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闭紧双眼,将泪水逼在眼里,他对路问章做过承诺,也对自己做过承诺,无论怎样,都不会再掉泪。
突然,门外又传来喧哗,有侍卫惊慌失措地叫:“王爷!王爷!”
镇海王堪堪正在紧要关头,那禁得这样五次三番地惊扰,待要不理,听得侍卫的声音不比寻常,想了一下,还是自家先忍耐了,万分不愿地从青儿身上下来。
青儿长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谢天谢地,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镇海王披上外衣,只听得门口有人走进,一个声音说道:“贤弟,是我。”他一愣,不知平西王怎么会来?想必是侍卫拦守不住,他硬闯进来的,难道小世子没送回去?
镇海王披好衣裳,走出门去,见平西王带着几个侍从果然在门外站着,但离门口有四五步之遥,并不曾靠近。
镇海王笑道:“王兄深夜到此,不知为了何事?”
平西王拱手叹道:“让贤弟见笑。小犬回去后啼哭不止,定要他身边那个名唤青儿的小仆相陪,我怎样都弹压不住。听说那青儿此刻在贤弟这儿伺候,为兄只好来此要人。”他话虽谦和,但说时只拿眼睛看着镇海王,脸上不动声色。
镇海王暗想:也不知平西王究竟知道多少?此次他代天出巡,摆明了探察之意,若为一个青儿翻脸,却是得不偿失。况且青儿不比越敏,那是自己下聘娶进来的,青儿在越府之时已被越敏赶走,此事也有不少人知道,如若强要留人,便是传了出去也是不好。
当下主意已定,对平西王笑道:“王兄说哪里话。那青儿是我家十五以前的仆从,此番二人相见,正说体己话呢。既然王兄要人,我这就唤他出来。不过。。。。。。我还有些事想要问他。。。。。。”说着,也只拿眼睛看着平西王。
平西王接口说道:“只要小犬但凡好了一分,定会将人送回。”镇海王得了承诺,便命丫鬟进去为青儿收拾。
青儿被人从床栏上解下,见越敏已被人扶起,躺在床上,可是仍然双目紧闭,显然未醒。他心中犹豫,真想早日离开此地,可又不忍越敏独自在此受苦,看着越敏,心中委决不定。
他身上伤势虽然不重,也流了不少鲜血,加上被绑的时间又长,现下几乎站立不稳。两个丫鬟站在他的身边扶他,其中一个圆圆脸的看他犹豫再三还拿不定主意,急得悄悄直扯他的衣裳。青儿想想也是,当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平西王离去。
这里只剩下镇海王一人,到嘴的鸭子飞了,有谁不生闷气?可恨越敏不醒,天又将明,白白辜负了一夜,心中真是气恨难平,坐了片刻,索性穿好衣裳,带着侍卫往前院而去。
青儿浑身疼痛,步子几乎都迈不开。两个侍卫半扶半架,跟在平西王的身后。走不多时,已到孟义休息的院子,远远地听到里面传来孟义的哭叫声,却是一叠声地“娘!母妃!”的乱喊。
平西王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青儿。
虽然他不曾说话,青儿也感受得到他目光中的压力,想了一想,跪了下来:“请王爷恕罪。”
平西王看他跪在那里,瘦弱的身子在寒冷的空气中几乎要缩成小小的一团,心里倒也颇为怜惜,沉声吩咐道:“你先进去,安稳好世子还要把你送回去呢。”他这句话说得颇为艰难,毕竟镇海王所作所为众所周知,送青儿回去便如同送羊入虎口一般,何况这青儿既无辜又可怜,心里也很是为难,可为了一个小小的青儿要断送他的大计划,那也是断乎不肯的,因此他硬了心肠如此吩咐。
青儿听了他话,也并不十分诧异,心里想道:“便是要死,也和大公子死做一处好了。”面上只恭恭敬敬地答了个“是”,站起身子。
平西王立了片刻,似乎还有话要说,终于忍住,转身走了。青儿躬身相送,待他们走远之后,方迈进院门。
