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峰是黄山主峰之一。
山峰很高,直入云霄,云海中是否真有一道天梯,可以通到天上之都?
秋晓云、毕连天、萧独飞立在天都峰头。
风很烈,他们的衣袂随风飘扬,白云自他们脚下身边飘过,既有会当凌绝顶的浩气,也有飘然羽化的仙风。
东方海和龙碧水立在一旁,离他们三人不远也不近。
龙碧水望着正在凝思的秋晓云叹道:“我从前绝对连做梦也想不到晓云会成为一个侠女。”
东方海也向秋晓云望去,心中更别有一番滋味,“她掩饰得那么好,我们又怎能想到?要不是遇上东方世家遭逢大变,我们还是识不得庐山真面目。”
龙碧水道:“她身分一泄,麻烦也就跟着来了,莫有情乃天下第一的剑客,对天下万物皆无情,只钟于无情之剑,早已退隐多年,怎么忽然复出了?而且出山第一个就找上了晓云?”
“因为她是叶思秋的女儿。”
这句话不是峰上五个人中任何一个人说的。话音起时,山峰上只有他们五个人,但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儿,一个人影就立在他们眼前。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上来,又是从哪儿上来的。
来的人削瘦、苍白、面无表情,除此之外,没有一丝一毫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三个绝顶高手的眼皮底下上了山峰,却没一个人看见。
秋晓云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了眼他握在手里的剑,然后平视他的眼睛,问了句:“莫有情?”
来人答了一个字:“是。”
两个人之间,忽然涌起一股旋风。
秋晓云道:“只因为我是叶思秋晓云的女儿,你就要找我比剑?”
莫有情道:“二十年前我就想找叶思秋比剑了,但我那时正练一种新的剑法,没工夫找他,等我把那套剑法练成,他已经失踪了。”
秋晓云道:“所以你一听说我是叶思秋的女儿就跑来了,认为打败了我就等于打败了叶思秋?”
莫有情道:“不错。”
秋晓云的眼睛里忽然射出比太阳还亮、比冰雪更冷的寒光,“是谁告诉你我是叶思秋的女儿的?”
莫有情道:“难道你不是?”
秋晓云的声音如斩钉截铁:“绝对不是!”
此话一出,连毕连天和萧独飞都有些愕然,在瘦西湖别院她与落拓书生交手,不是承认自己是叶思秋的女儿了吗?但仔细一想,她的确没说过肯定的答案,只是含糊其词而已。
莫有情皱起眉,“不可能啊,这消息是封山雨亲口告诉我的,。”
“泰山掌门封山雨?”泰山不是个大门派,但在武林中却很得人尊敬,缘于他们有个个性刚直、正气凛然绝不亚于上古忠臣的掌门。封山雨武功虽然不是绝顶,但为人只认公理而无私情,正直得可称顽固,曾因独子调戏民女而打断他一条腿,导致夫人愤而带着儿子出走,至今也不理他。
“正是,他说的话如果没人信,天底下还有谁可信?”
秋晓云笑,“他是不可能骗人,但保准别人骗他啊。”
莫有情正视着她,“即使你不是叶思秋的女儿,也是一个绝顶的剑手,我这一趟走得并不冤枉。”
秋晓云道:“但我却不能和你动手。”
“为什么?”
秋晓云道:“因为我还有心事未了,即使与你决战,也会心有旁鹜,这应该不是你希望的吧?”
莫有情道:“你有什么未了之事?需时多久?”
秋晓云道:“事你不必问,只要你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一定来此地,与你决战。”
莫有情道:“一个月足够?”
秋晓云道:“一个月之后,无论事成与否,我都已尽心尽力、无愧于心。”
莫有情道:“如果我逼你现在就动手呢?”
秋晓云的声音凛冽如同将宝剑从鞘中拔出时的剑声,“那你就不是我的对手而是我的敌人,我对敌人从不讲规矩和原则,我们以五敌一,你有几分胜算?”
莫有情微微怔了下,他找人比武一向按剑客规矩,他决战邀请的也都是真正的高手,武功高到他们那样的地步,世俗的名望、声誉、浮利都已不放在眼里,剑客的骄傲与尊严才是一切,从没碰上一个绝顶的剑客耍无赖的,“看来我是非答应不可了。”
在笑容还未从秋晓云等人视线余光中消失时,他的人已经不在山峰上。
萧独飞叹息道:“好功夫!”
