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帅出手
走不到半条街,殷丽芸终于忍无可忍地叫道:“我受不了了!”
其实,我也受不了了……
环顾四周,街道上的行人脸孔一律朝这边转过来,一个个的表情或艳羡,或惊讶。
真是,练兵也练不出如此规整划一的脑袋转向来。
其实自己并非不知道原因何在,在青盛的时候,每次外出,二棋总是很紧张,纱帽是绝对少不了的,更不让单独走动。闹得每次外出都感觉自己像个被押解的囚徒,不见天日的囚徒。
而症结所在便是自己这副皮相……
很久以后,直到所有的事都已经过去,殷大小姐对我坦言,说当时自己的自尊心如何受着打击,毕竟在这个方面输给一个男人实在是一件很失脸面的事情。
她说自己后来曾发誓,决意再不要和我一起走在街道上,任由他人直着眼睛看,而他们看的人却是身边的男子……
我抱歉地冲她笑笑,殷大小姐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想哭,扁了扁嘴:“你不要笑,看过来的人更多了……”
我一愣,“哦”了一声。
殷丽芸一下子泄气,恹恹地道:“那个,我们能不能换条道走?”
我当然点头:好,赞成。
殷丽芸继续朝前走了几步,而后左拐入了一个巷口。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包围,我不觉长舒了一口气。
跟在她的身侧,我一边随意地打量着周围。
这只是一条平常的小巷,因为照射不进阳光的缘故,阴暗而潮湿。
“一个人的时候,不要走这里。”我仿佛不经意地道。
殷丽芸嘀咕了一声。
其实,两个人的时候,也最好不要走这里——这就是我事后的总结……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罪恶容易抬头。
不过,即使阳光普照,也未必没有毒菌的滋生肆长。
一切都很突然。
我们转了几个弯,没有想到下一个拐角后竟然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那里站着三个形貌猥亵的男人,正怪笑叫骂着围住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男人们身着锦缎,但举止间却无半分修养,口中尽是污言秽语,看样子只不过是一些贵族子弟的跟班喽罗,借了主子的权势出来耍威风。那女子身上衣裳已被撕扯得凌乱,发衩滑落,已是惊吓得花容失色。
一瞬之间,任何人都能明白这里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皱了眉刚要喝止,一个娇柔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已经响起:“住手!”
殷丽芸气得双肩轻颤,厉声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三个男人愣了一下,朝我们转过身来。
想必他们并没有料到挑了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作恶也会被人撞见,神情一时均有些惊讶与慌乱。
但他们定睛看了看我们后,似是觉得面前的两人对他们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紧张的神色缓了下来,继而换上一副无赖嘴脸,彼此递了递眼色。
我暗道不妙,一边不动声色地走上一步,有意无意地将殷丽芸护在身后。
这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而我们背光而立,我们能勉强看到他们的神情,但他们则看不清我们的面孔。
嗯,有利条件之一。
为首的男子走上前来,眯着眼睛痞痞地反问:“在干什么?哼,这里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管。否则……”他故意没有说下去,哼笑几声。
我压下心头的那股怒气,故意闲散地道:“哦,那本少爷要是非管不可了呢?”自己的声音不带一点温度。
跟我讲否则,还隐语?你这套我不吃。
那男子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这般回应,愣了愣,一副被噎住的神情。
另两个男子看来者不善,也放开那女子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站在为首男子两边,摆出一副只要一语不合便拳脚解决的架势来。
我轻笑一声:“怎样?要动手么?”
殷丽芸突然在后面扯紧我的衣袖,她已经开始紧张。
我只立定不动。
其实遇到这种无赖泼皮必不能慌惧,你软他硬,而争取主动地拿下局势的控制权则最好不过。
镇定从容是要本钱的,无畏的原因一般是你得有一身的好本事。
呃……我当然没有任何高超的武功身法可用来制服他们,只好故布迷雾。
果然,他们看我这样言语,居然不敢妄动分毫。
我不敢松气,仍是气势不减地看着他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副从容不迫、以逸待劳的样子。
——但不能僵持太久,要不然难保不会露馅。
闲闲抱臂,我望着他们压低声音:“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这般作恶。”
我的意思是滚吧滚吧,本少爷宽宏,今日概不追究。
他们迟疑一下,似是在考虑要不要这样就走。
神经绷得紧紧,却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真是很要一些心理素质的……
喂,怎么还不走?赶紧吧哈!
