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问章伏低身子,并不敢出声,生怕惊动王爷。等了许久,待那一大堆人走得远了,这才悄悄站起来,往院子跟前靠近。
那院门已关,路问章又四下里看看,确定无人后一拔身子,从院门上跃过,轻轻落在院里。
只见这院子尚大,一排五间大屋,中间屋子的门口挂着一盏红灯,上书一个“越”字。
路问章心知正是这里了。他见那屋子里尚有亮光,便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方到门口,便听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吩咐道:“你们不必收拾了,都下去。”那声音清脆动听,如同纤手划过琴弦一般,听得路问章心里砰砰做响。
还要再听,却听门声一响,两个丫鬟走了出来,手上都端着盘子,不知里面装了何物。那屋内亮光霎时灭了。
路问章探得清楚,还是悄悄的跃出王府,任谁也没有惊动。他一路奔回客栈,心里却想:这大公子声音如此动听,容貌还不知怎样出众呢,怪道青儿心心念念于他,连镇海王爷也看不入眼。
回到客栈,青儿果然还没睡,瞪着两只大眼睛等他。看他回来,一个箭步扑上去,连声叫道:“找到了吗?他在吗?”
路问章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悄悄说道:“已知道他住在哪里,明天晚上再带你过去。”他见那王爷从越敏那里出去,恐怕没有什么好事,当下也不敢告诉青儿。
青儿喜极而泣,喃喃自语:“太好了,太好了。”他从小跟在越敏身边,与越敏感情深厚,纵然越敏责他罚他,他也从不放在心里,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好,越敏才会重责。这次越敏赶他离开,他本就心中疑惑,一直隐忍不说,总盼着有朝一日得见越敏,好好问个明白。现下得知越敏处境,料想着定是镇海王爷逼迫,越敏不得不从,一颗心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当下就去救越敏出来,助他跳出火坑。
路问章让他躺下歇息,他如何睡得着觉,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待隔日天色大亮,早早地爬了起来,也不梳洗,只坐在窗子跟前盼着天黑。
路问章看他如此,知他心情激荡,也不好说什么。他本来打算青儿与越敏见面后自己就回寒山的,可看此情形,青儿必是要救那越敏出来。若是他一个人进出王府还好,现下带个青儿,又要搭救越敏,那王府又岂是任人来去的地方?可是看看青儿,他又不免心软:罢了,罢了,那王府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了。
天刚一擦黑,青儿就坐不住了,吵着要走。路问章强按住他,逼他多少吃些饭菜。青儿食不下咽,如何吃得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二人换了衣服,悄悄往王府摸去。路问章穿的自然是平日练武的衣裳,青儿本想穿回那身越府的装束,后来才想起来当时自己赌气扔了,心里又后悔不叠。
到了王府,路问章拣那靠西的墙边,飞身跃入,看看四下无人,又出来将青儿一拽,带他进来。
此处离那越敏所住的处所就不远了,二人悄悄行进,不多时看到了那个院子。
路问章探头看看,见那院子一片寂静,知道那王爷今夜不曾再来。他又等了一会儿,待那巡夜的家丁走过,方拉着青儿慢慢靠了过去。
到了院门口,他还是拉着青儿,悄悄从墙头越过。
院内五间大房全都黑着。好在今夜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院子里的景物照得还算清楚。
路问章拉着青儿来到中间大屋的门口,轻轻一推,门无声开了,原来那门并没栓严,只是带上而已。
尽管他这一推很轻很轻,屋内之人还是被惊醒了,只听一个醉人的声音说道:“是谁?”
那声音平淡、柔和,却一直钻到路问章心底,让他今生都不能忘记。
青儿听了那声音,激动得浑身直抖,嘴唇一直哆嗦,都说不出话来。
屋内那人没听到回答,索性坐了起来,接着问道:“是谁?谁在哪里?”
柔柔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投照在那人的面上。
路问章的心脏只觉得被大锤猛然敲了一下。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看到青儿,已觉得人间少有,看到那镇海王爷,觉得是人间龙凤,此时见到越敏,才知道果然是仙人下凡,怪道青儿痴心如此了。
看越敏坐了起来,青儿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过去,跪倒在越敏跟前,抱着越敏的双腿痛哭起来。
越敏惊道:“青儿么?快抬脸让我看看。”青儿仰起小脸,脸上已满是泪水。
路问章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本妒忌越敏深深占据了青儿的心思,如今一见,那一点妒忌早已不亦而飞,对越敏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只觉得只有越敏方赔得上青儿那浓浓的思念。
青儿抱着越敏的腿,哭的语不成声:“大公子,大公子,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现下快和我们走吧。”
越敏本来正在端详他的小脸,闻听此言却是一愣,没有答话。
青儿急道:“大公子,我知道那王爷。。。。。。那王爷他不是好人,你别在这里做什么十五夫人了。”
话未说完,脸上猛然挨了越敏一掌。青儿“哎呦”一声不及闪避,正正打在小脸正中。路问章站在门口,也不曾想越敏会动手打人,错不及防,只往前跨了一步。
青儿本想着这一下定会疼痛难忍,以往越敏打他都是下了力气,一下便是一个血印。不料这一巴掌力道很猛,打上却很轻,就象轻轻抚了一下。
青儿流着眼泪叫道:“大公子。。。。。。”
越敏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便要我和你走?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弃仆,早已赶你出门,你这会却来做什么?我在这里很好,断不会跟你们走的。”说着,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路问章,路问章只觉得两汪深泉向自己涌来,几乎要从头到脚将自己淹没。他愣在那里,做声不得。
青儿也傻了一般,摇着他的双腿道:“大公子,你说什么?你情愿留在这里么?”
只听越敏咬着牙道:“那是自然,你们走吧。”
青儿继续哀求:“大公子,我知道我不配说这话,可是,看在过去的老爷夫人的面上,你跟我们走吧。”
那越敏听他提及老爷夫人,浑身一抖,却依然冷冷道:“你既知你不配说,就不要说了。”
青儿站起身子,直直的盯着越敏,眼泪不知何时也止了,他凑上前,直问到越敏脸上:“大公子宁可在这里做十五夫人,也不走么?老爷夫人泉下有知,连青儿也没面目见他们回禀。”
那越敏却不再答话,只转过头不再理他们。
青儿又哀哀求他:“我知道大公子定有苦衷,好歹我也伺候了十年,求大公子信我一回,跟我走吧。”
越敏还是不理。
青儿发狠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毕竟他当初先看上的我。”路问章听到此处脸都变了颜色,手里全是汗水,紧张得想出声阻止,当着越敏的面又不敢,只紧张担心得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耳边只听“啪”的一响,原来是越敏又打了青儿一个耳光。越敏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拿来和我比,倒不怕辱没我么?就你也想待在这里,让我哪一只眼睛看得上呢。”
他这一耳光只比上一下略重一些,在青儿看来还是如同轻轻抚过一般。
越敏说完,转身躺下,青儿只站在他床前默默流泪。
路问章见越敏态度坚决,怕再说下去引来众人,忙上前拉着青儿要走。
青儿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嘴里呜呜哭道:“我不走。。。。。。我不走。。。。。。”
路问章无法,只得点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扛上肩头,跃出王府,幸好无人发现,平安回到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