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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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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随从趁乱而入,蹑手蹑脚走到韩潮身后,低低说了些什么。韩潮点头,向秦艽示意一眼,两人方欲籍词告退的当儿,段蒉冷笑道:“何必这个鬼鬼祟祟的样子,要走尽早,免得碍老夫的眼。”韩潮一言一行,动辄得咎,哭笑不得。随从垂手站一旁解释道:“小人是前来禀报,外边有人正在寻秦公子。”秦艽心想:“奇怪,这里如何有人认得我?”随从答道:“小人也不识得,此人颇为面生……”

这边话头尚没有落,店外人声熙嚷中,就听一个声音由远至近传过来:“秦少侠在哪里?!秦少侠!……快……带我去见他……”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甚为急迫惊惶。秦艽听得心中一愣,这才站起身来,骆中原已经一跃而起,大声道:“这是周家嫂子!”两人一先一后抢出门外,只见那夜所见的女子正惊惶惶地一路跑过来,云鬓散乱,面带泪痕,神情极为惶急。她一眼瞥见秦艽,心中一松,整个人晃了晃,几乎跌倒在地上。

秦艽伸手将她挽起,道:“勿慌,周兄在哪里?”女子咽声噎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少侠救命!救命呀!我相公……就……在前边……”此时亦不容得多言,秦艽拉着她向前疾行,转过一个街角,只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有人正啧啧叹道:“小伙子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也有人说:“是遇见强盗了么?”

秦艽分开人群走进去,就看地上倒卧着一人,满身都是鲜血,正是周晚。他胸口气息起伏,嘴里尚含糊不清道:“……走,快走……”女子握着他的一只手,忍不住泪水涟涟。秦艽道:“先救人再说。”骆中原忙挤进来道:“我来!”他抱起周晚,大步流星地向客栈走去,一边跑一边骂道:“他奶奶的,看什么看?!还不快让路!”

周晚身上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血流不已,看起来甚是惊人。人业已昏迷不醒。秦艽先在他口里塞了一颗紫芝丸,吊住气息,段蒉大略扫了一眼道:“这小子受的多是外伤,有了紫芝丸续命,死不了的。”段蒉闯荡江湖多年,久病成良医,身上的伤药带得极是齐全,便在一边支使骆中原从灶上叫来毛巾热水,疗伤敷药。

韩潮也送来了水云院的金创药,段蒉知道水云院向来精于刀圭之术,他们用赤云草炼制的丹霞散乃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外伤灵药,立时老大不客气地全部收下。

那女子名叫顾惜,这厢也镇定下来,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略描述一番。原来那夜分手之后,周晚便带着她一路向西而行,周晚想中原武林既然难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那且不如索性走得远一些,过六盘山去夏州,避开洛阳陈家和师门的追杀。当时周晚在洛阳救人,本是激于少年侠气,并无什么私心,但两人在逃亡路上,多日以来共渡患难,情意渐深,尤其在旧庵内历经生死之险后,两人索性撮土为香,在菩萨前结为夫妻。一路向西行去,两人耳鬓厮磨,欢喜爱恋无限,当真如一对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一般,宁愿这样子一辈子走下去,再也不回中原。

两人过六盘山萧关口时,却无意中撞见了一队西夏的兵马,那领队的军官手段凶残无比,沿途一有看见路人,便挥刀尽数杀死。周晚不免动了义愤,半夜后潜入军营,准备刺杀一两个夏军的首领,以示警诫。谁知他无意中听到诸人的言谈,提及此去兰州府劫杀一伙商队,要奉命救一个大人物出来,听他们所言,跟秦艽一行颇为相吻。周晚报恩心切,便跟了他们两日,准备先行告警,好让秦艽等人有所防备。

谁知夏军之中居然有几个好手,看破了两人的形迹,追杀出来。周晚护着顾惜时战时逃,直奔向兰州府。这日在城郊时,周晚又被两个西夏的好手缠住,那二人一人使双钩,一人使单刀,招法甚为凶悍凌厉。周晚眼看不支时,突然有个道士出现,那道士只是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却不说话。

周晚却是大吃一惊,叫道:“师父!”他这一分神,小腿便已被对方剐上一钩。道人冷笑,仍不发话。顾惜情急,跪倒在地上求救道:“道长请开恩!”道人负手而立道:“你为一个女人叛出师门,还有脸叫我师父么?”他一指顾惜道,“你若肯杀了她,我便救你。”周晚不再发话,他深知自己师父的习性,求饶乞怜都是无益,只是一味苦战。顾惜眼见一滴滴的鲜血从战圈中飞溅出来,惨然一笑,抽出护身的匕首当胸插去,“道长,一命抵一命吧!”

