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不能进行的手术
康慨沉默一会儿:“这么说,韩掌门同韦大人绝交,是因为帅望的……”
纳兰苦笑:“韩青是疯了。”
康慨愣了愣:“夫人是说,韩掌门错怪韦大人了?”
纳兰道:“错怪?你们韦大人,即不疯也不傻,为一个孩子几句话就激得神经错乱,同他绝交能算错怪他?!”
康慨愕然,呃,我的天,这骂得,怪道韦大人提起纳兰二字,脸绿绿的。
纳兰默然,韩青疯了,他完全不记得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亲生儿子死了,他都不会同韦行绝交,真是疯了,还以为他不会对他师父怎么样,现在看来,也很难说,疯了的韩青什么都能做出来。
终于隐隐觉得,韦行这次被韩青欺负得有点……重了。
纳兰沉默,韩青韩青,想必你也知道,不能选择与你师父为敌,要么做他的朋友,要么杀了他,你竟给你师父脸色看,又同韦行绝交,难道你选择自杀吗?
康慨见纳兰沉思,竟不敢再开口。
甚少在美女脸上看到沉思的表情,谁忍心让美女为难?
可是纳兰微微皱眉,看得出她觉得麻烦,可是面容依旧平和,那是一个惯于做出判断与抉择的人才能有的平静地思考的表情,这种表情,让人敬畏。
良久,纳兰微笑:“你去看看帅望吧,劝劝他别同韩青生分了。如果有机会,同韩青谈谈。”我得去找冷秋谈谈了,他弟子正在发飚,风头浪尖上,他应该避避。
康慨愣了:“帅望同韩掌门怎么了?”
纳兰道:“帅望杀了黑龙,又拒不认错,韩青那家伙,唉,他赶小家伙走。韦帅望那孩子脾气更坏,不知骂了你们韦大人什么,桑成发现他时,他都快流血而亡了。”
康慨愣住,慢慢皱紧眉,半张着嘴,轻声:“天!”
帅望遭遇了什么?他当然不该一时冲动杀了黑龙,可是赶出师门也是太重的惩罚,韦大人到底听到了什么,气得失去了理智?
那孩子,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康慨抬起头,看看纳兰,倒底不是亲生父母,所以孩子做错事,惩罚得那样绝决。
良久,康慨道:“掌门一定没想过,韦帅望杀了人,他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纳兰微微一愣,呵,什么?这是责备韩青呢?唔,是吧,韦帅望心里也不好受,如果他痛哭流涕,或者沉默不语,别人就比较容易发现他心里不好受,可是韦帅望心里不好受的表现是他不住地大叫我没有错,这个,就不但需要观察力还需要洞察力与想象力了。
纳兰看看康慨:“帅望是个好孩子,是吗?”
康慨眼圈微红:“夫人觉得呢?我不过是属下,帅望救过我,救过我朋友,我没资格评价他。”
纳兰这回真的诧异了,不需要很敏锐也可以看出来康慨世故圆滑,并不是热血青年,这样一个人,拒绝评论自己上司的孩子的品质,可是为了那孩子受伤,竟热泪盈眶,言下是愤愤不平之意,这可能是这个人最强烈的抗议了吧,他为自己都未必肯说到这个地步。
纳兰沉默一会儿,那个疲懒地偎在他身边的孩子,懒懒的,一脸坏笑一肚子淘气,可是,她喜欢那孩子。纳兰性子太强,她倒是未必真的想待自己孩子严厉,只是天性如是,自己孩子难免潜移默化地,就变得规规矩矩的,纳兰自己经常讶异,咦,这是我儿子吗?怎么这么乖?现在看到皮猴韦帅望,那皮猴又粘着她,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可是那倒底不过是对一个顽皮可爱小孩儿的喜欢,现在看康慨这个样子,纳兰诧异了,小帅望不是一个小孩子吗?她一直奇怪冷秋是怎么会让韦帅望活到这么大的,那孩子那么张扬,差点在自己头上写上“我是天才”四个字,冷秋应该不会让这样的人活得这么长远啊。
韩青为那孩子同韦行绝交。
韦行竟然只是说好。
纳兰嘴角露出一个掺杂着回忆的苦笑,啊,她完全理解施施,冷恶是一个那样有魅力的人,他的儿子韦帅望也遗传到他的魅力呢。
纳兰叹息一声:“帅望是个热血的孩子。”
康慨忍泪,半晌点点头。
纳兰想了一会儿:“帅望同黑龙这一仗,打得不对,韩青是那种严于律已,宽以待人的人,做他弟子难免会吃点亏,我想,他也不会预料到韦帅望会这样激愤。”所以,让韩青来教韩孝,不如交给韦行,将来有个行差踏错,就算韩青要公正无私地惩办自己儿子,韦行也会护着他。韦行敢对韩孝动手?哼,纳兰想,哼!他敢!
