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晓云来到毕府门口,问守门人:“你家公子呢?”
守门的是个老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看得秋晓云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儿。
老头看完后,有些瞧不起似地又把眼皮耷拉下来,“我家公子出门了,你等半个月以后再来吧?”
秋晓云一愣,“他去哪儿了?”
守门老头把老眼一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秋晓云又一愣,“我有急事找他。”
守门老头哼了一声,道:“我从小看着少爷长大,从他十三岁起就有好些女孩子来找他了,象你说的这种话我不知道听过几万、几十万遍,你骗不了我。”
秋晓云又好气又好笑,“我叫秋晓云,你家少爷出门时有没有向你提过?”
守门老头一翻白眼,道:“他不知对我提起过多少女孩子的名字,我记不清了。”
秋晓云把脸一沉,冷声道:“你真记不清了?”
守门老头愣了愣,但仍然道:“记不得。”
恍然间,似有一阵轻风吹过。
守门老头忽然觉得下巴有点儿不对劲,伸手一摸,颔下长须随手而落,嘴唇上的两撇长胡子却没一根掉下来。
秋晓云冷冷道:“毕连天和我有约,绝不可能出门前不嘱咐你,你如果误了事,不用我出手,你家公子自己就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现在,你还记不记得?”
守门老头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少爷嘱咐过我,如果秋晓云姑娘来了,一定要通知他。”
秋晓云道:“现在他人呢?”
守门老头道:“昨天刚回来就被慕容家的三小姐请走了。”
秋晓云微微一笑,“你不肯把你家公子的下落告诉我,只怕是受了这位三小姐的嘱托吧?”
守门老头一愣,秋晓云已经飘然而去。忽然间,他的眼前似乎下了一场白雨,伸手一摸,才发觉双眉也已经被削掉,直到现在才落下来,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慕容世家在金陵算是大族,气派比毕家要大得多,看门的五个人全是健壮大汉。
秋晓云到了门前,先问:“毕连天在不在里面?”
看门的人全都以很奇怪的眼光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一个人问:“你是谁?找毕公子干什么?”
秋晓云一听这话,就知道毕连天在这里了,“我叫秋晓云,找他有急事。”
那几个家丁同时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先前说话的那个人道:“毕公子正和我家三小姐说话,不会出来见你的,你还是赶快走吧。”
秋晓云微微一笑,心知和这些人再罗嗦下去也罗嗦不出什么来,深吸一口气,悠然呼唤:“毕连天……”
看门的五个人并没觉得声音有多大,但慕容世家里每个人都听见了这声悠长的呼唤!
正和慕容雪下棋的毕连天立刻丢下棋子冲了出去!
看门的正和秋晓云说:“你喊毕公子也听不见,等也没用,还是回去吧……”却突然瞧见毕连天象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在眼前,登时吓了一跳。
毕连天问秋晓云:“查出什么了?”
秋晓云摇摇头,“司马华出事了。”
这时慕容府里已经有人出来查看,第一个冲出门的是个长得十分漂亮、打扮也十分漂亮的少女,一出来就冲到秋晓云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怒冲冲地问:“你是什么人?”
秋晓云猜她一定就是慕容三小姐,微微一笑道:“我叫秋晓云。”
一个苍老、缓慢却充满威严的声音道:“秋姑娘好强劲的内力,好精纯的‘千里传音’!”
秋晓云转眼望去,见一个老人正朝自己缓步走来,“老夫慕容尧,不知守门的下人哪里得罪了姑娘,以致于姑娘在老夫家门口用这种方式叫人?”
秋晓云自知自己的行为很可能被人认为是挑衅,歉然道:“只因事情紧急,贵府的仆人又不通禀,晚辈又不好硬闯,只能用此下策,请前辈见谅。”
这时慕容世家陆续出来不少人,慕容尧冷笑一声,“不好硬闯?意思是如果硬闯也闯得了了?”
秋晓云叹了口气,心知这事不容易善了,越是历史悠久的名门世家越是好面子。她从怀里取出一样方方正正的小牌子,握在手心向慕容尧一照后随即收起,除了慕容尧之外没人看清它是什么样子,“晚辈自知莽撞,请前辈看在此令主人的面子上,小事化了好不好?”
