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雪露齿一笑,出奇漂亮的容貌刺人眼目。“姑娘真是心思细密啊,但是真正的原因并不只此吧。”
柳袭月一怔,他接着道:“姑娘恐怕早就知道田七今天会出现在哪里了!”
戏雪腼腆一笑,“我说的对不对,姑娘?倘若不是知道田七今天会出现在哪里,姑娘断不会用这种方法。因为姑娘确实是第一次使用‘醉生三时’,分量还不熟练,而宫室外空旷,药效一定会受影响,至少不会这么快起作用。”
柳袭月默不作声地听他说道:“我来猜猜看,姑娘今天身上一定只带着‘醉生三时’,没打算用其他方法退敌,对不对?那田七固然是轻敌,但就算他知道姑娘如此精明厉害,也是没办法赢过姑娘的‘未卜先知’,对不对?”
她慢吞吞地笑:“未卜先知……”
戏雪也在笑,漂亮的桃花眼几乎要眯在一起,“对呀,姑娘倘若不是未卜先知,就只能说是老天保佑了。”
柳袭月不笑了,冷下脸,冷冷地道:“你到底是谁?”
他笑,有些轻佻地道:“我是戏雪呀!”
“那你又是为什么来这静安宫?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和田七是不是一伙的?”
戏雪抬手掠一下鬓发,连这微小的动作都是优雅而惹人心动地,“哎!姑娘不要这么心急嘛!那个田七那么简单就走了,恐怕不止是因为急着解毒,也是因为笃定了姑娘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姑娘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到底会用什么方法来‘邀请’姑娘?”
她垂眼淡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法子!”
“呵呵!姑娘对他们倒是相当了解!”戏雪衣袖轻扬,掠下地来。
柳袭月只觉绯影飘动,他已经如一片红叶般飘落自己面前。
近看这个少年,更觉他容貌举世无双,肌肤细致如玉,菱唇艳红如丹蔻,细眉斜飞,一双桃花眼勾人般直盯着人瞧。单论容貌,这少年已将后宫三千全部比了下去,眉间更添一线红痕,透着逼人灵气,恍若不是这凡间该有的绝色。
“姑娘可是已经有了对付他们的良策?”
“还没有。”
戏雪浅笑,柳袭月却觉得有些谄媚,“姑娘可愿由戏雪来保姑娘周全?”
“你?”她疑虑地看着他。
戏雪恍然未觉,自吹自擂道:“戏雪虽不才,但对付田七,论武功、论才智,戏雪自认还没有问题。”
“但敌人可不止田七一人。”
“这个戏雪晓得,但姑娘放心,戏雪一定想办法保姑娘周全。”
“我又不知你的身份,又怎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他笑,“我没跟姑娘说吗?我是梅太傅的弟子!”
柳袭月瞪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师父的弟子?!我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自己拜师十年,从不知道师父收眼前的这个无赖少年为徒,而且更没道理对她只字未提她还有个师兄的事,却将她的事都告诉戏雪。
他似乎伤脑筋地敲了敲头,“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姑娘真要听我说吗?”
柳袭月瞪着他的痞子相,几乎要动气了:“没错!”
“但是,安阳宫那边好象散场了哦,姑娘不回去可以吗?”
安阳宫那边果然传来一阵喧哗,不像是嬉闹,间杂着呼唤声。她瞪他的无辜笑容,半晌不语。
戏雪微一拱手,“今晚二更,戏雪在此恭候姑娘!”
柳袭月迅速答道:“好!”说完转身就走。
背后,绯衣少年静静伫立青柳下,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莲池上,缓缓荡起一声叹息,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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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中的夜晚是空旷寂静的,除了偶尔的笙歌艳舞,皇宫沉浸在深不可测的静默中,就只有一排排的宫灯,以及天上的一轮明月,照耀这京城禁地不至于沉沦到黑暗的深渊中。
初更时分,一声惊叫划破了这方寂静,安阳宫上火光冲天而起,霎时将皇宫的上空映得血红。
“走水了!”“快救火啊!”,宫女、太监以及侍卫都慌乱地试图救火,乱成一团。
柳袭月乍闻骚动,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快步走出门,一阵热浪迎面扑来,她拉住一位跑过身边的宫女,急问:“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着的火?”
宫女急答道:“是安阳宫的小厨房引起的火灾,火焰燃着了柴堆,顺着柴堆一路燃烧到房梁,很快扩散到了附近的屋子。姐姐快去帮忙救火吧!”