毕连天问秋晓云,“你有几分把握胜他?”
秋晓云面沉如水,“一分把握也没有,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上泰山找封山雨时,他还没有被人杀了灭口!”
秋晓云、萧独飞和毕连天一上泰山,就瞧见山门上挂了一副挽联,挽联的内容毫不新奇,全是一套德高名隆的俗语,但上下款却令三人愣住了。
上款是:泰山第二十八代掌门封讳山雨千古。
下款是:泰山弟子敬。
萧独飞苦笑:“好快,好狠。”
秋晓云道:“我们上去。”
毕连天道:“还有必要吗?人已经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秋晓云道:“我要去查看封山雨的尸体。”
萧独飞和毕连天都吓了一跳,毕连天道:“泰山也算是个名门大派,怎肯让一个女子检查他们掌门的遗体?”
秋晓云道:“如果是由你们两个来检查呢?”
毕连天摇摇头,“如果封山雨还未入殓,凭我的面子,泰山弟子多半不会拒绝我检查,但现在已经入殓设祭,如果我们要求开棺,对泰山一派是很侮辱的事,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
秋晓云道:“如果不是莫有情找上门,咱们对‘蔷薇’组织连半点线索也打听不到,万万不能放过。”
毕连天道:“难道你想强行开棺?”
秋晓云道:“先问问检查过封山雨尸体的人。”
检查过封山雨尸体的人有三个,他的大弟子宋乱云、师弟郑西风和武林验伤名家成黄鹤。
毕连天三年前成名,对名门大派的弟子、江湖白道的侠士们认识得不少,也见过这三个人。郑西风和宋乱云一起接待了他们,郑西风对他们歉意地道:“成先生今天早上刚走,你们见不着他了。”
毕连天一愣,“怎么走得这么快?”
郑西风道:“因为师兄死得太过突然,我才把成先生请来,但成先生说师兄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经脉断裂而亡,并非被人暗害,他家中又有急事找他,所以他不等祭过就走了。”
萧独飞道:“成先生仍然住在冷玉园?”
郑西风道:“是。”
萧独飞立刻站起来,对秋晓云道:“我去看看。”
秋晓云点点头,“小心,不要强求。”
萧独飞微微一笑,“只要他没死,我一定把他带来。”
毕连天问郑西风:“请问现在谁在守灵?”
郑西风道:“几个弟子。明天就是开祭之日,会有很多朋友来拜祭,我留他们在那儿做做准备。”
秋晓云忽然站起,沉声道:“他们不用做准备了。”
郑西风和宋乱云抬头一望,就看见到了火光!
火在正厅燃起,,宋乱云惊呼:“那……那是师父的灵堂……”他的话音还没落,秋晓云和毕连天已经不见了踪影。
秋晓云直奔灵堂,刚要扑进火里,毕连天一把扯住她,喝道:“火里有毒!”
秋晓云仔细看去,才发现被火烧到的东西都冒起一种非常亮丽的蓝色火焰,转眼那物体便成灰烬。
毕连天叹道:“封山雨的尸体只怕连骨头也剩不下了。”
秋晓云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极坏的天气一般,冷冷道:“但愿萧独飞能将成黄鹤活着带给我。”
毕连天心中一惊,顺着秋晓云的目光朝刚才做客的小厅看去,见那里也冒起火焰,被火封山雨住的厅门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他叹了口气,厅里的郑西风和宋乱云只怕也已经化成灰烬了。“郑西风和宋乱云既然对封山雨之死毫无疑心,‘蔷薇’为什么连他们也要杀呢?”
秋晓云道:“或许因为他们是封最亲近的人,‘蔷薇’怕封对他们泄露过什么,干脆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毕连天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光芒,“我们还有一个人可以问。”
毕连天在山派中最熟悉的人叫韩裁玉,是封山雨最小的徒弟,入门还不到三年,是大侠韩英宏的独子。
秋晓云很奇怪,“韩大侠的武功高出泰山派武功很多,为何不自己教儿子,反而把儿子送到泰山来?”
