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
晚上燃起柴火做饭时,子言的兴趣全不在火上烤得酥香的野味上,他找来细长的树枝,撩拨着烧得通红的木炭,等到手上的树枝烧的短了,就换一根,不多时,脸颊被烤的红红的。
林修臣时不时翻动火上的兔子,偶尔把长树枝拣出来,放到许子言手边。
突然火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正玩得专心的许子言惊叫一声,把坐在旁边的林修臣也吓得一跳。
许子言哈哈笑起来,林修臣哭笑不得。
第二天,子言醒过来时,发现整张毯子已经被自己踢成一团,委屈地缩在马车一角。
子言坐起来,觉得有点晕。好半天爬出马车,脚一落地,顿时天旋地转,眼前就是一黑。
林修臣眼尖,两三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好烫!林修臣皱皱眉。
“二棋。”
“在!”二棋小跑过来。
林修臣把少年一把抱起:“可带了医治伤寒的药?”
呃?生病了?在荒山野岭?二棋看看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的许小公子:“只带了伤药,不过山里或许能找到些草药。”
林修臣把晕乎乎的许子言抱进马车:“多带几个人,快去快回。”
.
『……
“师父,我能不能不走?”
吕阂看着眼中满是恳求的少年,心中暗叹口气,不语。
“十年了,我在那里已没有家人。”少年尚带稚气的脸掩不住落寞。
“你在这个世界没有未来。” 吕阂语气淡淡,微微移开视线。
“我只要师父师兄就够了!”少年道。
“一辈子见不得光?”你不能这样活下去!吕阂有些生气了,声音微冷,“我们不能一辈子陪着你。”
许子言眼框有点红,他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涌出来。
明明知道再多的恳求也换不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是做不到不去尝试,哪怕只有那么一丝的希望。
努力过,无论结果怎样,起码日后不会懊悔。
子言轻声深吸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师父别生气,我任性了。”
吕阂一时只觉左胸绞痛得厉害。
一直站在一旁的叶坤决定闭上眼,舍不得就说啊!这老头,真是!
“师父保重。”子言轻声。
“嗯。”吕阂觉得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说话了。
子言用尽力气转过脸去,走过叶坤身边:“师兄。”
“啊?呃。” 叶坤睁开眼。
“帮我照顾好师父。”子言悄声。
叶坤闷答一句,“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自己来就好,深情告别戏不适合我。
“回去后事事小心,不要多说,也别多问,勿惹是非.”吕阂不去看许子言的背影,“尽快找到你师叔,他会保护你.”
子言再次深吸一口气,笑笑:“我记住了。”
叶坤想了很久,我怎么会认识这两个人的呢?
又想,小孩子最好不要太懂事,观众会受不了。
尤其,是招人疼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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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臣小心地把药端进车里,听见少年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伸过手去,烫得厉害。
正犹豫要不要把人叫醒,少年的眼睛睁开了。
“先起来喝药。” 林修臣用另一只手扶起子言。
看到碗里的东西,许子言皱了皱眉,看向林修臣。
没有西药?
林修臣把视线从少年带了些许雾气的眼睛移开:“喝了药,病就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许子言鼓起勇气,一口把药给干了。
喝完只有一个感想:其实生病能打上针也是一种幸福!
林修臣看着少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不到半个时辰,许子言就把咽下的药吐了出来。
原因很简单:药不对症。
这东西两次从嘴里经过,后一次还拌上胃酸,效果可想而知:许子言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林修臣有点呆。
〖六皇子年幼,不堪劳累,途中病故。〗
咳,不要想不要想。
许子言扯出一个笑,安慰道:“不用担心,小感冒而已。”
小……感冒??
林修臣觉得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有水吗?要热的。” 子言其实头脑还很清醒,能自救。
“渴了?” 林修臣忙吩咐四棋烧热水。
不渴也得喝。“越多越好。” 子言补上一句。想了想,又说:“帮我找些被褥毯子,厚的衣服也行。”
“觉得冷?” 林修臣惊讶地看看少年通红的脸颊。
“我是神医。” 许子言神秘地一笑,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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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棋看看神色不定的林大人,觉得很有必要开口了。
“将军不必担心,小公子的方法或许能奏效。”
林修臣看过去。
二棋继续耐心解释:“属下幼时家贫,偶感风寒时请不起大夫,家母便以热姜汤为药,喝过了再盖上厚被捂出一身汗,病就能好。”
林修臣恍然。
二棋笑笑,大人自幼锦衣玉食,难怪不知。
林修臣的心安定下来,看看熟睡中的少年,向二棋做了个手势。
两人轻声从车里出来,林修臣掩好布帘的手突然顿住。
“属下幼时家贫,偶感风寒时请不起大夫……”
这十年,这孩子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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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臣几乎一夜无眠。
发热了,要大量喝水;盖着厚被,汗又流个不停。
林将军彻底沦陷为保姆。
天微明时,林保姆迷迷糊糊的想,打仗时似乎也没这么手忙脚乱过。
……
再睁开眼时,神医的脸正离自己不足一寸远。
子言把脑袋移开,露出笑,微微有点抱歉地道:“昨晚累坏了?”
