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简直匪夷所思!眼前的一团纷乱让红叶愣在了当场。
云飞扬定定喘息,低声呵斥:“红叶,还不跪下给太子殿下赔罪。”
看看云飞扬严峻脸色,红叶乖乖跪下:“小女子给太子殿下叩头了。”
谁知这太子得理不让人:“云大人,你的丫头好厉害啊。夜闯行辕,大胆对当朝太子行凶。杨大人啊,你说她该当何罪?”
一边的杨浩微笑道:“该当死罪。”
太子慢条斯理的“哦”了一声:“死罪啊。”一边说,一边挑了凤眼,斜睨着云飞扬。
云飞扬失了红叶的扶持,本就有点摇摇欲坠,听了话头不对,知道不能善了,咬牙跪倒:“太子殿下,这女孩子闯的是我的大账,况且她年幼无知,不认得太子,有道是不知者无罪,请您宽恕。”
太子见素来傲气的云飞扬居然轻易下跪,心下诧异,再看看红叶,灯火之下果然是个娇滴滴的无瑕美人儿,莫名的就有十分的不悦,负手踱到云飞扬身边,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道:“倘若你肯伏了我,她便无罪如何?”
云飞扬向旁边微让:“太子自有慈悲心肠,定然不会和下臣家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何况臣这次出来还身负重任呢。”说到这里,猩红嘴角一挑,端然回视太子,气势丝毫不让。
云飞扬一张苍白如玉的脸凝了煞气却显得分外俊秀,只看得太子心头一动,随即说道:“说得也是,不知者无罪。可是云大人你我相识经年,难道您也不认得我是太子么?”
云飞扬脸色微变,抿了嘴唇:“我自然认得太子。”
太子煞有介事的回头看看杨浩:“那朝廷命官殴打太子,又该当何罪呢?”
杨浩看看云飞扬,面有愧色,略一犹豫,还是说:“轻则脊杖,重则处死。”顿了顿:“倘若太子法外施仁,那也不是不可以……”
太子凝视着云飞扬,满意的点点头,拉着长声道:“法外施仁也得有个因头啊,”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云飞扬稳跪在地虽是一脸的波澜不兴,可隐有丝毫不把这放在眼里的傲气,心里愈是又爱又恨,一股怨气直上胸臆:“眼下什么都没有,咱们也不好坏了规矩,那就按轻的来吧,免得人家说你家太子不仁。这个……我看脊杖六十,怎么也够了吧?”
杨浩诺诺道:“够了。够了。”
太子仰起头负了手道:“那还等什么?”
杨浩回头呵道:“来人啊。”唤过两名守营兵卒。
太子皱眉道:“要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做什么?一事不烦二主,杨大人,就有劳您亲自出手吧。”
杨浩眼睛微转,立刻了悟,对那两个兵卒道:“你们远远的退下去!没有太子的吩咐,不准过来。”
那两个兵卒久在太子身边护卫,知道只怕是皇家私事,不敢多问,向太子行个礼急忙退避。
太子微微颔首道:“杨大人也是个聪明人啊。那就打吧!我知你和云大人自幼就有交情。可是官场上是讲不得这些的。你要是手下留情,可是要和他同罪的。”
杨浩微一咬牙, “微臣知道。”话音未落,顺手抄起一条枯枝看准云飞扬的后背狠狠打下。
云飞扬本来失血已多,只是在强打精神,挨了一这下立时一个趔趄,若非以手撑地,几乎立刻就会倒下,一声细微的□□自紧咬的牙关逸了出来,自己只觉得背上一热,血可就流了下来。
红叶这还是第一次见过皇家气派,怎想到堂堂二品官员,说打就打,见云飞扬浑身战栗才明白过来,一声惊叫:“不要!”白绫一抖就要去卷杨浩的枯枝。
杨浩也是自幼习武之人,怎能让她一击而中,微微一让,冷笑一声:“红叶姑娘,到了这时你还在逞强么?”说完之后,手下不停,直照云飞扬脊背抽去。
云飞扬浑身一凛,眉头锁成一个疙瘩,颤声道:“红叶!不可鲁莽!这不是在江湖。”只说了这一句,立刻呛出了一口血,再说不出话了。
