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问章看着两个孩子,一个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默默看着他流泪,另一个直挺挺地跪在墙边,身子微微地颤抖,心里也不觉一软,真想上前一步将青儿抱起,为他上药,轻声抚慰。
他看了半晌,却终于什么都没做,只轻轻地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孟义支着耳朵,听路问章已然走远,忙对青儿说道:“他已走了,你快过来。”叫了两声,青儿只是不动。
孟义看他身后已被血迹染得透了,急道:“你先过来,我给你上药。”青儿还是不动。
孟义也怒道:“好,你跟我赌气是不是?”说着,挣扎着便要爬起,又哪里爬得起来。
青儿听他响动,终于转过头来,对孟义说道:“你别再折腾了,看病又重了,可怎么好?”
孟义看他终于回话,转了头过来,便往他脸上看去,只见额头汗水滚滚而下,两条眉毛蹙在一起,脸上颜色雪白,连嘴唇也变得淡淡的,只咬着牙关微微地抽气,想是疼得狠了。
孟义心疼之极,说道:“他已走了,你快起来歇歇,我给你上药,就没那么疼了。”
青儿只是摇头:“我可不敢,大哥让跪两个时辰呢。”
孟义急道:“你真笨,我们悄悄的,他又不知道,就算要跪,也要先涂药啊。你被他打傻了?这么怕他,我却不怕。”路问章生气发怒,他终究还是不怕的,那路问章再凶,比得过他父王么?
青儿还是摇头:“我不是怕他打,我只是怕他着急难过,你看他方才急得汗也流了下来,两只鞋子也是湿的,定是出去找我们了。他腿不好,还在雪地里走。。。。。。我心里真的后悔,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哥,倒宁可挨这一顿打,心里才好受些。”
孟义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便被他打成这样,你也不怨他?”
青儿忍痛微微一笑:“你常挨你爹军棍,可曾心里怨他?”
孟义不再说话,只在那里默默出神。青儿依旧转过头去,冲墙跪好。
又过半晌,只听孟义那边床板一响,发出“扑通”一声。
青儿忙转回头,看见孟义摔在地上,正要挣扎着爬起,却因为病着无力,只在地上使劲,慢慢地要往前爬。
青儿吓道:“你做什么?”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却想着路问章的吩咐,身子要动又不敢动。
孟义低低说道:“我陪你跪。”
青儿不敢站起,只一步步膝行过去,将他扶起搂住,只觉得身上还是滚烫,心里更是着急,叫道:“小甜,小甜,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听话么?”
恰在此时,路问章端着盘子推门进来,他二人说话分神,却没听见。
路问章想着他们在外面闲逛,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又见孟义吐的食物乱七八糟,都是小孩吃食,怕他们现下肚子饿,便让那店里伙计熬了锅白粥。粥方熬好,他便拿了盘子亲自端来。
刚一进门,便看到二人都在地上,路问章一愣,心念一转,已猜到事情原由。
青儿未及说话,孟义已然叫道:“你别再打他。”
路问章无奈一笑:“我就这么不近人情么?”过来先抱孟义。
孟义在他怀里微微一僵,随即放软身子,乖乖伏在他怀里不动,却抬着脑袋看他。
路问章从上往下看去,只看到他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睫毛也湿漉漉的,那眼神似在默默对抗,又似默默哀求。路问章心里一疼,觉得他竟如一个失家的孩子,找不到依靠般可怜可疼。
当下也不说话,将孟义轻轻放回床上,又拿被子给他盖好。孟义乖乖不动,只是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的举动。
路问章安顿好孟义,走到青儿身边,用手一拉青儿,将他提起。
青儿小声地叫他:“大哥。”
路问章道:“起来涂药吧,再喝点粥。”
青儿伸手过去,拉住路问章,细细看他神色,见路问章面容平静,只是眉心微微皱着,已有了一道淡淡的蹙痕。
青儿低声说道:“大哥你别生气了。”
路问章淡淡一笑:“倒是你们俩,少让我操点心吧。”
青儿看他笑了,心里微微松一口气,慢慢过去,仍是伏到那张床上。
孟义见路问章要为青儿上药,赶快告诉路问章:“我床头那个包袱里有药,蓝色瓶子的。”
路问章依言打开包袱,掏出蓝色瓶子,走到青儿跟前,伸手去拉他的小衣。
谁知那小衣染了血迹,与皮肉牢牢沾着,他微微一扯,青儿便一声□□。路问章只得狠了狠心,将小衣慢慢揭起,见两个臀瓣颜色青紫,血水外渗,也觉得自己打得重了。
拔开瓶塞,他将药倒在青儿臀上,用手慢慢为他涂匀。青儿咬牙强忍,终是疼痛不过,逼出一身冷汗。
待路问章将药涂完,青儿轻轻又叫一声“大哥”,路问章去看,见青儿轻轻地抱怨道:“大哥好狠,打得青儿好疼。”
路问章知道他这多半含了撒娇的意味,也不理他,只帮他将小衣脱了,另找了件干净的换上。
青儿换好衣裳,慢慢又走回墙边,路问章奇道:“你做什么?还不来喝粥?”