林修臣看看少年略有些苍白但还算精神的脸,觉得累些也是值得的:“好些了?”
子言笑容灿烂地又把脑袋凑过来,额对额往林修臣头上一触:“嗯,不烫了。”
可怜二棋刚好在这时掀开马车的布帘。
“大人……”顿住。
林修臣侧过脸,看着二棋。
二棋眼望天,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
林修臣:“有事?”
二棋刚想说没有没有,连忙改口:“那个,呃,一棋传来消息,接到于大人的暗号了,但只是报了平安,暂时还无法联系上。”
林修臣淡淡的嗯一声。
二棋明白这表示:你可以退下了。马上把布帘放了下来。
因突发事件而耽搁了一天一夜的车队重新出发。
林修臣没有骑马,和许子言一起坐在马车里。
子言打算违抗师命。
不问又怎么知道呢?子言想。
“林大哥。”
“嗯?”林修臣回过神来。
“于大人就是那个于阁?” 子言试探着问。
“对,你在西若国府见过他的。”
子言想,我没见过他,也没去过西若国府。
“找不到他了?” 子言继续问。
林修臣语气轻松:“别担心。你的于阁大哥本事不小,不会出事。应该是遇上了必须处理的事情,一时脱不开身。”
许子言终于获得一些小小的信息:第一,于阁年龄应该不会太大。第二,那位大哥本事不小。第三,“自己”在西若国府已经见过于阁大哥了。
只是要担心的是,如果再次见面,自己根本认不出这个人……
苦笑一下。
“林大哥。” 许子言继续作战,“给我讲一下青盛国吧!”
林修臣看着少年,离国十年,异乡为质,现在终于可以回去,难免会有些忐忑的吧。
只是,要怎么说才能避开那些沉痛的往事:满月丧母,代人为质,五岁亡父。
回去?这孩子已经没有家了。
“青盛国比西若冷一些,一季一景,冬季尤为美丽,子言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冬天吧,可还记得……”咳咳,打住。
“青盛物资丰富,商业繁盛,百姓安乐。自从那年叛乱以来,战事也……”林修臣再次顿住。
那个,笑笑,“现在的青盛帝聪颖谦善,治理有方,当年未登帝位的时候,你父亲还夸过太子,呃……”
林修臣抱歉地看看子言,对不住了,你的要求太高,我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许子言觉得林大哥明显的心不在焉,想了想,问:“林大哥有心事?”
啊?林大哥回魂,心虚的点下头。
“还是有点担心于大哥的吧?” 子言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是有点。” 林修臣想找点其他的话题。
“子言可饿了?” 林修臣觉得自己好像只会问这一句了。
许子言点头,又摇一下:“没有胃口。”
车队开始经过一些村庄。
一大队人马,几乎个个均是淡青色布衣的装扮。
未免招摇了。林修臣想。
把替换的衣服拿进房间时,林修臣看到许子言正站在脸盆旁,表情有点奇怪的样子。
“怎么了?”林修臣随口问。
“啊?哦。” 许子言看看林修臣,又看向脸盆,“没什么。”想了一下,又喃喃,“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 林修臣奇道。
许子言摸摸自己的脸,怎么说呢?呃,脸好像变圆了,这个,眼睛也有点小,五官……不知道怎么讲,反正有点不一样了。
再看看自己的手,屈伸两下,没错,是自己的手。
虽然比以前瘦削了点,也白晰了点。
“没什么。”临水照颜毕竟有点误差,许子言想。
“换一下衣服吧,今天再走一程,明日就能赶到都城。” 林修臣也没在意太多。
后来林修臣想想,觉得不可思议,这叫好像有点不一样吗?看看身边的绝色少年,你确定是“有点”吗?
许子言奋斗了好久,终于把衣服的结构弄清楚,一件件地脱了下来。
正有点成就感,瞥见床上待换的那套,一下子又有点点气馁。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还好另一套结构相对没那么复杂,只是一套普通的灰色布衣。
布料有点粗,摩擦得皮肤有点难受,许子言不舒服的扭动一下身子。
走出来时,车马已备好。许子言发现大家也都换上了各色不同的普通布衣,除去几个作护卫打扮的大哥身上配着刀剑,其他人看去都是普通商客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