为首的男子哼了一声,开口道:“老子还有事,今日的事情以后再算帐!”
以后?场面话说得很好!
我彬彬有礼地接道:“随时恭候!”
没想到,殷大小姐却严重不同意,急叫道:“不行!怎么能就此放过这些无赖!”
我猜想这殷大小姐是看我刚刚镇定的样子,误以为我真的有两把刷子了……她叫嚷得这样彪悍,我真的很是欲哭无泪。
那三人本已经转身迈出几步要走了,这时突然就此停住。他们互相递了眼色,然后突然返身朝我们冲了过来。
坏了!
不过换作是我,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做出自保的举动来的……
迅速将殷丽芸轻推至身后,我大步跨前也朝他们迎了上去。
殷丽芸惊慌地大叫起来。
那三个男子见我上前,脸色一变。
笑话!以为我真的毫无斤两么?再怎么说也在千棋卫总领队身边待过那么几年,怎么可能半点拳脚都不懂?即使我不愿学,方传宝(二棋老哥的原名)那家伙又怎肯不教?
不过,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但对付这些空耍威风的喽罗杂碎已是绰绰有余!
速度!我对自己说。尽力以自己最大的速度冲了过去。
而速度在此时不仅能嬴取时间,还有气势。
兵贵神速,打架也一样。趁对方反应不过来时将他们击倒,便能取上风。
果然,我的气势刹时压住了他们。
看我疾疾逼近,他们居然愣了一下,身形稍一凝滞。
他们的迟疑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时间迅速找到为首那个男子的空门——没有错,现在,对付一个就够了!
我的个子较为高挑,离他们几步之距时急忙微一弓身,同时与腰平齐横横举直右臂,对准了目标人物的腰腹猛力一击!
二棋曾谆谆教诲:快!狠!准!!
他说,要打,就直击命门。
我想我应该可以出师了。
身体从其中两人之间越过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左肩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可是相对他们说,我的损失够小的——为首那个男子被我的冲力一带,整个人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被撂倒时,他发出的那声凄厉的叫喊让我获得了作为胜者的那种极大满足感以及成就感。
止住身形,我站定。
慢慢直起身体,我悠然地拍了拍手,似是将手上那些本就不存在的尘土拍落于地。
转过身,非常满意的看到站在那里的两个男子回身望向我,满脸的惊惧之色。
杀鸡儆猴。
瘫倒于地的那个男子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抱紧腹部□□着,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将左手托在右臂之下,右手手指支起下巴,我略略惊讶地:“啊啊,不好意思,只是想切磋一下而已,没有料到……”啧的一声后,我半失望半无奈地微一摇头。
可是下一刻,他们却睁大眼睛看着我,神情也变了。
呃,嗯?很熟悉的……惊羡之色??
嘴唇张启,他们齐齐倒吸一口气。
直射入目的阳光让我禁不住眯了眯眼。
他们背着光,面容亦藏在阴影里,只是因为离得近,我才没有错过两人此刻面部表情的变化。
叹气,又是因为这张脸……
不免有些担心,心里清楚不能就这样干耗着,接下来他们要是看出我充其量就会那么几招拳脚,决意要再干一场的话,我很难有赢的把握,毕竟刚刚的有利条件已经被我用尽了。
还有一个比较失策的地方就是——我居然,将殷大小姐留在敌营了。
刚刚的位置调换,我没有把她及时拉过来,记得,我那时还将她往身后轻轻一推。
呕血。
要是他们一转身,挟持了大小姐来要挟我……
我扶额。
失策至此,真是想不呕血都不行。
但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就很出我意料了,他们怔了片刻之后,竟然不发一言地扶起了地上的那位,紧接着便匆匆地离开。
瞠目——我发现自己实在是太高估这些人的战斗力了。
殷丽芸脸色青白地走过来,看着我,嘴唇嗫嚅着道:“你……没事吧?”