青儿转过身子,可怜巴巴地说:“大哥不是要我跪两个时辰么?”
孟义本在旁边呆呆看着他俩,见青儿如此一说,真要气破肚子,心里恨道:“真是个傻子!明摆着他已饶了你,还跪什么!”
路问章也是一顿,说道:“给你记着,好了再跪吧。”
青儿慢慢走到桌边,冲路问章调皮一笑:“就知道大哥疼我,不会再罚,我只是想让大哥说出来罢了。”
路问章看他可爱模样,心内柔软,伸手为他盛一碗粥,放在跟前,又伸手另盛一碗,给孟义端去。青儿只站在桌前,一口口地将粥咽下。
孟义那一顿好吐,肚里早已空空如也,见路问章端粥过来,忙撑起身子。路问章为他垫好枕头,一点点喂他吃粥。
片刻,一碗白粥已然下肚。孟义悄悄抬眼打量路问章,想说什么的样子。
路问章微微笑道:“小甜,粥不够么?”
青儿早喝了一碗,正在倒第二碗,见他们说话,忙道:“这里还有。”
孟义却摇了摇头,只看着路问章犹豫,却不说话。
路问章想想,知他心思,笑道:“还犹豫什么,不是叫过大哥了么?”他猜孟义是想喊他,只是碍于面子,叫不出口。
孟义被他说中,面上一红,轻轻叫了一声“大哥”,转头见青儿也正对他笑着,还挤挤眼睛。
孟义小脸更红,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
路问章想一想,苦涩一笑:“我可以教你口诀,指点你动作,不必算在寒山门下,便是我,也是寒山弃徒,再不必与人提了。”
他已猜到孟义是想跟他学武,却碍于面子不愿明说,又因身份关系不能正式拜师,便替他说了出来。只是他这最后一句,说时神色落寞,语音凄凉,别说青儿听了心酸,便是孟义听了,心中也是一颤。
失了武功,又断一腿,青儿又哪里忍心再提搭救越敏一事,只好在嘴边忍了又忍,住口不说。
孟义听路问章说话,合他心意,当下不再犹豫,脆生生又叫一声“大哥”,权当是认了师傅。
路问章温柔一笑,伸手拍拍他的头。孟义觉得眼皮发沉,困意来袭,悄悄合上双眼。
路问章见他的小脸,红红的犹如涂了胭脂,再摸他的额头,仍是火烫,当下只给他盖好被子,用手轻轻拍着,将他哄着。
转头再看,见青儿已卧到对面的床上,想是臀上伤处作疼,只伏在那里不动,好象也睡了过去。
路问章起身过去,轻轻将他的身子翻转,变成侧卧。青儿微微张开眼睛,路问章小声说道:“刚喝了粥,压着肚子该不舒服了。”
青儿不再说话,只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嘴里微微叫了一声,看口形当是叫他“大哥”,复又沉沉睡去。
路问章拉着他的手,在他床边坐着,听着两个孩子渐渐发出均匀的鼾声,自己陷入沉思。
到了掌灯时分,孟义烧的更为厉害,一直昏睡不醒。
青儿急得要哭,眼巴巴在他床前守着,怎样都不肯离开。
路问章给孟义煎好了药,晾凉后一口口喂他,又用冰凉的手巾敷在他的额头,看青儿急成那个模样,终是不忍心再做责备。
当晚,路问章便在这屋打了地铺,随时看顾。青儿本来想自己来,看看路问章脸色,不再坚持。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那孟义方渐渐好了起来。
他这一好,便不肯老老实实在床上待着,只吵着要下地。青儿得了教训,哪里再敢依他,只看着他不放。
路问章开始不理,后来见孟义吵得狠了,过去二话不说,将他按住,直往那小屁股上狠狠揍一巴掌。他虽然每次只打一掌,但力道十足,每次都让孟义疼上半天。
孟义一开始还叫嚷:“我没好呢,你就打我。”后来见路问章次次如此,终于闭上嘴巴,暗生闷气。
青儿开始还劝,后来看孟义模样倒觉好笑,却不敢说出来,镇日只是陪在他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