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后遗症
当然知道这家伙是个尊贵的王爷,偶尔也可以率性而为,但是遛马也不该遛到集市商街上来吧?!
还想自己怎么这样倒霉,遇上不知哪家张扬跋扈的公子哥儿一时来了好兴致呢,闹了半天,原来那嚣张的少爷竟然是他!
真是的!
蒲景离似乎并没有察觉我的冲天怨气,他走过来,望着我,刚开始时略带微讶的神情慢慢恢复平静,只是……眉心在慢慢皱起……
我发现,众人竟然自行地避让开来,像有一双大手缓缓将人群从中间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行走的道路。
……也是啊,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连我,也已经被他的风华所摄。
终于走近后,他只是神情淡然地望着我,略微俯下了身,同时朝我伸出右手。
一个……熟悉的手势。
身体先于思维,我已经本能地开始回应,右手放开左肩,向他伸去。
蒲景离握住我的手,微一用力,将我从地上拉起——他的巧劲使得恰好合适,刚好把我拉起来而不会弄疼手腕。
只是,我马上就想到为何这个动作看起来如此熟悉了——当我还是雪貂时,这个人总对我做这个手势,好让我顺着手臂爬到他的肩上去。
这家伙,竟然,还是把我当作宠物撒??
……我在心里骂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二个靠字。
这一走神,身体的平衡也跟着偏了,很快往一侧歪去。
正要慌忙地挥舞一下左臂好调整过来,蒲景离已经扶住我的后腰将我定稳。可被他这样一带,我却禁不住朝前扑倒,撞入他的怀里……
他没有躲开,只是身体迅速地微微右偏一些,避过我的左肩——我那一处有伤,他……看出来了?
呃,想也是,方才自己坐在地上时一直用手按住伤处,只是——不得不感叹一下——他的反应真够快的。
嗯,虽然害我狼狈摔倒也是这家伙,但现在念他好歹也帮了我一把,本少爷就前事不咎了。
蒲景离却开始不知好歹起来,声音冷冷:“你怎么连站都站不稳?”
——啊?嫌我?
我立即接口:“蒲景离!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能挪回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气呼呼地瞪他一眼。
蒲景离一愣,随后脸色沉下来:“没有饿死还要我夸你?”我几乎要翻白眼,可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多谢了,本少爷福薄承受不起!”
蒲景离似乎是赞同地点一下头,道:“知道就好。”
我也能理解,这个人脑子太直,不懂反语。
真是欲哭无泪。
呃,我们在干什么?居然在大街道上吵架?反应过来,我忙看了看四周——果然,大家都正在用看马戏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们。
看来是把我们当作街头上免费演出的艺人了啊!现在每个人都很入戏……
呃,似乎,已经成为焦点了。我无力地想。
可是,这些人的表情……怎么说,咳,呆傻得挺可爱,一个个都站在那里,愣愣地。
想到这里,唇角禁不住微一上扬,看到周围几个百姓已经睁大了眼并用手捂住鼻子,我马上不敢造次,下意识地把半张脸埋到蒲景离怀里。
蒲景离这时刚好开口:“今天到底疯到哪里去了?怎么弄成……”我那一贴像是立马堵到了他的嘴一样,后半截的话还没来得及被说出来就夭折掉。
“一言难尽,”我看看四周,捂鼻子的人居然一下子有增无减,赶紧低声道:“诶蒲景离,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饿死了。”
上了马,蒲景离微侧过头去唤道:“朱毕。”
那个一直呆站在那里的青年男子突然一惊,回神后慌忙跨上前来拱手:“属,属下在!”
蒲景离:“已经找到了。你传令下去,让其他人也撤退。”
朱毕恭敬地垂首应是,而后退了下去。
我好奇地回头看他:“在找什么?”蒲景离看我一眼,只是把环住我腰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没有回答。
找的,应该是我吧?
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了吗?真是要面子的家伙。
禁不住又微笑一下。
……
.
“啊——!”身体猛烈一颤,我缩着脖子轻叫一声。
“蒲景离你要杀人啊??”我抬起头,瞪他。
丢人啊,眼睛都模糊了……
“不要乱动。”蒲景离不满地看我一眼,警告。
多谢提醒!
嗯,确实该动一动了……
往后缩了一下,试图不着痕迹地退到床里面去。
他的手正提高了我的衣襟要将衣袍褪下来,我这么一缩,衣服便脱离了他的手指,松松地滑至手肘。
他微微一怔,抬眸看我,随即脸孔板起。
呃,好像……是危险的信号。
我对他笑笑:“啊,那个……”他不等我说完,抬腿上床,利落地将我的手腕捉住后,他靠过来贴近我耳边,低声:“叫你不要动,没有听清么?”
