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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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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走进路边的茶摊时,少女跳出来拦住了他。

“小梅树啊。”他微笑,很轻松的口吻,“有事吗?”

少女不回答,只是打量着他,莫名地笑着。

微笑,“要是这样,”他开口,“一起去喝杯茶吧。”

“啊,好啊。”终于把目光移开,她尚不满足地跟了一句,“每次见到你都是这种感觉啊,连这边半拉子我都自愧不如。”她伸出手,指指未被大火夺去的半边清秀容颜。

还是微笑,“其实这位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容颜绝世的男子淡淡道,走进茶摊坐下,打了个手势。

“常来嘛。”少女跟着坐下,“你要下山吗?去哪里?”

“没什么,只是闷了,想要到处走走。”仍然是那样的微笑,但这微笑终于使女孩恼了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不要再对我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真是很烦啊。柳树,我要跟着你,是铁树应允了的哦。”

他看着少女发怒的样子笑了,但那笑容之中却明显多了些慵懒和随意,让他的脸一下子显得生动异常,“那随你,铁树似乎没有教好你呢。”

茶斟上了,一壶,两碗,是百姓家的寻常茶叶,却显了些淳厚来。

梅树无趣地趴在桌上,闭上眼睛,被唤作柳树的人却并不管她,自顾着喝着茶。

“你可真好兴致。”少女忽睁开眼,嘟囔着,盯着端着茶碗的那只修长的手。

“柳树。”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突兀地开口,“你从前叫什么呢?”

从前吗?他终是难得地怔了怔,之后漫不经心地笑着,开口,“你忘了规矩呢,小梅树,我们只是树木,没有作为人的过去。那些是禁忌呢。”

她挑着眉头看他,打了个哈欠,“一时好奇罢了。”她简短地开口,重新开始睡觉。

睡着之前,她听到那个男子的回答,慢悠悠的声音,“其实没有什么。从前,我叫柳辛夷。”

谁也不会再忆起,那一年那一天,柳家的独子出生,名唤辛夷。

年幼之时,他便知道见他的人都异常喜欢他。柳家虽然贫穷,父亲却甚有些才华,从小便教导辛夷,他亦聪明温腼,孩童之时,举手投足间就有种奇特的亲和之力。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他打小听着人们抱起他惊叹,“还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娃,啧啧,长大后不知会迷倒多少女孩子啊。”

大了些,他偷偷在母亲的铜镜中打量自己,那的确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黑色的发,黑色的瞳,灵动而明澈,肌肤光洁白皙一如女子,那些柔顺完美的线条无一不在说明他长大后的绝世风华。他望着镜中漂亮的男孩,却也会感慨起来。

他的生命便粉碎在新太守到来的那一天,新太守上任路过,热热闹闹好不威风,十二岁的辛夷站在路边看热闹,对上了轿中人掀开小帘射来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惊讶,赞赏,急切,最后竟似是贪婪,如噩梦一般射过来,竟让他感觉浑身冰凉。他失魂落魄地跑回家。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从外面玩耍回来,他便发现父母脸上都带了些奇异的神色。看见他,母亲突然呜咽起来,而父亲有些古怪而厌恶的盯着他。“爹爹?”他试探地叫着,后者叹着气,满脸阴云地进屋。

第三天,他便被带进了一座大宅。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和父母说了几句什么,便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他看见父亲露出勉强而讨好的笑容,母亲脸色苍白抿嘴不语。他见那男人挥挥手道,“你们走吧。”

走?他想跟过去,却被那男人抓住。他害怕起来,却挣不开那钳子一般的大手。“爹爹,娘!”他哭喊起来,父亲不回头,反而走得愈发快了,他看见母亲转身想冲过来,却被父亲拉住。母亲只是远远地说,“辛夷,好好过。”

“妈的,哭什么,真跟个娘儿们似的。”那男人把他摔到地上,不屑地说,“长得倒真俊俏。别喊了,他们把你卖了。”

这话突然有了神奇的效果,十二岁的男孩猛然安静了,“卖了。”他喃喃着。

“你逃不掉的,现在你可以随便在这里走走,晚上会有人来找你。给我高兴点,别哭丧个脸。”那人并不怜悯的扫他一眼,自顾走了。

然而那孩子却一直躺在地上,“卖了,卖了啊。”他想起他们古怪的神色,“就是说,不要我了啊。”片刻,这个感情细腻的孩子古怪地笑了起来。

“哎呀,怎么躺在地上,会着凉的。”一个带这些担心的声音忽地转来,之后声音的主人小心地把他扶了起来。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一二的女子,见他目光扫来,便道,“我是青环,这里的丫环。你是今天来的?你叫什么?”

对方真诚亲切的目光和话语打动了他,方才隐匿的温和又显现了出来,“姐姐,我叫柳辛夷。”

那个称呼让她开心了起来,“你可真是可爱啊,小辛夷。”她笑道,“你是在哪里帮忙的?”

