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几双老眼同时落在刘老夫妻身上,佛老道:“说真的,我暗自猜过大家的来历,大约都能猜个几分,唯独你们两个,我想遍道儿上的夫妻双侠或是雌雄大盗,都对不上你们的号儿。”
刘老道:“你若总是往‘夫妻’上猜,永远都别想猜出来。”
佛老道:“岂止夫妻,兄妹、姐弟、表兄妹、表姐弟、师兄妹姐弟、拜把子兄妹姐弟等等等等,只要有关男女在一块儿的,我挨个儿都猜过了。”
刘老太得意地笑,“我老头子的意思是我一点儿都不出名,你总往出名的人男女身上去猜,当然想不到。出名的是我家老头子,我可是一点儿名声也没有。”
佛老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三十多年前京城有一个六扇门的名捕,号称‘神鬼见’,据说他即使没见过案犯,但只要有目击者,他就能知道案犯长什么样子,就像亲眼见过一样。这个人除了这点出名,还有就是十分惧内……”他看了眼笑咪咪的刘老太,激昂的声音立刻低了八度,“因为他逮过不少北边道儿上的朋友,结仇甚多,后来他一家不知所踪,很多人都猜他是被仇家灭了满门,不成想却是跑到这儿躲着来了。”
刘老干咳两声,“惭愧,其实这个‘神鬼见’的名声是我家老婆子替我挣来的,我岳父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师,认识几个从西洋来的人,西洋有一种炭笔写实的画法,我岳父对此很感兴趣。我家老婆子从小就有天份,师从一个西洋画师,画出的写实画像简直与真人一般无二,即使没亲眼见过的人,根据旁人的描述画出来,与本人也有七分相似。可那些老儒们看不起她的画,说她离经叛道,尤其身为女子,更不遵规守矩,什么女子无才才有德……我岳父时常感叹,若她身为男子,必不会被埋没。自她嫁与我后,这项本事帮了我不少忙,一开始是顾忌她女子身份,不便抛头露面出来做事,到后来我越是名声大起,仇人也越多,我怕别人得知真相加害于她,她不会武功,无力自保,更是不敢声张了。我岳父过世后,我们索性携毕生积蓄南下千里,隐居在此。”
刘老太太笑道:“只是想不到这个巷子里陆陆续续住来的竟都是以往绿林道儿的朋友,真可说是天意了。”
“天意吗……”秋晓云微微一笑,“也许真是有呢……”
天渐渐黑了,在油灯下,刘老太终于完成第五十七张画像。
老铁道:“好了,这张画象极了,就是他!”
画上的人年轻俊秀,笑容温柔,英俊得的确可以令很多女人心动。
吴青忽然惊讶地叫了声,“咦?这个人好象……”
秋晓云截住他的话,“不要说。”
老铁道:“为什么不让他说?”
秋晓云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在未确定之前我想谨慎对待。”她收好画像,站起身,对屋中众人深施一礼,“多谢大家,告辞。”
她虽然面对大家,眼睛却盯着吴青。
吴青微微点头。
秋晓云放下心来,转身离去,她相信吴青的承诺。
吴青望着她走入门外的茫茫夜色,眼神里充满悲哀。
秋晓云的心里也充满悲哀,不仅悲哀,而且痛苦。
——宋乱云看了看毕连天,再看了眼韩裁玉,而后望着自己, “你想知道‘蔷薇’的首领是谁?”
——“你绝对想不到‘蔷薇’的首领……”
如果他当时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小桃母亲毒死,如果他没死,他会说出谁的名字?
秋晓云嘴角牵动,笑得不知是惨痛,还是悲愁。
如果这是天意,天意究竟有情无情?
萧独飞和毕连天仍在东方世家,见秋晓云只离开数天就回来了,心中诧异:她这么几天就想通了?
秋晓云无视迎上来的他们,梦游一般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毕连天看看萧独飞,萧独飞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毕连天敲了敲房门,秋晓云的声音里充满疲惫,“萧大哥先请回,毕连天你进来。”
萧独飞皱眉,虽然秋晓云走的时候说过回来就给毕连天一个答复,但她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正常。
毕连天开了门,给萧独飞使个眼色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顺手将房门虚掩。
秋晓云坐在镜子跟前,眼睛直直地发呆,毕连天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看着镜中成双成对的人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秋晓云无言地递过手中的画像。
毕连天接过打开,有些惊喜,“咦,这是什么画?画的真象我,你画的?送我的?”
秋晓云没心情感受这种幽默,“不是你。”
毕连天一愣,“不是我?”
“是啊,虽然你和这画很象,但还有比你更象的人……” 秋晓云转过身看着他,“令尊侠名卓著,一向热心武林公益,一年里倒有大半年飘泊于江湖之中,救人解难……”
毕连天望着她幽沉的双眸,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什么意思?”
秋晓云道:“这次我去金陵,令尊不在家中,不过两淮猛龙帮和兄弟会为争航火拼,请了许多武林名宿调解,令尊也是调解人之一,我赶去扬州,有幸见了令尊一面。”
毕连天喃喃道:“他和这画像更象……”
“是啊……”秋晓云的声音仿如叹息,“听说令堂世居金陵,虽然不是名门大户,但也算书香世家,因一次采花贼事件而被令尊所救,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毕连天的母亲不是薛翠蝉,毕乘龙达到目的后,怎么可能还留着那只母老虎管束自己?
“令尊令堂成亲两年后,令堂生你时因难产而过世。”
不知道这里面毕翔宇有没有动手脚,毕竟他干的事都偷偷摸摸不光明,一个和自己不同谋的妻子,消失掉比较方便。
毕连天轻手轻脚地放下画像,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在抖,一直潜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与恐惧汹涌而起,“这张画像……画的是谁?”
“‘蔷薇’的首领,毕乘龙。”
毕连天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地褪下去,变得比画纸还苍白,“你……确定?”
秋晓云的声音苦涩无比,“我又何尝期望这是真的?”
毕连天怔怔地瞪着她,她浸在泪水中却犹如燃烧着两团烈火的眸子,心似乎被一千把刀割成了万片。
秋晓云目送他失魂落魄离去的背影,合上双眸,泪珠顺颊流下,“天意……天意不可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