慕容尧的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十分古怪的表情,然后做了一件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的事。他向秋晓云深施一揖,“请代问先生安好。”
秋晓云颔首,“我会的。”
慕容尧回身向闻声而出的慕容世家的子弟们挥挥手,“都回去吧。”然后拉上兀自磨磨蹭蹭不甘心就这样回去的女儿走进家门。
毕连天与别人一样对秋晓云拿出来的那样东西感到好奇,但秋晓云既然不说,他也不多问什么,在听完秋晓云述说完与吴青回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后问:“你怎么会为了怕欠吴青的人情而愿意送那八个人一套绝世秘笈?”
秋晓云淡然一笑,“怎么可能?我只是想试探一个人罢了。你知不知道我掠进小巷时用的是什么身法?”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秋晓云道:“‘天涯咫尺’外加‘柳絮轻风’。”
毕连天吃了一惊,“‘柳絮轻风’?听说这门功夫如果练好了,不要说运用轻功的时候,就算平时举动都不会有一丝声响泄露。”
秋晓云道:“一点儿也不错,我敢说天底下轻功比我强的人绝对超不过十个人。”
毕连天一笑。
秋晓云眉稍一挑,“你不信?”
毕连天道:“我信,天下有此绝技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秋晓云道:“所以我很奇怪,有我这样轻功的人不多,对方组织里如果有这样的人身份地位也一定很高,犯不着为要挟吴青这种事情当小偷。”
毕连天接着道:“但若是轻功不及你的人,夫子一定能听出来,因为他连你施展轻功时的声音都听得出。这个夫子到底是什么人?”
秋晓云沉声道:“书夫子。”
毕连天失声道:“秦惊书?”
秋晓云叹道:“秦惊书早年是江湖第一轻功高手,自从比轻功时输给了大侠叶思秋后就一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我如果不是认出他拦截我时的身法是他独有的‘一叶飘游’,还真不敢相信一向富贵安乐惯了的秦惊书竟然会在陋巷中过着淡泊简朴的日子。”
毕连天道:“另外那七个人你都认识吗?”
秋晓云道:“都认识,但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都是早年□□上的大豪,有很多仇人,说不定其中就有你的亲人或朋友,所以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毕连天沉默了很久,才道:“他们既然久已隐退,你是怎么能认出他们的?”
秋晓云微微一笑,“你真正想问的是我的来历吧?”
毕连天的心思被她说破,只得叹道:“我既然已经认你为友,付以信任,按理就不该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我实在太好奇。”
在黄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只是个普普通通、也许比平常人特别一点、但对于见多识广的他来说却毫无出众之处的人,可是自从东方世家出事后,她的整个人就变了,象宝剑从鞘中拔出、象蒙尘的良玉经过洗濯,全身都带着逼人的光华!
一个平常人不可能突然变得卓越,只因为她本就是个卓越的人,却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光华。她为什么要隐藏?又为什么不继续隐藏了呢?她和东方世家究竟有什么关系,连身为少主的东方海都不知道?
秋晓云道:“我现在最想知道却是秦惊书当年颇有侠声,而且据说嫉恶如仇,最痛恨□□上的人,怎么会和这些□□巨擘认识?而且当邻居一当就是十几年?”
毕连天点点头,这件事的确奇怪。
秋晓云继续道:“更奇怪的是,我和吴青去他家,秦惊书竟然暗中跟去偷听。”
毕连天道:“你告诉吴青没有?”
秋晓云反问:“无凭无据,他是相信秦惊书还是相信我?”
毕连天怔了怔,苦笑,“相信秦惊书。所以你才设这么个圈套,用轻功秘笈引诱秦惊书上当?”
秋晓云叹道:“吴青从小就和秦惊书在一起,绝不会对秦惊书生疑,如果知道我对秦惊书有疑心,一定会对咱们更不信任,只有让他亲眼看见秦惊书的所做所为他才会相信。”
青峰岭之会江湖上已经人人尽知,但能上青峰岭的人却不多。上青峰岭要经过十八道关卡,没有丐帮的请柬任何人也休想上去!