温热的干净气息轻轻拂过耳旁,脸呼的一下烫起来。
低下头,我明显底气不足地说:“听清了。”
蒲景离似乎满意了一些,直起身体放开我的手,然后把手伸到我的脖颈下面要继续将里面那件衣服的领扣解开。我不敢再动,僵着身体坐在那里。
“放松一些,我会小心。”他忽然低声道。
我看着他,慢慢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自然地放松下来。
忽然就对自己笑了一笑。
没别的意思,只是在想,现在的自己怎就这样没出息了?
连穿喉之痛我都尝过了,这么一点小……呃……伤??肩部忽而一凉,望过去时,连自己都有些吃惊了——天,夸张了吧¬——那里居然已是一大片的淤青,而且已经微微泛紫地肿起来了。
而且我还发现,现在这个身体似乎较为敏感,原因我不大清楚,是神经末梢比较发达??
……难怪身体一直不自觉地在发抖,不怪我矫情娇弱,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蒲景离皱着眉:“许至允!才不到一天,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
我微微失神。
许……至允。
原本熟悉,而今却听着陌生的名字。
只是记忆中,那个明澈的笑容依然清晰。
……
“……言儿也该学书了,爹爹给我们言儿取个字,可好?”
“好~”小孩子糯软的声音。
我咯咯地笑着,仰起脸,伸手要去摸他的脸颊。
他轻轻按住我的手,曼声念道:“璞玉至纯,允武允文。”看着我,笑道:“言儿的字便唤做至允,言儿可记住了?”
“嗯!言儿记住了。”
温暖的手掌将我的手完全包裹,留下的温度依稀犹存;只是现在,指尖已不能将他那俊佚无双的容颜细细描画。
给我取了字后,青盛不久便发生了那场动乱。
我那时只有五岁,可是这些事情也已经能记住,再磨灭不掉。
纷飞的大雪,剧烈地晃动着的车马,不断倒下来的侍卫……雪白,嫣红,触目惊心地铺染,混杂;空气中腥臭的味道,不绝于耳的惨叫哀嚎……
恍如人间炼狱的世界。
混战时他冲进马车,放下剑后,他紧紧抱了我一下;然后他低头看我,认真地道:“言儿今后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能做到吗?”他的声音,永远轻柔而坚定。
我怔怔的望着他,然后慢慢点头。
他笑了,脸颊溅染上的几点嫣红衬得他的笑艳丽无比——可他的笑,依然清澄纯明,一如往昔。
“爹爹知道言儿能做到。”再次抱了抱我,他笑着以唇轻触我的额角,然后转身出去。
……
“爹爹!”马车开始加快了速度,可是爹爹还没有回来呢!怎么能……
我惊慌起来,扶着马车里的壁板努力稳住自己的平衡,一边朝后面大叫。
“爹爹——!”
他没有回来……
我的爹爹,再回不来了。
现在,离他远去的那一天,已经相隔十五年。
……
“蒲景离,你知道吗?”我忽然说:“这个名字只有一个人叫过——我的父亲,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呢。现在忽然听到有人这样叫我,差点反应不过来。”我说到这里,笑了一下。
这时刚好看到他的表情,我不觉一怔,脱口道:“……怎么了?”
蒲景离正望着我,眼底是我看不透的深邃。
那天他问我叫什么,我总不能说是叫许子言——许子言已经死了,战殁沙场。而他是卫潋的王爷,这种事情多少也该知道一些的。所以当时我不敢说出这个名字。
该不会,这个人已经发现有问题了?
我心虚地笑笑,觉得自己的脸就要僵硬。
正当我以为他又要恢复那种沉默寡言的个性时,蒲景离忽然开口了,他望着我低声道:“以前,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我啊了一声,小心地说:“不是啊。”
蒲景离移开眼睛,淡淡道:“如果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只是,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该太在意。”
哎,该不会这家伙以为我这十多年一直自己一个人活着吧?我的话有歧义吗?我看看他,嗯?是在同情我??也好,总好过怀疑我。
……只是,我这样算不算欺骗?
不对,是他自己误解,曲解。我坚定地想。
我笑,懒声说:“是,遵命遵命!”
“那,”蒲景离又道,“你今天都干了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家伙怎么还要咬着这个问题不放?我缩一下脖子,叹道:“好冷啊,你上药到底要上多久?”