我笑笑,说:“还好。”
殷丽芸欲言又止地望着我,终于什么都没有再说。
害得我还以为她要夸赞我几句,白等。
转过身,那名女子正看着我们,她的双手揪紧了衣襟,满面斑斑泪痕,柔弱可怜。见我们看过去,她咬了咬唇,似是要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一声哽咽。
她受的惊吓不小,还好我们的出现还算及时。
殷丽芸走过去,柔声对她道:“你还好么?”那女子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她又望向我,轻声道:“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日后必定重重酬谢公子今日之恩。”
我浅然一笑,道:“没事就好,酬谢之事休再提了。”
最后是请了软轿将她送了回去。
……
如此折腾一番,等到我终于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天色已经晦暗。
还好殷丽芸给了我一顶纱帽,现在走在街道上已经免去了众人的注目礼,这样的悠然而行,实在不失为一件惬意的事情。
一边漫步,我一边左右去看街道两边各色的小摆摊,还有林立于侧的店家商铺。热闹的街道上,商贩吆喝着叫卖自家货物,行人各自穿行来往,不时有孩子跑过,笑嘻嘻地彼此追逐打闹,叫人看着禁不住地微笑。
繁荣之中自有安和。
只是今天似乎不宜出行,接下来,变故又再发生——
一列威武华贵的马骑突然沿着街道直奔而来,行人纷纷惊惶躲避。霎时之间,繁盛的景象被打破,场面顿时大乱。
看得出那些御马之人技术确实娴熟,他们能轻松避过一个个行人而速度不减地继续奔驰。虽伤不到人,可他们以这种气势出现实在让这些平头百姓大为受惊。
人群一旦在灾难中慌乱起来,危险往往加倍;因为被身边的人踏伤踩死的数量有时比在事故中伤亡的大,这确实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于是努力自保,将双臂环住自己以保护胸腔,尽量顺着人流走,并注意不与旁人冲撞——现在只要被哪个无名撂倒,然后千只脚百双靴踏过去,我很有可能就再一次的玩完了……
可是并非所有的事均可尽如人愿。我现在正跌跌撞撞地被那些正在慌乱奔走的人推来挤去,连勉力要站稳都很艰难,哪里还能顺着大流跑。
不觉咬紧了牙——不久之前跟那几个小喽啰干架,左肩也被撞了一下,现在又被这些人不断地推挤碰撞,难免也触到伤处。时间一长,我实在有点吃不消。
正及时避过了一个拖着儿子冲过来的大娘,突然左肩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另一个老当益壮的大爷直奔而来,终于将我撞倒在地。
还好,期间没有谁往我身上踩踏而来。
我疼得发颤,睁开眼睛勉强坐起,捂住了左肩。
纱帽已经被碰落,掉在我的身旁,银色的长发铺在身侧,像一匹柔软的锦缎。
试着慢慢起来,伤处霎时传过来的钻心般的痛楚让我不由得轻声倒吸一口冷气——与此同时,周围响起的一大片抽气声将我的声音盖住……
我讶然,下意识抬高了头去看,周围众人的表情让我瞬间明白过来,正忙着要重新低头,眼前的一幕却让自己顿在那里——
周围的人正怔怔地望着我,我则愣愣地看着那个分开了人群向我走来的年轻男子。
藏青色的锦袍精致地绣着麒麟暗纹,松松扎起的一束如墨黑发斜搭于肩,顺着修长的身形垂落下来。
神态依旧从容闲雅,他望着我,一步步朝我走来,眼眸深如碧潭。
确实是他,蒲景离。
还有谁的面容,是这样叫人心乱的清俊无铸。
我抬眼看他,不觉恍神。
那样一段并不太长的路,他走过来,却像是越过了千百年的距离……
…
面前似是有斑驳陆离的光影兀自流转不息;那光芒渐渐碎落成不尽的花叶,片片扬散开来,在我们身边无风自舞。
…
恍若有无形的手在我耳边轻轻一抚弦乐,不过是一个极细的乐音,心,却猛然一颤。
……
我微一晃头,试图摆脱这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等等!
我偏移视线——那些御马而来的人!
果然,他们也已经停了下来,正静静地守在不远处。
蒲景离!!
原来就是你这家伙带过来的人马!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