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暑热,外面尤有蝉鸣凄厉,似是主人心绪不宁的绝佳写照。
本来闭目打坐的百草阁掌门芳菲突然睁开了眼睛,本来就不静的日子,哪里又来的吵闹喧哗?
隔着大窗子看,莲池边儿上却是那的阵阵喧嚣的源头。
大热的天儿,女孩儿们却自有一番自己找乐子的法子,敢情是红叶和绣唯在莲池边儿拼上轻功了。
她们斗法的方儿倒也新鲜有趣,池塘中比荷花还娇嫩的两个女孩子,下踏出水菡萏翠叶,翩然前行,比的是谁先到了对岸,当然不能湿透了绣鞋。
这一来不但她们两个兴致高,旁观的师妹们也来了兴趣,直在旁边摇旗呐喊起来。
红叶和绣唯都穿了短打的衣裳,粉红嫩绿的色泽,飘行在水上的样子分外的好看。
两个女孩子这手登萍度水的功夫于她们这个岁数也算是不俗的了。这莲塘被她们踏了个过儿也只是堪堪湿了鞋帮儿的意思。
这对儿百草双璧不错是一等一的俊秀人品,秀唯是大师姐,红叶就排了第二。
她们都是婴儿之时就入了百草阁做弟子,百草阁里与她们年纪仿佛的女孩子怎么也有二十来人,也说不明白怎么就排了这师姐妹的行,总之她们俩的出类拔萃倒是让人说不出什么的。
秀唯是瓜子脸、大眼睛,十六岁的女孩儿高挑身量儿,生的出水荷花一样干净透亮,清秀绝俗的那么个人物儿。
红叶也美,可美的是另外那么个意思,鹅蛋的脸上吹弹得破的柔嫩细滑,远山似的眉,猫儿似的眼,玫瑰花儿似的娇贵的女孩子。
绣唯不愧应名儿是大弟子,论起功夫来是比红叶高上一点儿。可红叶心高,平素就精灵狡诈,自幼多得师父偏宠,当了这么多的师妹的面儿怎么也不肯输这口气的。眼看着师姐比自己快了一个身子的进度,红叶眼珠一转,就把个微笑含在了嘴边儿,她蓦然抽了自己的护身白绫,运足了真气似的朝绣唯的纤腰横砸过去。
绣唯再想不到师妹还有这么一手,惊呼一声,腰肢一拧,急忙向右避去,“仓啷”一声短剑脱壳而出,人就稳稳的落在了旁边的大片荷叶上,摆了架式要和师妹较量较量兵刃。
谁知红叶这手儿是虚的,白绫在绣唯身前一晃,立刻回收,她本就不想与师姐缠斗,这一招旨在阻了师姐前行的势头。
红叶一计得售,脚下不停,白绫回卷勾住了对岸的杨柳细枝,这么轻轻巧巧的一带,就把自己足不沾尘般的送到的对岸。
岸边儿的一众师妹虽然都看出了红叶使诈,可也有点佩服她心思机敏,更兼她出招、收绫、挂枝、到岸如行云流水,隐有飘渺之姿,都哈哈笑道:“二师姐赢了!”
红叶心中得意,嘴边儿的笑就有了骄矜态度,手腕一抖收了白绫,翩然转身,对报涩飞过来的绣唯道:“师姐,承让了。”志得意满的神色让这小姑娘傲得人牙痒痒的,颇有几分叫人爱不是恨不是的妩媚劲儿。
远远儿瞧着她们嬉闹的师父芳菲,看着红叶鲜花儿似的模样儿,无端的就想起了那“日边红杏倚云栽”的句子,心里边儿更添一层闷,索性不理她们,合了眼继续养自己的神。
早守在池塘一边儿的周姑姑这会儿递了手巾过来:“擦擦吧俩人。红叶,你也就是欺负你师姐老实让着你。出了这个门儿,看这小聪明你还用得上!眼看变天了,咱们回去吧。”
这周姑姑是掌门的侍女,三十出头儿的岁数儿,时刻的穿着合体,保养得宜,别看是掌门侍女的身份,可在百草阁里却有总管的名位,是以绣唯和红叶从来都是对她持了恭恭敬敬的亲热。
尤其红叶是这这周姑姑一手摆弄大的,对她有养母似的情分,是以更敢撒娇:“姑姑!明明人家赢了啊。”
绣唯淡淡道:“姑姑,师妹确实比我聪明机灵,这个输我是认的。”
周姑姑心里偷笑,眉毛微微一挑,随即揽了绣唯的肩:“这才是大将风度。红叶,单这一点儿你就比你师姐差远了。”
红叶看师姐脸色平淡,知她有点不悦,连忙敛了傲色,一拉绣唯的手腆脸笑道:“师姐,北边上了这么多黑云,只怕就要下雨了,咱们回屋喝酸梅汤去吧!”
绣唯看出红叶这是刻意的讨好了自己赔不是,毕竟是十来年的姐妹情分,她也就让笑容漫到了眼里,不再计较师妹的诡诈,回身对一边儿看热闹的师妹道:“二师姐要喝汤,你们去不去?”
那些个弟子也就起哄似的跟了两个师姐走了。
周姑姑看了这师姐妹俩的背影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都不是省油灯。”
一帮儿人来的急去的快,也就这么一哄而散了。
人说六月天儿,娃娃脸儿。这不过转瞬的工夫儿,天上已是乌云翻墨的气象,虽然还是下午的时候,可光亮儿也就暗了下来。
窗外的人走了,屋里的掌门芳菲却还是静不下来,心里莫名的有那么点子燥,连带着这边儿屋内原本低垂的幔帐仿佛都起了层层涟漪。
无风幔动,那是有人来了。
她长叹一声,声音淡定:“出来吧。”
房梁上一个少年男子随声而下:“掌门好耳音!”这声音甚是清朗好听,就是中气不足,仿佛还带了点喘的样子,他虽是落地无声,身手干净的大家风范,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他落地之后,居然没有站稳,踉跄一步才停住身子……
芳菲抬眼看这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修眉杏眼、倒是个难得的英俊人品,看他向自己施礼的规矩颇有几分温润气度,只是这少年白衣的前襟上早溅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再看他猩红的嘴唇儿,芳菲便知道他只怕是伤得不轻了。
芳菲掌门如今三十初头的年纪,也是惯走江湖的人,既然掌的是百草阁,那来个把病患也不新鲜。
这时窗外隐隐有雷声滚滚,中间似更有枭鸟夜啼。含了雨的风带着腥气从外面卷了进来,芳菲掌门长叹一声:这架势,可不就是那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