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坊的主人是四公子游子无,总堂设在京城之中,这是所有江湖人乃至平头百姓都知道的。但更具体的,快乐坊是做什么营生的?总堂到底在京城哪里?四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长相如何?武功如何?快乐坊旗下一共有多少人?这些人平日又是如何行动?这些在江湖上却始终是一个谜。
是谜就有答案。
江湖人士除了打架斗殴、争强斗勇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流传这些传奇人物的各种流言。既然找不到答案,就自己编答案,于是市井坊间便流传着关于快乐坊和四公子的各种传言。
流传得最广并似乎比较可信的传言说,四公子是某个已经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的徒弟,习得高人所有武艺,便出山一展抱负。这个所谓的世外高人据说极有可能是三十年前正值盛年时就骤然失踪的天剑门门主,“扫眉才子”殷扫眉……
另外一种流言与之针锋相对,反驳说四公子其实是出生官宦世家,极有可能是八年前全家惨遭流寇屠杀的□□四将军之一的游谦将军遗孤,而且最重要的是游谦确实有三子一女,正好与“子虚乌有”四兄妹吻合。
除此之外还有几种流言,就显得可信度不那么高。
□□中人传说四公子根本是整日卧病在床,全无武功,完全是其兄姐把持着快乐坊的大权,所以从来没有人见过四公子在公开场合露面,更不用说见过他出手。
绿林中人传说快乐坊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用钱卖命的生意,专门接朝中以及武林中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所以坊中人行事才那么隐秘,除了京畿地区,无人知道快乐坊的势力范围到底延伸到了哪里。
更有江湖人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他曾亲眼见过有一位相貌清俊气度雍容的浊世佳公子在众多护卫拥促中走进京城西面祥麟大街的客云居,拥有那种气度的人绝对就是四公子。
但传言再多流传再广,甚至不时有人为这些流言专门找上快乐坊在京城各处的分堂,叫嚣着要一睹四公子的庐山真面目,快乐坊仍然没有人出来澄清,四公子仍然是淡然处世,始终不为所动。
京城城南呈凰大街东角一座不起眼的小民宅前,悄悄驶来一辆马车。马车是普通马车,黄杨木的车驾,桐油漆的车板,拉车的老黄马静静踢着马蹄,在小民宅前缓缓停下,在深寂的夜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从车中轻轻伸出一双白皙的纤手,暗夜中竟然隐隐泛着淡绯色的光,衬着绯红的衣袖散发着令人惊心的魅惑。
帘子被掀起,却未有人出来。
“哎,说要来这里的人是你,到了又不肯下来的人也是你。大小姐,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清越如流水的声音却说着杀风景的抱怨。马车里的柳袭月瞪了戏雪一眼,强压下心中翻腾的种种心绪,越过绯衣少年,跳下马车。
这里,就是世人纷纷传说中的快乐坊总堂所在,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想到“一天、二地、三皇、四公子”的游子无竟然是住在这样的普通民房中。
柳袭月在门前停下,嘴角缓缓扬起,若不是她在马车窗外挂上代表特殊意义的桃木牌,只怕这辆马车连靠近这里百丈之内都不可能。即使如此,仍然有数十道轻微的呼吸声从周围的房顶上及暗巷中传来。
戏雪轻轻跳下马车,不经意似的环视一圈,然后,深吸一口气,破坏形象地扯起嗓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柳袭月眨眨眼,再眨眨眼,远处似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面无表情地瞥了戏雪一眼。
而他竟然心满意足地道:“一直听更夫这样打更,我早就想试试看了!喊一嗓子果然是痛快啊痛快!”
柳袭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实上自从遇到这个绝美少年,她就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第一次见面就自称是她师兄,嬉皮笑脸地说要帮她,第二次见面却是在她已经快把狙击者杀光了,才晃晃悠悠地出面要她留下一人的性命。
柳袭月对这个绯衣少年一点都不了解,但有一点,他的胆子一定很大。
她很清楚自己杀人时是什么样子,以十三岁的稚龄,能够在短短一年内一跃为武林十大少年剑客之一,她曾经被人称为“玉剑神”,并不只是因为她不世出的绝顶天赋,更是因为她的杀气!