红叶直到此刻才肯服了朝廷规矩,她含了眼泪低头想想,膝行两步,直挺挺跪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云大人身上有伤,经不得这六十脊杖,您罚红叶好,放了他吧。”说罢已是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攀住了太子的袍角。
太子垂头看看红叶:珠玉一样的美人,泪痕点点,眼里尽是些又怕又急的神色,再没了刚才的骄傲放纵,当真是可怜可爱到了极处,便有心逗她,假做为难道:“好一个忠心的丫头。可是这是朝廷的法度,你太子爷若是轻易违背,岂非坏了规矩?唉……我也是为难啊。”说完回头看看伏倒在地的云飞扬,每挨一杖身上就是一片战栗,好看的嘴唇几乎被他自己咬烂,那背上已是一片狼藉,太子心里一痛,只是看他倨傲神色不改,不免就更添了几分恨意,叹息道:“委屈我们云大人了。哎,看他这样子,我也十分后悔,早知就干脆处死了他,也免得他零碎受苦……不过…… ”
红叶听他话中有因,急道:“不过太子殿下生性仁慈,必能法外开恩。红叶求您放了他,我……我什么都愿意。”
太子讶然道:“此话当真?”
红叶凄然点头:“千真万确。”
太子双眉一挑,正色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百草阁到底收了皇家什么东西?”
红叶听他这问几乎要呕出血来:“确实没有!我们百草阁真的没有收过宫中一草一木。”
太子冷笑一声,转头对杨浩道:“杨大人,自管按规矩来,咱们接着打。”
红叶回头看杨浩手中的枯枝已是血迹淋淋,云飞扬更是满头冷汗混了鲜血点点滴滴的落了一地。幸好人还没失了知觉,而他,也正看着自己。二人眼神交汇,正值杨浩一枝打下,云飞扬似是挨不得疼痛,突然哀吟出声,与他刚刚咬牙苦忍的姿态殊为不类。
红叶心思电转,他为什么忽然喊痛?是了,太子办这事不欲人知,他是在告诉我……
红叶主意也快,当即对天指地的大声哭道:“太子殿下!红叶不敢欺瞒您,当真没有!您若当真不信,小女子又有什么法子?可是再打下去,云大人就真的没命了!小女子赌咒,云大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了他去。我一条性命太子自然看不上眼,只是他堂堂兵部尚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您又如何和向皇上交代的过去?”
太子恼恨云飞扬不从自己是主,要从红叶身上着落出口供是宾。现在看看云飞扬双唇打颤,面无人色,实是伤重。红叶这里情急拼命也不像是作伪。他并不想当真把云飞扬立毙与此把事情闹大,也就点点头:“说的也是。杨大人,那咱们就且先住手吧。”
云飞扬咬紧了牙关冷然道:“谢太子殿下宽恕。”
红叶看杨浩终于住手,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扑到了云飞扬的身边,仔细看他伤口。也不知是疼还是冷,云飞扬紧抿住薄唇,只是簌簌的发抖。红叶随手一摸,解下那神秘男子给自己的外衣,慌不迭的给云飞扬披在身上,就要扶他回大账,杨浩犹豫一下,终于没有上前帮忙。
太子原来只是冷眼看着云飞扬受苦,这会儿才突把红叶身上的那件披风看在眼里,好一件精工细作的淡青大氅!莫非是他!他猛然前行两步,一把捉住云飞扬的手:“云大人!你竟敢私通外藩!”
云飞扬本来精神模糊,忽然听了这一声吆喝,下意识道:“我没有!”
太子冷哼一声,扯着那大氅道:“你没有?那这是什么?”
云飞扬看了这衣裳,心下大骇:“红叶!这衣服你从哪里来的?”
红叶心中陡然雪亮,原来都不是好人!可事已至此,也只好理直气壮:“一位把我从歹人手里救下来的恩人送的。”
太子凤眼一眯:“这么说,你已见过他了。说!他都问了你什么?”