除了与丐帮关系亲厚的江湖头面人物外,只有三个人有请柬。吴青、桑向迁与桑素文。
桑向迁父女到得最早,脸色很不好看,任谁来了都不理睬,即使对司马华也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吴青到得最晚,脸色却很平静,举止从容完全一副任何事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情。
明月已升起,草地上摆着桌椅,桌子上燃着巨烛,五十多个人,大都是丐帮有身份的人和一些宾客,都默默地坐着,司马华无论帮里帮外人缘都很好,现在蒙上了杀师的嫌疑,又坐实了与杀手结义的罪名,大家心情的沉重可想而知。
吴青忽然冷冷道:“丐帮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要让我们一直坐到天亮吗?”
他说话很不客气,主持青峰岭之会的丐帮副帮主钟离强也不生气,“当然不是,只因为还有一个客人没到。”
吴青一挑眉,“哦?不知是谁这么重要,居然有这么大的气派?”
钟离强淡淡地道:“是本帮前一辈的长老,是如今本帮中仅存的一位长老,他虽然久已不问世事,但本帮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就不得不请这位前辈出来主持公道了。”
桑素文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开口:“钟离帮主说的是不是司徒明月?”
钟离强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桑素文笑起来,只不过笑得并不友好,“这次大会是你发起的,你当然要请个气味相投的所谓武林名宿镇住场面,可惜司徒明月是犯了帮规被贬斥出丐帮的长老,有没有资格处理未来的帮主还有待考虑。”
司马华的脸色在听到司徒明月的名字就已经变了,大怒道:“钟离强!我虽然答应你在此次大会上将我与吴青之间的关系解释清楚,并且在未查明师父被刺真相之前听你安排,但你竟然将叛帮的司徒明月找来!月光剑法需在月白风清的夜晚才能领悟剑法精义,也只有在明月如轮下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今夜青峰岭月明风清,钟离强!原来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打算万一大会结果不如你所愿,就让他用月光剑法杀了我?”
钟离强还未答话,吴青霍然立起,目光盯住一个方向,“出来!”
“好耳力!”一个人自吴青所看的方向暗处走出,容颜已老,但身躯仍如剑一般笔直。剑,在手上,无鞘,发着月一般的清辉。
吴青的目光遇到这柄剑,瞳孔骤然收缩,“月光剑?”
“正是!”
“你就是司徒明月?”
那人笑了,“何须多问?”
吴青冷冷道:“我杀人之前,不论知不知道对方是谁,都要照例问一问。”
司徒明月道:“听说你的剑法很厉害,我看得出,他们没说错。”顿了顿,他凝视吴青,缓缓道,“只可惜你遇上了今天这样一个夜晚,遇上了我这样一个人、一把剑!”
吴青的掌心忽然沁出冷汗。司徒明月成名在三十年前,不知道多少高手死在他剑下,过了三十年,他的剑法必定更炉火纯青、更不容易抵挡。
——何况,今夜又是这样一个夜晚!
桑向迁忽然道:“错了,司徒明月,今夜败的一定是你。”
司徒明月失笑,“我已经有好几十年没听过这种话了。”
桑向迁道:“剑法的气势与精神虽然有时需要借外物才能领悟,但并非绝对。‘剑’,应该深植心中,不随外物迁移,外物常变,如果心随物转,则花开花谢、月圆月缺,此心哪得安宁?心神不宁,又怎能使出最好的剑法?受外物影响的剑法即使是好剑法,也决不是绝世的剑法,绝世的剑法能改变万物,让外物随剑而变,而不是被外物所左右。一个真正的剑客要做剑的主人,而不能做剑的奴隶。”
司徒明月冷笑道:“你深得剑道精义,可惜在这样的月色中、在我的剑下,你说什么都救不了吴青的命。”
桑向迁一笑,“世间没有绝对的事,天意更是难测,在你们交手之时,只要有一片乌云遮住月光,只要遮住一刹那,你就必死无疑。因为吴青是当今最优秀的杀手,一刹那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司徒明月大笑起来,“你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我在青峰岭住了三十年,而且熟知天文,知道今晚绝无半片浮云,决不会有那一刹那的失误。”
桑向迁微笑,“一个人笑声越大,说明他心里越忐忑不安,你真能这样肯定吗?”
司徒明月掌心里沁出冷汗。此刻天空没有乌云,他的心中却有了阴影。
司马华的眼睛里发出了光,司徒明月的信心已经动摇,他的剑法必定会受到影响!
PS:偶是个懒人,所以现在才敲完这一章的三分之一,大家不要怪我,我以后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