她周身“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惊人杀气,就足以让对手肝胆俱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身。
柳袭月从出生起就天然地有着“世人皆平等”的观念,这一直被她周围的人认为是“赤子之心”。但到了她十三岁时出师,将要去独自行走江湖,这一点却让师父为她的“与众不同”担忧不已。
江湖中人不乏豪爽大度之人,但仍然或多或少存在着门第派别之差。她这番无所顾忌的性子,确实在江湖中得罪不少门派的大人物,但也为她赢得了许多三教九流的真正朋友。
这些朋友,是真正以性命相交的朋友。他们大多数长期生活在别人歧视辱蔑的目光中,周围没有人瞧得起他们的身世、行业、甚至是人格。三教九流,他们是邪门歪教,是不入流的下民。
在柳袭月绝不似常人的眼光看来,他们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有血有肉,靠双手吃饭,受伤了会痛苦,高兴时会欢笑,缺乏的,只是别人最基本的尊重。
柳袭月这个异类就像是一粒小石子,投入江湖中,激起的波纹逐渐扩散,在她和她的朋友被卷入一系列的阴谋中后,又引发了更多的意外。
江湖是一个险恶之地,这是柳袭月在经历无数以命相搏的险境后最深刻的体会。在那一年的时间里,她迅速成长了起来,不再是最初那个与这个古代格格不入的单纯女孩,也不是不问世事的十四岁稚女。
数次惨痛的失去和被背叛,让她如蜕变一般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害怕杀人,不再脆弱地想逃。她开始面对这个早已被扭曲的人生,如果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护重要的人不受伤害,那么双手沾满鲜血又算什么呢?
也之所以,柳袭月在下定决心之后,面对敌人时,是决不留情的残忍,杀气也是让人胆寒的骇人!曾有对手只是面对这个十四岁少女凌厉的杀气,就弃械逃跑。
柳袭月对这些被派来狙击她的人,也是一样地下杀手。就在只剩下田七被她的剑气重伤,躺在地上等死时,这个奇怪的绯衣少年竟然突然出现阻止。
这个少年对她的剑气视若无睹,这一点让她觉得有点惊奇。而他的理由也很奇特——柳袭月是师妹,他是师兄,师妹就应该听师兄的话。这话乍听有理,但是他却又无法证明他的身份,尤其柳袭月最在意的就是师父的事。
就在柳袭月打算连他也劈了干净时,他竟然提议去见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人,却又紧闭嘴巴不肯说去见谁,由她作主,就算是到天涯海角也会跟着柳袭月……之类云云。
如今,那个侥幸逃脱一死的田七就浑身动弹不得的躺在车中,一路上凶狠地瞪着她,戏雪还火上浇油地说他再瞪下去眼珠子就要飞出来了……
柳袭月转头,不去理他,扬声道:“柳袭月来访,请四公子赐见!”
声音不大,却刚好传遍小民宅。
一阵静默后,小民宅中亮起一盏微弱的灯光,一个温和的女声轻道:“劳烦柳姑娘久等,请进吧!”
待得柳袭月他们走进院门,却是一白衣女子执灯施施然候在门口。
“公子有请,柳姑娘和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白衣女子在前面款款而行,她和戏雪对视一眼,他展开一个颇有意味的坏笑,她赶紧回头,抢先跟上白衣女子的脚步。
呵呵,你在试探我吗?戏雪知道她对他根本就不信任,摇摇头,一抹温柔的笑在绝美的面容上浮现,浑然不知他这一笑让暗处的多少人一时失了神。
白衣女子执灯一路前行,明明只是一个小民宅,柳袭月他们进了屋,却发现竟然没有后墙,沿着民宅往后的几处房屋,都没有后墙,连在一起,竟变成一条走廊似的。
他们一直穿过这几个奇怪的民居,到了最后一处民居,终于有了后墙,但白衣女子却一转弯,穿过旁边的院门走进另一条胡同。如此七拐八弯,就在柳袭月和戏雪都被转得分不清方向时,白衣女子终于在快要到城墙边的一处清雅民居前停下,侧身请道:“柳姑娘和这位公子请进,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走进院门,屋门前只有一壮硕巨汉,身上只着简陋的奴仆灰衣,笔直地守在屋前,待柳袭月他们走到屋前,目不斜视地打起门帘。
门内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柳袭月只觉眼前一片淡淡的柔和白光,却是几幅白纱,从屋顶到地面遮了个严严实实。
白纱后隐隐约约传来断续的轻咳,好容易咳声停歇下来,一个淡淡温和的声音轻道:“柳姑娘和旁边这位公子远来,在下未能远迎,实在对不住!”
“一天、二地、三皇、四公子”的游子无就在这一层白纱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