她说完就转身跑开。
柳袭月皱眉看着剧烈燃烧的宫室,火势已经大得只是站在旁边都感觉得到灼热,眼看着整座安阳宫的正殿都被火舌卷入。
她心下疑虑,现在尚值梅雨季节,没道理火势蔓延得这么快,这么旺。
柳袭月小心地在奔跑的人群中穿梭,周围的人都心急火燎地忙着救火,没有人注意到她,任她再小心,还是几次险些被人撞到。
眼看着就要走到安阳宫大门,迎面直直撞来一个黑影,柳袭月轻身一闪,眼角瞥见黑影身着华丽宫装,裙摆尽数打湿,双手费力提着水桶,已然将要倾倒。她只得再上前,却只来得及扶住黑影,来不及闪躲手中的水桶。一桶清水尽数泼到她的身上,水桶在地上骨碌打转。
柳袭月现在很想生气,但她实在又无力生气。
站在她对面,低着头,小手无措地绞着华贵的衣角,嗫嗫不敢出声的正是安阳公主。
反观柳袭月,浑身被水浸透,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衫袖尚在淅淅沥沥地滴水。
“殿下……”
安阳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道:“袭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帮忙救火而已。这次我不是在捣蛋,我是真的很想帮忙!”
柳袭月深吸几口气,“殿下,这种危险的场合,殿下应该躲避一下,暂时离开安阳宫。救火有宫女太监们就够了,不必殿下亲自来的。”没有说出口的是怕安阳公主只会越帮越忙。
安阳低头,“可是……”
柳袭月没有听清,“殿下在说什么?”
安阳的头更低了,“可是这火是因为我而起的……”
柳袭月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七天!短短七天时间!她只在这刚及笄的公主身边呆了七天时间,就认识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
举凡人能够想到的玩意、整人法,安阳都曾经玩了个遍。只这还不够,她没有一天是不捉弄人、不恶作剧的,精力过剩得让人想哭。
深呼吸——深呼吸——生气老得快!柳袭月念着安阳宫里流传的降火口诀,安阳宫烧都已经烧了,还能怎么办?不生气!我不生气!
柳袭月睁开眼,努力笑道:“殿下,您现在应该去皇后娘娘的坤宁宫暂避一下,这里就交给我们来,殿下不必担心安阳宫的火势。”
“我不要!”
柳袭月眯起眼:“什么?”是她听错了吗?
安阳抬头,晶亮的眸牢牢盯着柳袭月:“我不去坤宁宫,我要和袭月在一起!”
“不行!”想都没想,拒绝脱口而出,柳袭月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安阳眼圈儿一红,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起来,“我,我只是想在袭月这里呆着,一直等到母后不再生气了为止。”
“殿下,袭月也无法保殿下不被责罚。”安阳怎么会认为她有这种能力呢?柳袭月直接戳破她的幻想,“再说,不日之内,袭月就得到太子殿下的涵英殿当差了。再无法照顾殿下了。”
安阳眼睛一亮,直接伸手攥住柳袭月的衣角:“好啊好啊!我和袭月一起到涵英殿去!”
“殿下想暂住涵英殿,需得问过太子殿下,然后经过皇后娘娘的首肯,否则即使太子殿下答应,也是不行的。”
“啊?”安阳失望的低下头,“还得去问母后啊?”
柳袭月看着自己仍然被紧紧攥住的衣角:“请殿下去坤宁宫避难,袭月会请太子殿下在皇后娘娘面前说情的!”
“可是……”安阳嗫嗫地还在挣扎。
猛然间,柳袭月闪身在前,左袖上下翻飞,只听“叮叮叮叮叮叮”数声轻响,地上已多出数根金针,在火把的光下闪烁着蓝绿光芒。
安阳话还尚未落音,黑暗中又响起“丝丝丝丝丝丝”,一蓬数十根金针紧接着疾速射来。
柳袭月旋身,甩衣,已将金针尽数收入脱下的外袍中,再旋身,抖衣,又将金针尽数反射回去。
外袍上的水珠亦和着金针一起,在火光中晶莹闪亮,煞是好看。黑暗中一个黑影一闪,躲过金针,但没有防着和金针一起反射回去的水珠,“哎呀”一声惨叫,黑影跃上宫墙,转瞬消失了踪影。
柳袭月转身奔出安阳宫,追了上去,一道青色的人影在纷乱的人群中一闪而过,没入黑暗中。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的安阳公主刚从惊吓中回神,眼中却浮现兴奋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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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袭月紧紧盯着前面在宫墙间不断跃起的人影,心中疑虑越来越深,这趁火打劫的偷袭之人竟然直直往静安宫奔去。
到得静安宫宫门,自那事件以来就大门紧闭的大门竟然被打开了,而偷袭之人毫不犹豫地就钻进刚好一人通过的门缝,消失了踪影。
柳袭月在门前停步,站定。
这白日里庄重肃穆的宫廷大门,此时也显得诡异幽深,仿佛地狱张开的深渊大口,极欲吞噬阳间的一切。
——有杀气!
柳袭月天生过人的直觉绷紧了警戒的神经。调匀气息,她伸手入袖,拔剑!
袖中剑长一尺盈二,玉质的剑宛若一道清明的月光,剑刃并不锋利,但剑身仿佛流转着至纯至清的灵气,在她的手中仿佛有灵犀一般,隐隐如脉搏一般明灭吞吐不定。
柳袭月提气,运劲于掌,猛地推向宫门,玄铁大门“轰”地一声巨响,在她面前完全敞开。
她吸气,提剑,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