的意愿吗?无论你选择什么,你都将没有未来,这是你的意愿吗?”

她什么也不明白,但是她似乎知道一些什么。“这是我的意愿。”她开口。

立刻是痛楚,如同潮水一般,从她的面庞扩散到她的全身,她的心。有什么东西从她的骨头与血肉之中钻出来,吱吱作响。

藏着剑的心,没有碎的话,怎么会死呢?那么握你的剑!

她似乎握住了什么,全身的痛楚似乎永远无法消散。她看见一柄剑切开了灼热的空气,那柄剑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你拔出了心中的剑,那么我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一个机会。你有守护的机会,看你能不能抓住,看你能不能守护。

那是命运与心的苦痛,拉着她不断向前。这是我的意愿。剑的光华四散开来,压碎了火光。

“繁儿!”她听见叫声,惊讶而痛苦。是阿娘,被绳子捆缚,倒在强盗脚前的阿娘。她的心愈来愈痛,但是仍然握着剑,被火烧伤的女孩的脸上,目光单调而呆板。血从她的指间淅沥流下,她却抬起头,露出了可怖的笑颜,“放了爹爹阿娘。”她平静的开口。

有刀向她砍来,如同有着自己的意志,剑带着淡淡的风动了,如同那些刀都不存在,将它们斫成碎片。

月黑杀人,风高放火,但这一夜风清月明。那女孩只是立在火中,握着带血的长剑,“放了爹爹阿娘。”她再次开口,声音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否则,否则……”

痛楚在她全身弥漫,被火和被心灵的伤害。她却似丝毫不觉得,“放了他们,”她又再次开口,“放下粮食和牲口,放了男人,放了女人和小孩。”

强盗头子也对她笑了,那笑容她一生也无法忘记。他只是挥了挥手,上百把闪亮的刀举起来,落下去。女人的哭喊此起彼伏,终于也归于沉寂,只有火与刀的声音在夜中响着。她却还是呆呆地站着,发着抖,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手中的剑也颤抖着,她无法相信这一切,它们就发生在她的眼前。她拔出了心中的剑,却根本没有办法守护。

“你们——”她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剑突然动了,如同又被赋予了生命,光华压过了火焰,也压过了那些向她前来的刀剑。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是你的意愿吗?

那样的软弱,那样的无能,那样的软弱以至于不能拯救,那是你的意愿吗?

血模糊了她的视线,火焰的灼痛也不真切了,只有全身和心中的痛楚与悲伤,引领着她继续向前。

你认为是,这就是我的意愿。她回答,我的未来,已在你的手中。

视线重新清晰的时候,除了她已经没有活人了。少女手中的剑闪着微微的血色光华,映出她半面漆黑的面庞。她惨然地笑,那么,我还是选择,死吧。

剑横上颈项,心中的痛楚似乎一下消失了,而剑,也顺着她的手的动作,进入了她的身躯。那一种蓦然而来的温暖,终于让她哭出声来。她坐在血泊之中,掩面痛哭。

这不是我的意愿,这不是我的意愿!死了也好,什么也好,村子的人全都死了,这不是我的意愿啊!

“她让我来,没有错——果然,又有一位藏剑者出现了。”

随着话语,已有一个三十五六岁,有着黑胡子的中年男子,踏着院中的血走来。那是夜中,他亦是一身黑衣,映在火光之中的,只有两只极亮的黑色眸子,“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别过来。”她干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别过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别过来!”

“你哭吧。”那个男子的声音平静温和,“你注定如此,永远无法真正的守护什么。你既然已拔出了剑,便已赌上了未来——当年我亦如此,现在你把作为人的最后软弱都哭掉,做一棵树吧。”

她依然哭泣着,泪流到面上的火伤里,痛楚让她的身体微微瑟缩,那个中年男子只是望着天空,“我与你,是同样的。她们指引我来做你的指导者,只是因为我比你早——我是铁树。”

她终于不哭了,未来,或许什么未来都是骗人的吧。她抬起头,明月照在她的面上,那是半面被火完全燎伤的清秀容颜,她的声音干涩却淡然,“若我是树,这一切自然就此过去——叫我梅树吧,铁树。”

因为你的悲伤与守护,你将拔出这柄剑,你将失去这柄剑。她轻轻地笑了笑,两行清泪顺着面庞流下。她站起来,全身无力,那个中年的男子黑色的斗篷在夜色中一闪,包裹住了女孩,“随我走吧,梅树,我们去我们的世界,这个世界并非你我的,所以我们必须走,离这世界越远越好。梅树,我们已不再是人,忘掉你的名字,忘掉你的过去,你的剑应当拔出,为了所守护的人。纵使失败,也要一试。”

藏了剑的心,也同样是会死的。心死了,或许还能再复活,而人死了,就不可挽回的永远死去。

她裹在那人温暖的斗篷里,突然什么也不想再想了,只是想睡下,她是那么的疲惫。

“梅树,睡吧。醒来的时候,我们的新世界,就在你的面前。”

于是她睡熟了,从那一刻,梅望繁就死了,剩下的是梅树,一个让后世的人们传诵了很多很多年的名字。

我们的故事,在这里拉开了幕布。旧时代的一切一去不返,只存留那些不会再老去的少年。

三月的风,带着细微的雨,沾湿了少女的白衣。青色的剑,在雨中划一道虹光,与银色的长剑相击。

这五年来,在铁树的教育下,梅树已不再会在拔剑时心痛——只有一种淡然而凄凉的感觉,直到她佯装自裁地刎颈为止。她已不再是那个小女孩,只为了无法守护的事物而哭泣,而是变得更加冷澈,如同一块冰。

而真正的冰,并非冷淡的样子。它们反射的,分明是阳光。

“铁树,看剑!”她轻喝,双剑再次相击,那男子向后退了一步,“好个小梅树,武艺又精进了!”

她只是赌气一般地跳上树,撅着嘴,把剑放在腿上,“是你让我的,不算啦,梅树要真正赢过铁树才行啊。”

她用布巾遮住了半边脸,留了另外半面出来,所以她的笑容只有一半,显得有些奇诡。

“也不必太急——你才十七,以后有的是时间。”铁树回答,“梅树,你练得太快也不好,纵你和我们一样,你这么年轻,容易执著于物——你抛弃的,那些会阻挡你的步伐。”

“我哪有什么执著,铁树,我只是棵树,”梅树露出半分的笑,“我们都不过是树。对了,听说柳树要下山去,他要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铁树回答,“你想去的话,不妨跟着去——只要记得你说的,你是棵树,那就行了。”

“铁树最好了!”少女的身形飘忽下树,抱着对方胡子拉碴的脸亲了一口,身影立刻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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