康慨良久:“无论如何,韦大人怎么能——做出这样不可挽回的事?”
纳兰笑笑:“你也不要低估韦帅望激怒别人的能力。”
康慨再次愣住,然后闭嘴,呃,是啊,韦帅望那张嘴,如果他愿意,简直能用言语把韦行杀死。
帅望望着窗外发呆,如果是以前,既然伤的是手,他才不会躺在床,站着不用手,走路不用手,淘气也不完全用手。可是现在,他只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他觉得累,不想动,有人时还可以维持一个如常的微笑,没人的时候,脸上的每一块肌肤都拒绝合作,无力地垂下来,不想动,每一寸肌肤都在说,我受伤了,我没有力气,我累,我疲惫,我厌倦。
甚至不愿意想,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好了,就算我真的错了吧,我不想辨驳,我已受惩罚,如何?
要我改吗?我可以改很多,我可以安静从容,我可以畏惧退缩,我可以不再闯祸,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韦帅望静静地坐在那儿,其实只是坐着也没有那么无聊,还可以想很多事,安安静静地想,就象关闭了所有的门,我一个人安全安静安宁。
冷良端药进来,帅望静静回头,笑一下,接过药碗,喝一口:“是什么?”
冷良道:“伤药。”
帅望道:“味道奇怪。”眼前泛起浓雾,冷良伸手扶他,帅望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侧头,吐出一口黑色的药汁,可是,人还是支持不住,摇摇晃晃向后倒去,想张嘴叫一声也不能。帅望心里怒骂,这狗娘养的,放了多少麻药啊,我要是一口咽下去,还不被你给药死啊!
冷良想,就知道你不会咽下去,你可不是小孩儿了。
外面传来马车声,冷良把帅望的手腕固定好,知道是纳兰如约而至,他给帅望轻轻擦去嘴角的黑色药汗,怜惜地看着这个再也不会信任他的孩子,安静下来的韦帅望,瘦小苍白脆弱无助。每个人都要长大,孩子,每个人都可以伤到你的心,你最好坚强,如果不,你还可以冷漠,不要紧,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冷良微笑,再喂帅望一口药汁,低声:“别怕,帅望,只是麻药,我要给你换个手腕骨,咽下去,不然,换到一半你醒了,那可够你痛的。”
帅望睁着眼睛看着冷良,换手腕?怎么换?用什么换?拿谁的换?一口黑色的药汁,“扑”地一声喷出来,一层黑雾,冷良闭上眼睛,伸手抹去脸上的黑色液体,哭笑不得地骂:“小混蛋!”
可是韦帅望倒底还是支持不住了,他嘴唇微动,看那个口形,好象在叫:“韩叔叔!”
冷良给自己擦脸,然后给帅望擦脸,可怜的小孩子,到最后,还是叫你韩叔叔吗?
室内茶香,韩青手里握着一杯茶,坐在窗前,已经听到声音,却不想起身,他已经警告过冷家人,不要再来找他,来的会是谁?脚步轻盈,却与身带功夫的那种轻盈不同,是个女子,那女子已静静来到他身后,呵,是纳兰,他嗅到熟悉的香味,是纳兰来了,韩青的嘴角微微牵动,纳兰。
纳兰已到他身后,韩青还是不想动,可是后背已经感受到温暖,纳兰贴在他背后,双后按在他肩上:“韩青。”
韩青仰起头,苦笑,看到纳兰的美丽面孔,柔和而不柔弱的纳兰,有一种永恒的温暖表情。
纳兰没出声,只是俯下身,轻轻拥住韩青的肩膀,微微用力抱了一下,可怜的韩青。
韩青轻叹一声:“纳兰。”
纳兰沉默一会儿:“人人都会犯错,连神仙都会犯错。”
韩青苦笑,轻轻拍拍纳兰的手,是,我知道。
不过,做错事的人应该付代价,而不是让别人来付。
康慨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想不到高贵的纳兰与韩大掌门,毫不介意在他面前露出一副深情款款之态,他真是莽撞了,可是立刻退出去,也不是不尴尬地。
纳兰直起身,微笑:“我来的路上,遇到康慨。”
康慨上前,跪拜:“康慨见过韩掌门。”
韩青伸手扶起他:“一路辛苦了,你来是……?”
康慨道:“掌门给我们大人的信……”
韩青轻声:“那件事不必再提,回信我已收到。你是来看帅望的吧?他就在后面,我带你过去。”
纳兰轻轻挽住韩青:“康慨一定有话要对帅望说。”笑着抬着看韩青一眼:“我也有话同你说。”
韩青苦笑,你对我没好话吧?只得点点头:“好吧,康慨,失陪。”
康慨躬身:“掌门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