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
叹息有时表示无奈、有时表示气愤,但此时两个人的叹息却充满惊讶与赞美。
毕连天望着萧独飞,那双眸中的神光既傲岸又忧郁,既张狂又沉凝,五官虽不十分俊美,却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深刻鲜明。
萧独飞也看着毕连天,缓缓道:“人说南侠非但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全身上下,任多么挑剔的人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十个女孩子见到你,就有五对儿会动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站在一旁的东方海忽然觉得萧独飞和毕连天很象,同样的高贵而又寂寞,因为天下间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做他们的对手。
萧独飞慢慢地站起,慢慢地走下亭子,站在毕连天对面。
东方海的手心里沁出冷汗,只觉附近的空气忽然变得干燥,耳朵也再听不到四周的声息,就连瀑布的轰鸣都似已消失。太阳暖暖地照着,轻风温柔地吹着,但他却觉得风冷厉如刀,萧独飞与毕连天虽未出剑,但发出的剑气竟使阳光都失去了温暖!
他知道,这两个人中必定有一个要倒下去,用鲜血染红另一个人的剑锋!
“叮咚”一声琴弦颤音,似乎在一个极寂静极空荡的屋子里摔破了一个玉瓶,响声钉子般敲进了萧独飞和毕连天耳中。
两个人身子一震,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漫天的剑气立刻消失无踪。
太阳暖暖地照着,轻风温柔地吹着,瀑布跌落深潭,发生轰隆隆的响声。
东方海抬眼望向亭中,望着那个以琴音消弥剑气的人——秋晓云。
秋晓云很自然地站在那里,自然得如同秋日睛空上浮游的白云,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让人看不顺眼的地方。
萧独飞道:“南侠与东方世家的少主联袂而来,不知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二位,要二位联手来杀我?”
毕连天一扬眉,“哦?我身上的杀气很重吗?”
萧独飞道:“杀气不重,但剑气太厉了,你的武功纵然可以将杀气收敛,但如果不是怀有杀心,剑气怎么如此冷厉?而那位东方公子身上的杀气也太盛了些。”
东方海恨恨道:“我只恨自己没本事杀得了你!”
萧独飞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东方海厉声道:“因为我父亲死了!”
萧独飞吃了一惊,“令尊没赶上解药送达?”
东方海冷冷道:“家父是被人截杀于途中,如果不是晓云及时赶到,我和毕兄也已经上了黄泉路,这都是拜你那‘雾灵迷魂’所赐。”
萧独飞默然,叹息道:“你来这里,是想逼我说邮那个人是谁,我若不说,你就要杀我,是不是?”
东方海的声音如利冰切雪,“是!”
萧独飞的目光扫过毕连天和东方海,缓缓道:“你们两个如果联手,我一定抵挡不住,但我却知道,你们不是那种人。”
东方海哼了一声没说话。
萧独飞道:“但如果单打独斗,你们谁也杀不了我。”
毕连天承认:“不错,即使是我与你动手,你死了,我的伤也绝对轻不了。”
萧独飞道:“你当然不会这么冲动。”
毕连天也承认:“我当然绝对不会做这么不计后果的事。”
萧独飞道:“那么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毕连天摇摇头,“不,我们不走。”他的目光锐利如剑,盯着萧独飞,“你如果不肯说出那个人是谁,我和东方海就只好联手杀了你,你死了,那个人一定会出头。”
萧独飞吃了一惊,“你真要这么做?”
“不错!”毕连天的脸色郑重而严肃,看得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这种围殴而致人于死之事不仅有违武林规矩,更是没道义、下三滥的做法,所以你死之后,我一定向武林公布此事,再也不敢担当一个‘侠’字。”
萧独飞的脸色终于变了。
毕连天道:“我最后再问一次,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独飞决然道:“没有!”
东方海的眼里迸出寒光,手慢慢握上剑柄。
秋晓云忽然道:“等一等。你们无需杀他,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三个正虎视眈眈的男人全吃了一惊,萧独飞向她投去疑问的目光。
秋晓云微微一笑,“萧宫主,雾灵宫里知道这件事的又不止你一个人,你不说,不一定别人也和你一般守口如瓶。”
萧独飞冷哼一声,“她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秋晓云叹道:“萧宫主,你虽然身在芙蓉国里,却太不了解女人了,那些女孩子巴不得借我之手杀掉那个女人,怎肯替她隐瞒?”
毕连天和东方海都一愣,“那人是个女人?”
秋晓云道:“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叫纪凤姑。”
纪凤姑?毕连天和东方海看了彼此一眼,眼睛里都透露出同样的信息:他们谁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萧独飞愣了半天,忽然道:“如果你们打算去找她,我得提醒你们一声,她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东方海有些难以置信,“她的武功比你还高?”
萧独飞苦笑,“我若能胜得过她,又怎么会被她挟制到现在?”
秋晓云道:“宫主因何事被她挟制?”
萧独飞道:“这是我的私事。”
秋晓云笑道:“宫主既然不想说,我们也不勉强,既然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此告辞了。”
萧独飞急忙道:“等等!”
已经走过他身边的秋晓云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萧独飞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分外复杂,叹息道:“没什么,多保重。”
秋晓云白皙的脸上微带红晕,对他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毕连天、东方海和秋晓云赶回东方世家,远远望见东方世家时都不禁大吃一惊。那座宏伟的庄院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瓦砾!