他蓦地沉默了,“不知道,”他小声说。

青环细细打量着这个漂亮的男孩,“啊。”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呼出声,面色也有些变化。

“怎么了,姐姐?”孩子抬头看她。

“没,没什么。”她强笑,眸中闪过丝悲哀和无奈来,“别想别的事,我带你逛逛。”

她带着他走遍整个宅子,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雕刻精致的门洞,浑然天成的假山,走过美丽的花园,碧绿的池塘,流水上的石桥,也走过一间间阴森森的房屋,戒备着的府门。他遇见男人、女人,他们或她们,看着他,目光惊叹而厌恶。

“这是哪里?”他问。

“这是太守大人的一处外宅。”她只是这么说。

傍晚,青环对他俯下身,她是如此认真,“小辛夷,不管怎样,不要惹大人生气,记住了。”有人来找他,青环走开了,回望一眼,却那般担心。

他被带进一间屋子,见到了那个人,那道目光。

是轿中那个人,他敏感地想,害怕地向后退去。

“小家伙,过来。”那人温和地唤他,他走上前,却如此的不由自主。一只肥大的手托起他的下巴,他也同时看清了那个人。那是一个四十岁光景的男人,体态微胖,仅有微须,倒也好看。然而那双眼睛盯着他,却让他分外不自在。

“小家伙可真是俊俏呀,十个女娃都比不上。”男人笑着,另一只手在他脸上缓缓拂过。他知道自己在发抖,却动弹不得。

“小家伙,不用怕,老爷喜欢你呢。”目光射来,他感觉到了里面的含义,贪婪,以及猥亵。他是聪明的,在那一瞬,他终于明白了那人的意思。

“不要!”他羞愤地挣扎起来,“我要回家!”他的手被牢牢抓住,他便用头去撞,用脚去踢,那人尚在有趣地笑着,他低头瞥见抓他的大手,便一口朝手腕咬了上去。

“啊!”被踢到屋角的同时,他也听见了那人的惨叫。被摔得昏昏沉沉的孩子尚自说着,“我要回家。”

“好哇,”那人忽然笑了,捂着流血的手腕叫进一人,“让这个东西回家。”他吩咐,阴森森的声音,让他寒冷无比。

他真的可以回家了。他傻傻地站在那宅子前,然后拼命地向家跑了过去,“爹爹,娘。”他哭了起来,跑过一条又一条大街,喘着气冲进家门。

然而片刻之后他又再次冲了出来,他在叫,大叫,犹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平日的温和有礼荡然无存。他精疲力尽地跪倒在大街上,吐了起来。看见那两具尸体的样子,他没法不吐。

头昏昏沉沉的痛,眼睛仿佛睁不开了。胃里空空荡荡,他终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那支离破碎的血腥又冲进脑海。“怎么可以?”他无力地问着,却没有哭。从家里冲出来的时候他便没有再哭。心里却有个地方剧烈的痛了起来,他不支地扶着地面,眸中有什么东西闪动着。

也许是在冥冥之中罢,他想,便看见了那柄剑,优雅而古朴,如同许久以前的相知一般熟悉。他傻傻地盯着它,然后轻轻笑了,让我用你吗?报仇罢,可是人都死了,还能回来吗?他古怪而虚弱地大笑,感觉到有人把他架起来。他知道他们是要把他带回那屋子,但是他的心中只有那柄剑,他只能看到它。

“怎样,回家的感觉如何?”又是那个声音,他被放在地上,感觉到有只手在抚弄他的脸,“知道错在哪里吗?你应该做个平凡的人,却偏偏生了这样的脸蛋,这就是你的错。他们卖了你,我给他们的钱足够他们花天酒地过完后半生,还是你,这样的结果是你造成的,是你害了他们,明白吗?”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笑了,睁开眼,却丝毫没有了往昔的优柔与软弱。

“大人啊,您以后还会对多少孩子说这样的话呢?”他低声问道,望着那柄剑,“如果我拔出你,是要交换些什么的吧。好吧,还有什么可以在乎呢,我可以交换,就算用整个人生,那也行啊!”

伸手的时候,却真实的有了触摸什么的感觉。握住剑柄,痛楚激涌而来,身体与心灵的苦痛。那是他的一部分吧,那柄剑。男孩脸上泛起奇异的神色,“大人啊,”他看着面前有些惊异的那张脸,“我说大人哪,您还真是让人恶心呢。”

那剑的光华就那般亮了起来,凌厉而凄迷。柳辛夷看着面前倒下的男人,“很快的剑,”他喃喃道,冷静地出屋。许是这夜色太浓了吧,他看不清面前的人,但是他知道不断有人拿着利器冲过来,他却只是顺应着剑的呼唤,一次次的挥舞。“好多的爪牙呢。”他跑起来,跑过白天经过的回廊,假山,池塘,花园,远远的,他们仍然在追他。

“小辛夷!”

握剑的孩子因这话站住,名唤青环的丫鬟在不远处看着他,“跑吧,往右边跑,尽头有个小门,今晚就离开此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她停了一下,冲过来褪下右手的玉镯塞给他,“拿着吧。承你一声姐姐。你真的很可爱呢。”

那个善良的女子看那个小小的身影怔了怔,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有那轻轻的一声“姐姐”,似是随风淡淡飘过。她不担心他,从他的眼中她已看不到早上的软弱惊恐,而是冷静与果断。从前的消逝了,以后的,谁又会知道呢?

十六年后,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已然再也不愿去想自己的容颜。过去的,就作为人的记忆而过去吧。

“喂,没事吧?”睁开眼,少女的手正在面前晃来晃去,“想到什么了?想得打瞌睡了?”

“哪有你睡得多。”他颇有兴趣地盯着她面颊上压出的红印,“睡好了不是?”

“你只顾喝茶,我自然犯困。”梅树仍然狐疑的瞥着他。

“那我们走吧。”他优雅地偏偏头,在这个印象不错的少女面前显出放松的孩子气来,“你不是要跟着我吗?”

“好,唔,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叫梅望繁的。”她意味深长地朝他笑笑,走出茶摊。显然,她还是在睡前记清了他相告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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