走了没两步,见大水迎了出来,拉着他的手悄悄笑道:“可回来了,小世子都等急了。”
青儿正愣着,被大水拽到房门口,轻轻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房里并无别人,只孟义一个,正躺在床上来回翻滚,嘴里叫个不停,见青儿进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扑到青儿跟前笑眯眯地说:“可来了。”
青儿跟他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知道孟义虽说顽皮,对自己也还不错,此刻虎口脱险,逃离了镇海王的魔掌,心情也是十分激动。他知道自己还要被送回去,可看孟义兴奋的样子不愿意扫他的兴致,只是恭敬地回道:“谢小世子惦念。”突然想起那平西王不是说孟义“啼哭不止”“弹压不住”吗?可眼下孟义好端端的呀?他不禁奇怪地看着孟义。
孟义一笑,一拍他的后背:“你可真笨,我不这样说,你能回来?”他这一掌正拍在青儿伤上,青儿不禁疼得直皱眉头。
孟义吓了一跳,问他:“有伤么?”想起镇海王对付越敏的手段,心里又怕又疑,问道:“你被他。。。。。。”这话却是问不下去。
青儿摇头:“没什么,多亏王爷来得及时。”
孟义听了才放下心,脸上却红了:“我是真的吓坏了,等出来了才想起你来,想要回去找你,他们人又多,拦着不让进了,我只好搬动父王。不过你可别告诉父王,他若知道我假装作戏, 又要打我了。”
青儿虚弱一笑:“我又哪里敢呢。”嘴里说着,身上只觉没劲,一个劲地想往下出溜。
还是大水在旁边看出端倪,忙跟孟义回道:“小世子,你看他后边衣裳都红了,想必还有伤处,还是先给他上药可好?”
孟义一听连连点头,将青儿推到自己的床边。
青儿见那床上也是被褥精美,如何敢躺,正要推辞,早被孟义一推,仰面倒了下去。
他这一躺,正压了身上伤口,不觉痛呼一声,将身子翻转,趴在床上。这边大水忙忙找了药膏,为他剪了衣裳。
孟义只看了一眼,便吓得不敢再看,站得离床远远的,声音颤抖地吩咐:“大水,你给他好好上药,都给他涂自己了。”接着,脸上一红,还是说了出来:“我。。。。。。我当真害怕。”
青儿想他年纪毕竟还小,害怕也是应该的,本想回话,可伤口实在太疼,话都说不出来。
大水轻手轻脚地为青涂好药膏,又用干净的布包了,另外找了干净的衣裳为他穿上。
青儿一开始觉得伤口涂了药清凉无比,十分舒服,没过片刻,伤口全部变得火辣辣的,又疼又痒起来。他看一眼孟义,又看一眼大水,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大水心细忙问:“怎么了?可还有不舒服的?”
青儿终于忍疼不过,又看一眼孟义,方悄悄说:“伤口怎么火辣辣的?”他实在是被孟义捉弄怕了,生怕孟义再在药上动什么手脚。
孟义站在一边,得意地说:“那是当然,王府秘药跟江湖郎中的药能一样吗?不这样,你的肌肤哪能和以前一样?”话说到此,突然觉出青儿的话不对劲,一下子反映过来,气得脸都红了,冲到床边叫了出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举手便要打了过来。
青儿知道自己冤枉了他,可是若不是以往太过顽皮,谁又会做如此之想?见孟义生气发怒要打自己,青儿也不躲闪,只把眼睛闭了,心道:“过一会儿我便要回去,生死不知,此刻便挨你一下又何妨?”
大水在旁边忙劝道:“小世子息怒,青儿不是有心的。”
孟义举着手掌,看青儿闭了双眼,一副认打的模样,心就有些软了,再看他身上被大水裹得层层叠叠,想他刚在镇海王那里吃足了苦头,这手还哪里打得下去?悻悻地放下手,气哼哼地说道:“先给你记着,等你好了我再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