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佛祖在菩提树下,静坐冥想,然后参禅。其后,达摩老祖于少林面壁静坐十年而有七
十二绝技。想来,人在运动受到限制后,大脑皮层的功能便会大大的增强,平时挖空心思不
可得的东西,很容易的就冒了出来吧。
慕容文白被封闭了穴道,动弹不得之时,内心里也是波澜起伏,颇为不平静。
我叫慕容文白,表字素臣,是故苏慕容家的长子,也是慕容世家的顺位继承人。不过,除了
我奶奶以外,大部分的家人和仆役,并没有把我当作是太子身份,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我
的样子和他们心中理想的家主形象,也就是我父亲,相差十万八千里!
仆人们对于我这个大少爷的态度,与其用尊敬佩服之样的字眼来形容,反而不如同情可怜之
类来的更为贴切。
自从夫人香消玉殒后,大少爷,这个可怜的孩子,便患上了自我封闭的顽疾。
他从不主动与别人说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食不知甘味,穿不知暖寒,所有的话语都被
他用最简洁的词语替代了。
他肚子饿了,只会说一个字:饿!
要是我儿子这般,我早就……。
他在十二岁以前,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坐在夫人从前的听雨轩里面读书,你道读的是武学
秘籍,那就大错特错了。
是之乎者也的书,那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腐儒才读的东西啊!
噢……,怪不得老爷要大发雷霆呢!
牢门不远地方,百无聊赖的孙三,正长吁短叹又津津有味的向新来的柳五,讲述大少爷自己
的故事。
柳五不时噢噢的发出与我心有戚戚的感叹,心中关于大少爷的只言片语在先辈的提点之下,
也是渐渐的连成了一整块。
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铜墙铁壁,我也能轻易的想象到,柳五的嘴巴张了多大?眼睛里面流露
出许多的同情,若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古训,恐怕还会滴下几点怜悯之眼泪吧!
哈哈哈,我在心里面狂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的仆人啊!
我不喜欢多言,因为我没有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聊无用的事情上面。书中自有黄金屋
,书中自有颜如玉。旷世奇书《吕氏春秋诠注》里面的精妙奥意,让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又哪有时间来理会衣食之流的俗事?
我每天都坐在母亲住过的听雨轩里面。这里是我唯一可以感受到母亲气息存在的地方。母亲
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开了我,留给了我这部书和一个名字,慕容文白。
文白是母亲亲自给我取的名字。
在慕容家的宗谱里面,所有子弟的名字都是单单的一个字。自然在宗谱上,我也有别样的名
字,遵照传统,慕容家的长子,怎么能够坏了家族几百年的规矩。
至于是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叫文白,这是母亲留给我的。而父亲出于对母亲的思念,也
默许我保留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这些年来,我过于用心在《诠注》上面,母亲在我心中的影子,竟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变
得越来越来依稀斑驳了。至于现在,每当我难得辛酸一回的时候,只能够忆起一个,长发飘
扬,白色宫装,临台抚琴的女子的背影了。
母亲的仁慈与和善,我也不愿意过多提及,我不想每回都弄一个泪流满面。大丈夫流血流汗
不流泪,好汉打掉牙和血吞,这倒是我和父亲难得不产生分歧的观点。
何况,庄子里面的大年仆妇,媳妇丫鬟,每回看见了我,就不由得红了眼圈,偷偷的抹眼泪
,湿了手帕,也应该把眼泪给流干净了吧!
母亲是风华绝代的才女,母亲的父亲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大儒,母亲的儿子自然也是指点
江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儒了。
我不会武功,小时候,母亲留下来的书太过于精深晦涩,让我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研究慕容家
的“斗转星移”。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无数的珍珠宝玉堆在面前,谁还会弯腰去拾捡掉在地
下的一枚铜钱?
几年后,当我开始登堂入室,窥得书中精华时,之于“以彼之道还失彼身”的法门更是不屑
一顾了。试想,当你发现无数的珍珠后面竟然藏了一把可以开启世界上所有宝库的金钥匙之
后,对于适才地下掉着的铜钱,除了鄙弃,也就剩下鄙弃了。
父亲因为我不学武功,几乎尝遍了一个父亲对于儿子顽固不争气的气恼失望等诸般感情,也
用尽了一个父亲所应当用的和不合适用的一切手段。不过,并不是很有效,至少,表面上是
的。
先是好言相劝。
“素臣,当今之势,弱肉强食,如果不习的一身绝艺,岂不是在江湖上隳了我姑苏慕容的名
头?”
九岁以来,这样的话已经很少听到了,一则,父亲的嘴皮子也要磨破了,我的耳朵里也塞满
了;二则,从九岁起,父亲已经不能用道理来说服我了。
我也不愿意搬些个佛家道家的诸般典籍,以显得自己博征旁引,口若悬河,舌似莲花。单是
诸如,野蛮人石勒专门喜欢找个汉人书生来讲书,或是,如大枭雄李密之流,仍然把史书挂
在牛角上……,这些别有居心不甘人下的人,是父亲向来佩服的,用他们的故事来讲道理,
父亲很快就哑口无言面无表情,握着的拳头上青筋一道一道的跳着。
接下来是恶语相加。
“哼!一派胡言,全是歪理,不学武功,看你飞出参合庄的大门?”
姑苏慕容家还有一个规矩:年满十二岁的子弟,必须通过家族故老们的测验,被认为武功可
以自保了,方可以迈出庄子的大门,行走江湖。而不学武功的我,显然没有走出庄子的实力
,故此,父亲有这样的说法。
“哼哼,区区参合庄,岂能挡得住我的步伐?蚨蚍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儒生多狂妄,而
我又是初学有成,自是有些狂生样子,将父亲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参合庄说的不名一文了。父
亲自是恼怒到了极限,眼睛瞪得铜铃大小,胡子吹起来多高。
看来拳脚相向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几年来,慕容家自己的各种点穴手法禁止行动,到“分筋错骨手”的万蚁噬骨,乃至十二
连环邬的行刑逼供手段逐一品尝,让我在抗争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学武功。而且生
命力也逐渐磨炼的和小强一样的坚强。
几时看见过儒生在对手的威逼面前屈服,即便前面是要煮人的大锅,脸色也是不变的。
我就是那蒸不烂,煮不坏的铜豌豆!
后来,父亲从一部畅销的小说里面找到一个对付儒生的,难登大雅却绝对有效的法子:打板
子。
父亲爱惜身份,不屑于亲自打我板子,命令几个凶神恶煞肌肉虬结的汉子把我按在地上。
父亲口中不解气的训斥:“看你不学武功,一辈子就窝在参合庄里??”
我无语,我的屁股暴露在众人面前,让我忘记了辩白。
心里有个声音却是清醒的很:蛟龙在渊,必升于九天。这小小的参合庄,四四方方的只见得
一片天日,又岂不是我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