红叶看他脸色骇人,不禁害怕,回头看看云飞扬。云飞扬虚弱一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实话实说。
红叶仔细回想了这晚的每一个细节,苦笑道:“我说了,只怕太子您还是不信。那人只问过我,是不是真的把靖远侯府当家了?我说是。”
此言一出,不但太子几乎被气乐,就连重伤的云飞扬,嘴角也微微向上挑了挑。
红叶认命道:“太子,今天我和您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您不信也没有办法。只求您不要再折腾他了,要不就干脆赐了他一死好了……”说着,左手挽住云飞扬的腰,右手便暗暗摸上了自己的白绫。
好在太子倒是言出必践:“小丫头,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既然说放了他,自然今天放了他。”
红叶松口气的同时,没有错过太子加重了口气的今天二字,心下懊丧:还是要从长计议。无奈之下扶着云飞扬微微恭身,算是行过礼,头也不回的进大账去了。
太子看了她的背影,嗤笑道:“倒是个人物。”回身瞟了杨浩一眼:“杨大人,辛苦了。这就随了我去吧。”
杨浩再看了云飞扬大账一眼,神色复杂,垂头进了太子行辕的寝宫,不一会儿,那寝宫的灯就熄了……
红叶小心翼翼的扶云飞扬侧身躺下,看他气息急促,紧咬牙关的样子,心里早把那心狠手辣的太子骂了个遍,再细看他伤处的血肉模糊,狠了好几次心肠,才下手轻轻去揭他的伤口的衣服。破碎的衣物和结痂的血粘了在一起,红叶微微一碰,云飞扬身子就是一颤,慢慢的撕了好半天,也弄下了一小片的光景。
原本闭目不语的云飞扬突然开口道:“红叶!放手撕!别让我零碎受苦!”
红叶怎不知这个道理,暗自运了半天的气,猛然下手一撕,只听床上的云飞扬惨哼一声,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一大片衣衫总算是剥了下来,可人却已昏了过去。
红叶一口气懈了下来,颓然倒在他的身边,心几乎跳了出来。可她在不敢懈怠,趁了云飞扬昏晕的机会,连忙给他清洗口,细细的敷了伤药。待都忙完了,天光也放了亮。红叶才得空略略合合眼睛。
正在迷蒙睡着,突觉有一只手温柔的抚上了自己的脖子。红衣猛然睁眼,床上的云飞扬正皱眉摩挲着自己的颈子,眼里都是怜惜神色。云飞扬看红叶醒了,才微笑道:“真好。红叶能说话了。”
红叶看着他脸白到几乎透明,忽觉百般委屈涌上心头,这世上一片冰冷,只有云飞扬的温暖的身体才能庇护自己的无助,可是,可是他们怎能如此对他……红叶不依的扎进了云飞扬的怀抱,哭道:“他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他们狼心狗肺!不会放过你的。我知道,我怕……”
云飞扬叹息一声,轻轻拍了红叶的背,低声哄道:“没有关系,红叶,没有关系的。我有办法。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你放心。”劝了两句,红叶还是抽泣丝毫不见好转,云飞扬回想昨夜红叶所见,自己也觉得尴尬愤恨,堂堂男儿如何不觉羞辱?只是现在时机不到,需要隐忍一时,他怕更激红叶的怒火只好改口道:“红叶,你不听话!我说了,让你在家里等我。”
红叶收了眼泪懊丧道:“我也是十分的奥悔,当时看了我们百草阁的求救讯息就跑出来了,实在鲁莽。”
云飞扬愣了好久,终于缓缓出口:“难道你真不知道?”
红叶莫名其妙道:“我该知道什么?”
云飞扬垂了头,低声道:“百草阁三个月前就被灭门了!”
红叶瞪大了眼睛看着云飞扬,恐怖的摇头道:“不可能的!她们……不,我昨天还看见……”说到这里,红叶突觉毛骨悚然:“难道说,我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