周晚大叫一声,顾惜但觉手臂一麻,匕首已经落在地上。道士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周晚身上顿添一道新伤,道士缓缓道:“周晚周晚,我对你一直寄于厚望,欲以本观掌门相传,此次西行又是何等大事,你沉迷女色,背弃师门在先;不聆尊训,托庇他人于后,实在辱我太甚!哼哼。”

周晚已是摇摇欲坠,一个西夏武士突道:“不留活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猛然一左一右攻向那道士。道士道:“蠢货!”几个回合之后,使刀的武士一声惨叫,已给道士刺死。另一个武士见势不妙,转身才欲逃,道士随后追补一剑,顿时将那人钉在地上。

周晚终于不支,一头栽倒在地。道士提剑走到他身边,摇摇头道:“小子,算你好运气。”说罢叹口气,转身走了。顾惜看得心胆俱寒,拼命扶着周晚赶入城来,眼看他血流如注,气息一口比一口弱了,当真焦急欲狂。她不得已,只得在城中疯狂寻找秦艽的下落。

过了半日后,周晚悠悠转醒,他们夫妻两人相见,自然又有一番悲喜情长。骆中原在一边看得五味杂陈,却也舍不得离开,段蒉不免大摇其头。周晚描述当时所遇见的夏军,大概有三五百人之众,其中不乏好手,按脚程来算,只怕已经到了兰州郡外无疑。

韩潮沉吟一下道:“周兄不辞凶险,前来告警,我等均感激不胜。兰州已为险地,只怕不能多留了,周兄伤势不轻,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边派人护送贤伉俪先到兰州府衙内静养吧。”周晚道:“……不用麻烦,我和拙荆……在此地即可。”韩潮明白此人不喜跟官府扯上干系,对自己亦无甚好感,只微微一笑。

段蒉突然道:“老夫这几天走得倦了,正想在此歇一歇。秦家的丫头,我老骨头养好之前,务必别让那厮先给人一刀砍了。桑木使那老鬼,你也最好小心提防。”秦艽听出他有暗中照拂之意,自然高兴,笑道:“那就有劳前辈了。”段蒉道:“有劳我什么?这里睡的好,吃的饱,况且还有人付帐,住上一二十年我都不觉得有劳。”韩嘲故作苦恼道:“前辈要是住上一二十年的话,晚辈说什么也不肯付帐的。”几个人不由一起笑了。这里最高兴莫若骆中原,虽然顾惜已为人妇,但能跟意中人多相守几天,哪怕只是眼皮子上的供奉,也欢喜无限。一切商定之后,杜榭等人的意思还是按原定的计划启程,随机而应变。

兰州城位于黄河南岸平野上,冬季西北风起,都从北岸高原刮过,所以不觉得太冷。但等过了南岸,水文气候大异,这风势首先便大了起来。韩潮在兰州市子购了一些脚力和御寒衣物,边疆一带盛产上好的羊羔皮,穿起来轻暖温厚,虽然如此,北风狂飚,夹着厚厚的风沙没头没脑地打过来,唯觉寒意逼人有胜刀匕。诸人一路闷走也不敢说话,免得一张嘴便是一口沙土进来。

数十里后,路况也变得十分险恶起来,放眼望去,前面都是蜿蜒斗折的曲谷。这些曲谷大多是黄河改道前河流在平原上切割出的水道,时间久了,巨壑沟峦在风削雨凿下变得千奇百怪,往往可以看见有怪崖侧立于道,或人立猿踞,或隼吻蛇盘,难以形容其万一。

众人沿着历年商旅开辟的鸟道走去,东曲西折,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有时看见一片荒崖明明在前,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似乎离得更远,但偶或一转,再看时已经给抛至身后。道路狭窄的时候,仅通一辆车马,各人只得鱼贯而行。韩潮知道这条路险隘极多,最适合夹途伏击,一旦生变,首尾必然不能兼顾。是以一路小心戒备。

走出一两个时辰后,谷势渐渐开旷,奇石怪崖隐没,现出平缓的坡地来,让人心胸一旷。秦艽放眼望去,只见这片荒谷旁赫然生着一片绵长的树林,不过其中只有无数□□的枝干笔直地伸向天空,颜色亮白,一片死寂。走得近了,才发现里面没有一棵树是活的,昏淡的阳光照在白惨惨的枝干上,似千万只鬼手从地底伸出,立刻又被阳光灼焦在地面上。

秦艽背后顿生一股寒意,韩潮在边解释道:“这是边陲常见的白树林,这里的树木常常因河流改道而尽数枯死,这一片还是小的,等真正到了大漠,有的甚至绵延近百里,全部都是死树。当地人认为草木有灵,死去树木的幽魂会在原地徘徊,流连不去,如果人马走进去,也一定会被迷住,在里面饥渴而死。所以当地人都称它们为鬼林,不敢随意砍伐。”

朔风从林梢卷过,枝枝蔓蔓都在风中颤动起来,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啸叫声。有的似恶鬼嘶声长吟,有的仿佛沉雷滚滚,好像韩嘲方才一番话,将里面的游魂都惊醒了一般。