秋晓云的脸色变得比东方海还要惨白,纵马直冲过去,毕连天紧跟在她身后,一直冲到废墟里,在一个地方停住。
这里本该是帐房,但帐房已经不见,别的屋子至少还剩下点儿断壁残垣,屋里烧不掉的东西还在,而这个地方却是被人彻彻底底地拆掉搬走了,应该是屋子的地方干干净净,一点儿剩下的东西也没有。
秋晓云跳下马,在已经不存在的帐房前呆立了老半天,突然扭头就往侧院跑,毕连天急忙跟上,心里已经猜出她要去的必定是她的家。
侧院中有一处小院子的遭遇比帐房还惨,整个院子都被挖了个遍,连栽花的花盆都被砸得稀烂。
毕连天皱眉道:“掘地三尺,这些人好象在找什么东西。”
秋晓云似乎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这一片狼藉,喃喃道:“果然还是找来了……”
她清秀的眉皱得紧紧的,象一幅揉皱了的山水,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脸上,这张并不怎么漂亮的脸上充满了苦思与烦恼。毕连天望着这张脸出起神儿来。这个仿佛平凡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呢?
桑川堡离东方世家百余里,桑川堡的主人桑向迁有个女儿叫桑素文,桑素文的未婚夫司马华是丐帮帮主汪渊的弟子,也是吴青的朋友,而且是从穿开档裤时就在一起的朋友。
吴青此刻就坐在桑川堡的一个房间里,左一杯、右一杯地喝酒,司马华坐在他对面,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酒壶很快空了,司马华从屋角搬起一个酒坛放到桌子上。
吴青抬起头瞪着司马华,突然问:“你为什么不骂我?”
司马华淡淡地道:“我为何要骂你?”
吴青道:“因为我去杀东方一剑。”
司马华道:“既然知道不对,又为何要去做?”
吴青道:“因为我不想害你。”
司马华一怔,“害我?”
吴青叹了口气,“这些年咱们来往的书信全被人偷了。”
司马华吃了一惊,“有谁能从你那里偷到东西?”
吴青叹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东方一剑不死,那些信就会被送到很多人手里。”
司马华却笑了,“我如果在乎这个,拜师时就和你绝交了。”
吴青沉声道:“可我在乎,你是很有希望成为丐帮帮主的。”
司马华微微一笑,拿起吴青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道:“我喝了你的酒,你心不心疼?”
吴青道:“一点点酒算得什么,何况这酒本来就是你请我的。”
司马华道:“这酒本不属于你,你却有可能喝到它,但又失去了,可你并不在乎。”他望着吴青,温和地笑着,“我对丐帮帮主之位,就和你对这杯酒一样。”
吴青道:“但那是丐帮帮主之位,不是一杯酒!”
司马华耸耸肩,“在我眼里,它和这杯酒也没多大差别。”
吴青默然良久,道:“那嫂子呢?”
一个秀丽女子推门而入,笑道:“我要嫁的是他,又不是那张破椅子。”
吴青连忙站了起来,“嫂子,我……”
桑素文截断他的话,“你是不是觉得很对不起我们?”
吴青道:“是。”
桑素文道:“那如果我让你为我们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你去不去?”
吴青毫不犹豫,“当然去!”
桑素文道:“对面房间里有几个人在等你,他们会告诉你做什么。”
吴青推开对面的房门,一见屋里的人就愣住了,屋里有四个人,是他万万也想不到的。
毕连天、东方海、秋晓云还有龙碧水。
吴青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桑川堡与东方世家挨得虽近,但桑向迁和东方一剑平时不怎么看得对眼,来往并不多。
龙碧水道:“我两天前来到这里,本不是来找你,而是因为东方世家被烧,我带着老爷的灵柩,实在无处可去,只得到这里来求助。”
毕连天道:“我们是看到龙姑娘在东方世家门柱上的留字找来的,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在这里,还和司马华是朋友。”
吴青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毕连天道:“对方既然雇你来杀东方前辈,你一定和对方有过接触,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忙找人。”
吴青苦笑,“我又何尝不想找到这个威胁我和华哥的人?可惜他们找我时,都戴着面具。”
毕连天道:“江湖中见过你的人并不多,知道你行踪的人更少,他们是怎么找着你的?”
吴青道:“我有一个朋友,一直是他替我安排。但当我接下这桩生意后,出门瞧见了他的尸体。”
死人是口风最紧的,毕连天叹了口气,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为今之计,只能先查书信是如何丢的了。”
吴青叹了口气,“我已经竭尽心力,就是想不通是如何丢的,对方什么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秋晓云笑了笑,“也许我们的运气比你好。”
毕连天起身道:“咱们分头行动。吴兄,我与秋姑娘和你一起去你放信的地方,再查探查探,东方兄弟和龙姑娘就留在这里,也许对方还会到东方世家做什么动作。”
秋晓云摇摇头,“毕公子最好还是回家一趟。如果对方将书信散发,一定会送到武林中声望很高的人物手里,令尊乃当世大侠,交游之人无一不是声名远播之士,如果真有书信外泄,就要烦劳你查一查了。如果我查到什么,可以去你家找你。”
毕连天想想也有理,点头同意了,道:“那我如果查到什么,又怎么通知你呢?”
吴青忽然一笑,“我家也住在金陵,只不过贵府在城南,我住城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