蒲景离眼眸一抬,简洁地:“说。”
“好长的……”我抬眼看了看他,闷闷地道。
蒲景离似乎毫不在意:“没有关系,我时间很多。”一边开始在我左肩上敷药。
“打架了。”我简洁回答。这时肩上清清凉凉的感觉真是舒服,我不觉眯了一下眼。他的动作很轻,果然不怎么疼。
蒲景离手上一顿,干巴巴地:“什么?”
我苦笑:“要详细描述吗?”咳一下,轻松地道:“其实他们伤得比我重多了,”摇一下头,我感叹,“太弱,才一击就被我给打趴下了。”
“好本事!”蒲景离赞叹,扬眉,“他们?打的还是群架?”像是戏谑地拉长音调。
这个人,什么时候学会拿这种嘲讽语调跟人说话了?
我就知道我不该坦白的……
惟有对他讨好地笑一下,敷衍:“不是,我只对付了一个。”
蒲景离移开视线,在敷完药的左肩上放了一片白棉布,然后仔细把衣袍的扣子一一扣上,淡然道:“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去。”
他继而补上:“起码带些侍卫。”顿了顿,“或者和我一起。”
我说:“哦。”他抬眼看看我:“不过侍卫不好差遣,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
我闷住,尊下意思是,我只能……把王爷您当侍卫用啊??
终于不追究了,很好,我笑着道:“真饿啊!阿若做的饭好没好?”
蒲景离:“什么饭?”
啊?我急忙说:“现在这个时间不是该……”我怀疑地看他一眼,“蒲景离,你是在开玩笑吗?”
蒲景离:“没有。”开始随意地收拾起身边的药品。
我虚弱地道:“你这个小人……”
蒲景离抬头看我,警觉地:“什么?”
我瘫倒在床上:“困了,睡觉。”
蒲景离拉住我的手腕:“昨晚被你弄得睡都睡不好,今晚我得好好休息。你比较闲,可以白天睡。先起来。”我坐起来,有些气恼:“你睡不好怎么怪我?而且……”
蒲景离噎了一下,脸上掠过一小片轻红:“你占的地方太多了。”
我继续抱怨:“而且,我昨晚还被你打到了。”
蒲景离不解:“什么打到了?”
“大半夜的你的胳膊搭过来,”我指指心口,“就打的这里,一下子就被你打醒了,半天才睡着的。”他不提还好,想起昨晚那个郁闷啊……睡得好好的被人弄醒,谁没有火?
“你昨晚不是睡得好好的么?一直往我这边靠!”蒲景离脸色很不好。
他没有好脸色,我也在气。
吵了半天,毫无结果。暂且停火休战,我们抱着臂互不理睬。
门这时被推开,我们看过去,朱毕正走进来,看到我们时呆了一呆,而后行礼道:“属下方才敲了好久的门……”
“你闭嘴!”我们同时朝向他干巴巴地道。
朱毕一惊,急忙住口。
我们不再看朱毕,继续瞪视对方。
蒲景离:“就这样,今晚我睡这里,你白日里没有事随便用好了。”
我当然不能同意,摇头:“不行。”我也困。
朱毕嗫嚅着:“那属下……”
我和蒲景离瞥他一眼:“出去!”
朱毕吓了一大跳,急步后退。
“等等!”蒲景离忽然道:“你进来是要说什么?”
朱毕小心翼翼:“阿若姑娘要问王爷,饭菜是送进来还是……”我马上接口:“送进来!”瞪蒲景离一眼:好小子,骗我!
蒲景离没有反应。
朱毕小心看了看他的玺王爷,然后退了出去。
填饱一半肚子以后,我的速度缓下来,开始慢慢体味食物的乐趣。
蒲景离一直很安静,这时忽然挑起一根菜放我碗里,似是不经意地说:“吃得这么多怎么还是这样瘦?”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还好意思说我?”我这样是刚好合适,合适。
蒲景离漫不经心地:“比你好。”拈起一小块八宝糕递过来,“这个不错。”
我倾身过去,舌头一伸将点心卷入口中,点头:“嗯,确实不错。”却瞥到他怔在那里看我。
我顿一下:“怎么?”这时忽然想起,方才……似乎舔到他的手指了。
记得这个人似乎极爱干净。我有点昏,果然,雪貂的生活过得太久,我已经不能当回正常人了吗??
蒲景离收回手去,淡然道:“没有什么。”
看他似乎没有太介意,我忽然坏心起来,舔一下唇角:“嗯,其实,你的手指要比它好吃。”
蒲景离一副吞到苍蝇的神情。
我大笑出声。
蒲景离僵着脸,用筷子敲我脑袋,眼里却有笑意:“还想不想吃饭了?”
我已经趴桌子上,一边竭力忍住笑,边摆手道:“歇……咳,歇会儿,笑得,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