众人正听得心惊时,鬼林里蓦然传出一阵长长的尖嚎,声音苍楚凄厉,直把人的心胆撕裂一角。有人不禁跟着大喊了一声:“果然有鬼!”韩潮也是一惊,但他素来不信乱力怪神之说,立刻镇定下来,喝道:“不要妄言!”这边的话音还没有落,突然从鬼林里射出一排流矢来。

此时众人情知不是鬼怪,而是遭到了林内敌人的伏击,纷纷拨出兵刃格开长箭。那些雕翎长箭都是精铁所锻,有的发箭人臂力奇劲,一箭射出,奇快如电,当场射死一个禁卫。紧听着一声呼哨,一队人马从密林的乱石后冲了出来。有人站在马头,拿着一支牛角在吹,尖嚎声远远传了出去。瞬时之间,在西南两个方位都有人吹角回应。韩嘲从禁卫手里夺过一支□□,力贯于臂,清喝一声投了出去,那□□去势惊人,直取马上角手。前面有个军官打扮的人一刀向□□斫了去,当地一声,□□去势稍偏,一枪穿过马胸。那马嘴已经被皮棉绑紧,当下人立而起,挣扎几下,轰然倒地。马上角手身手敏捷,一下跃到同伴的马背上,用中原话赞了一声:“好枪!”

这骑人马有三五百人之多,铁蹄翻滚,腾沙而来。韩潮一行不到三四十人,纵然有高手在内,强弱之势也是当形立鉴。这时就见杜榭从车厢中探身出来,抖手射出一枚黄色的火信。只听得蹄声如雷,自众人身侧又冲出一队人马,这队人马陈兵列甲,却是宋军的装束,领头的将领左手一抬,立刻分出几十骑迎战敌兵,一边伸手指出一个方向:“兰州郡边将徐知涛在此,杜大人请了!”杜榭当下督促众人策马疾行,秦艽偶或回首一瞥,只见一个夏兵大刀横劈,正把对手连人带马都砍死在刀下,血喷如注,秦艽习武虽久,却从没见过这等惨烈的场面,当下心下恻然,不禁又转过头去,打马如飞。

众人侧穿白树林,绕过一个土坳,正行至一个僻背之处,只见天竺僧从车厢里提出一个人来,轻轻跃出,他朝秦艽招了招手。秦艽心中一动,韩潮的声音业已低低传来,“秦姑娘请随摩柯大师先走,咱们一日后会合。”他一扬鞭,顿时跟着车马飞速去了。

秦艽也来不及多问,也弃马向低谷奔去。摩柯的动作笨拙,人走如行木,但速度甚快,没过多久,两人已把乱局抛在身后。摩柯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稔,越过几个谷地后,又复向北折行,这么一连奔出几十里,又攀上一个土峰。摩柯四下一望,见没有任何人追来,这才找个平坦的地方停住。他在地面铺上毛毡,小心翼翼将背上所负之人放下,那人披着一头乱发,轻轻哼了一声。

摩柯微笑道:“君少宗,得罪了。”又转向秦艽道,“杜大人已在车内另换一人,他们准备引开西夏和星宿海的追兵,过红城子去凉州。我等则要沿着焉支山脉,去河西四郡与他们会合。”秦艽淡淡道:“杜大人想得真是周到,这一记金蝉脱壳漂亮得很么。”摩柯不善言辞,微笑不语,倒是那人轻轻笑道:“三庭四院不敢跟星宿海正面为敌,只好做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那也是没办法。”

那人略舒了一下四肢,身上的链子丁零做响,他朝摩柯道:“黑皮和尚,这鬼玩意儿你要本宗带上一辈子么?”摩柯歉然道:“玄金链的钥匙的确是不在小僧手里。”秦艽第一次在白天看见此人,不由多瞧两眼,见他脸上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微眯,似乎好久没见阳光。他迎上秦艽的目光朝她笑了一笑,秦艽想到这人口齿轻薄,多看他两眼,还不晓得他还要说出什么鬼话来。谁知他只是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抓了一把红沙,指上无力,沙土纷纷从他的指缝间流出,被风一吹,散扬飞散。那人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秦艽奇道:“你笑什么?”那人道:“我笑沧海桑田,变化无端。一个月前,凭本宗一身的武功足可翻云覆雨,不过现在,却为人阶下囚,釜中鱼,这不是很好笑么?”秦艽道:“少宗心胸豁达,也是难得。”那人嘿地一笑:“我的心胸可不豁达,风水轮流转,这笔人情日后一定要加倍报答。”秦艽心想:“只要这个人不死,三庭四院怕要没好日子过了。”

风沙呼啸中,那人以指扣链,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曲调,依稀听见他在轻轻唱道:”……玄鹤徘徊白云起,白云起,郁披香;离复合,曲未央……”他把“离复合,曲未央”这一句重复了很多遍,声音低缓,思怀悠窈,似乎有着说不出的遗憾追慕之情。秦艽不知这是什么曲子,听着听着,心中也不禁油生一股黯然凄婉之感,暗忖:“他在想心上人吧,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想来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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