毕连天道:“因为夫人太过溺爱,韩大侠觉得儿子在夫人身边不能成器,所以在韩裁玉十三岁将他送到封山雨门下,严加管教。”
秋晓云心里暗想,这韩裁玉不知被母亲娇惯成什么样,居然让父亲不得不把他送到以严厉出名的封山雨门下来。等她看到韩裁玉时,登时便呆住,愣愣地盯住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这行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过大胆,但毕连天却似早已料到,在一旁微笑不语,这样的情形他看得多了。
韩裁玉长得太漂亮,比毕连天还要漂亮几分,既俊秀又腼腆,饶是这场面他已经习惯,但被秋晓云直盯着瞧,仍是令他红了脸,一点儿也不是秋晓云想象中的被惯坏的孩子。
毕连天这才笑道:“这就是韩裁玉了,好看吧?”
秋晓云微微一笑,知道毕连天是会错意,以为她被韩裁玉迷上了。
韩裁玉还没见过象秋晓云这么大胆的女孩子,当着朋友的面,眼光仍毫不掩饰地往自己脸上瞧,但与以前见惯了的惊艳与痴迷不同,那仿佛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秋晓云忽然问:“韩公子,不知令堂今年高寿?”
韩裁玉一愣,“家母今年四十有一,秋姑娘问这个做什么?”而且初次见面,怎么就这么唐突地问人家母亲的生辰呢?
秋晓云不答他的回答,微笑追问:“不知令堂的名讳怎么称呼?”
韩裁玉道:“家母姓魏,名字是上无下花。”
秋晓云一愣,脱口道:“魏无花?”
韩裁玉本来就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意,又听她直呼自己母亲的名讳,心中更是恼怒,如果不是看在毕连天的面子上,早就发作了,没好气地问:“姑娘这么关心家母,有何用意?”
秋晓云恍若未闻,仰着头仿如深思,忽然之间,脸上绽开一个微笑,喃喃道:“好,好名字。”
这四个字她说得非常温和,但毕连天却听出她话音里似乎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意味。
秋晓云把目光重新投到韩裁玉脸上,道:“令尊是一代大侠,令堂也必定出身武林世家吧?”
韩裁玉被她古怪的态度弄得反而没了怒火,呐呐道:“家母出身小康,而且世代书香,并不会武功。”
秋晓云微笑道:“是吗?能成为韩大侠的夫人,必非寻常女子,我很想见见她。”
韩裁玉道:“下个月初三是家母寿诞,姑娘如不嫌弃,请到敝府做客。”
秋晓云笑道:“好啊,我一定去,绝对会去,我哪能不去呢?”
韩裁玉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同时给了毕连天怜悯的一眼,这个姑娘的神智好象有点儿问题。
一向冷静的秋晓云说话居然这么颠三倒四,毕连天也有点儿担心起来,“晓云,你没事儿吧?”
秋晓云摇摇头,正容问韩裁玉:“韩少侠,令师突然身亡,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韩裁玉道:“我并不是很清楚,师父身亡是大师兄给师父送饭时发现的,郑师叔接到消息立刻赶去查看,然后派人去靖成黄鹤先生,在成先生没到的那几天,师父的遗体仍然停放在练功的静室里郑师叔和大师兄亲自守着,不许任何人接近,直到成先生到来,说师父是练功走火入魔,并非受人暗算,这才将师父的遗体入殓。”
毕连天道:“令师入殓时有哪些弟子在旁边?”
韩裁玉道:“郑师叔、大师兄、四师兄和七师兄。”
毕连天急忙问:“那你四师兄和七师兄呢?”
韩裁玉黯然叹息,“他们今天在灵堂里守灵,火起时我没见他们出来。”
毕连天和秋晓云都一呆,毕连天叹了口气,“他们和令师的遗体一起火化了?”
韩裁玉没说话,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毕连天又问:“令师还有什么亲近之人吗?”
韩裁玉摇摇头,“家师没有亲人,他最亲信的人就是郑师叔和大师兄。”
毕连天道:“那你郑师叔和大师兄有什么亲近之人吗?”
韩裁玉道:“郑师叔早年丧妻,无儿无女,大师兄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养大,也没有什么亲人。”
毕连天道:“宋乱云已经二十多岁,总有个把红颜知己吧?”
韩裁玉一怔,“我从没听大师兄说起过,不过……我曾在后山村的树木里瞧见过他和一个姑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