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窗外的睡莲开得浓烈,淡淡的清香穿透整个雍和山庄。
镜子中,是一张精心描画艳丽绝伦的脸,只是那轻拢的眉头,并不像她的妆容一般明媚。
侍女偷偷打量,不明白一向高深莫测神采飞扬的小姐在这样的好日子里为何露出一般闺阁少女的忧怨表情。
在侍女的心中,她的主人-天下首富富贵岭尹家年轻的掌门人-尹宴悦,就像神一样的存在,不输世上任何男子,她以弱冠之年,执掌整个家族,和三教九流的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尹家的家业不但没有衰败,更有蒸蒸日上的势头。
这背后的艰辛,侍女也一样的看在眼中,每天无休止的文书和会晤,每年全国例行的巡查盘点,也要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打交道,不过,小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反而长袖善舞,从善如流。
就算是在很多的危急关头,只要看见小主人那样云谈风轻的笑,尹家所有的人都会充满信心,重新振作起来。
“小姐,你真美!南宫公子一定会被你迷倒的。”
“就算我奇丑如母猪,南宫楠也一样会把我当天仙的。”尹宴悦的语气平淡而冷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小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容我冒犯的说一句,就算小姐没有尹家这样的背景,单凭小姐的容貌与才情,也值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爱的。”侍女一边帮她插花,一边说到。
“小丫头,你还小,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有该不该,值不值的。”她拧眉一笑,语气中有无限慨叹。
正说着,突然“隆隆”几声巨响,深蓝的天幕盛开了绚烂的焰火,照亮了大半个汐城。尹家上上下下明显走动得更加频繁。
是南宫楠来了!
他乘着华丽的马车,带着南宫家在武林中无比的权势,来迎娶尹家人人眼红的财力。
花炮放个不停,耳边全是隆隆的声响,尹宴悦觉得所有的思绪都被这通喧嚣打乱,记忆中很多片断随着光影的一明一灭徐徐闪现。
她依着窗扉,目光穿透窗外孤独的风景,神情都有些恍惚,仿佛不知今夕何夕,只能记得,那一年,秋日的红枫灿烂如火,湖边的少年悠悠悒美,彼时,她初掌大权,意气风发,以为天理命数尽在掌握,却不意,一步行错,遇上半生的憾事。
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
剑身通透莹白,中心一线深黛。
她从小熟读武林典故,此剑让她一见心惊,远远看去,实在是象极了那柄久已消失江湖的绝世神剑,只是执剑之人的背影如此年轻,让她不敢相信他就是那曾经站在武林之颠的传奇人物。
“临水垂钓,兄台兴致颇高啊。”她出声探问。
“见笑了,在下只是听说这美人潭的锦鲤甘甜肥美,想尝尝鲜而已。”他不曾回头,但那清悦的嗓音分明是属于年轻的男子。
她移步向前,在他身旁站定,“兄台一定是初到本地吧,因为依兄台的钓法,是很难钓得到锦鲤的。”
“哦,此话怎讲?”他似乎终于有了兴趣,回过头来。
在毫无准备之下见到一张白玉无暇的脸,连一向不动声色的尹宴悦也不禁微微发怔。
他弯起精灵剔透的眼眸,等待着答案。
“兄台有所不知啊,这美人潭诸多旋涡,水中的食物受水力影响,多沉淀在湖底的水流交汇处,因此锦鲤一般都栖息于湖心深处,寻常的钓钩是很难钓到的。”
“唔,原来是这样,”他恍然一笑,“可是,如此天下美味,错过岂不可惜,公子定是本地人士,不知有否妙招相授?”
“实不敢当,只是在下自小在湖边长大,见惯附近的渔民都是将渔船渡到湖心,然后亲自下水去捕的。”她直视那双魔魅动人的眼睛,浅浅一笑,眼里的狡黠忽闪而逝。
他眯了眯眼睛,眼望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比较麻烦,不过为了我喜欢的东西还是值得的。”
在说话间,他已经脱掉了上衣和靴子,“劳烦帮我看点一下随身的物品,待会我请兄台饱餐一顿。”
此际已是深秋,湖水冰凉透心,他却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湖中。
等到水中的涟漪平息,尹宴悦微微一笑,俯身拾起了包袱边的长剑。
果真是它吗?碧玉的剑柄,剑身的天然龙纹,未出鞘已沁入心扉的寒意,无一不在印证尹宴悦的记忆。
雪云湄!
几经思量,她还是忍不住将剑轻轻抽出了剑鞘,几乎是在剑身初现的那一瞬间,一阵透骨的寒意就由手心悸动到了心房,内息不由自主的在全身狂涌,以抵御噬骨的寒气。
噌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如果当时有人在场的话,一定就会发现尹宴悦几乎是扔烫手山芋般的将它弃在地上。
这是一柄怎样的魔剑!难怪它的主人可以放心的把它托由陌生人照顾,而独自下水去捕鱼。
尹宴悦虽然并未行走江湖,但从小家族的悉心教育,自认也可算是一流高手,但她甚至都不能将此剑抽出,那么,不知需要怎样登峰造极的内息才能灵活的运用这把剑,难怪当年他的主人可以仗剑江湖,不遇敌手。
水声轻响,尹宴悦迅速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确认地上的物品一切如常,对半立在水中的男子展颜一笑,“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
他举高手,轻扬手中几条肥腴的锦鲤,金色的鳞光反射在他雪白清艳的脸上,有种夺人心魄的俊美。
“幸不辱命。”
她轻垂眼眸,目光不着痕迹的从那张魅惑人心的脸孔移开,向水中的他伸出手,他借力轻轻一跃,上得岸来。
等他穿好衣物的时候,她已经将树枝架好,生起火来,锦鲤的鱼香随着她的翻烤慢慢的渗透进空气中。
“好了,试试看吧。”她挑了一条大的给他递了过去。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手中,先是在鼻边嗅了嗅,才送入口中大块朵颐。
“果真是人间美味啊,不负我下水一趟,而且公子的手艺真是不错,就算没有调料也可以将它烤得这么香甜滑口。”他啧啧称赞。
“兄台过奖了,不是我手艺好,实在是这锦鲤鱼香馥郁,就算是兄台自己来烤,也一样的美味,”她谦虚的笑道,“在下燕月,相识一场,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翦羽。”他唇角轻轻一翘,语气很是随意,却有种禆倪天下的从容。
“原来是翦兄,久仰大名!”虽然口中如是说,但这的确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她在心中默默地思量,但几乎想遍近年武林中青年才俊,也没有一点线索。
“人说花开富贵,人间双绝,今日托燕兄之福,领略了其中一绝,甚何幸之。他日若有幸于城中相遇,小弟必定做东请燕兄饮酒。”
她抱拳揖道,“如此便先谢过翦兄厚谊,小弟就等着他日相逢之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