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
“玲珑!”
我吓了一跳,慌忙答道:“是,小姐!”
“你再想什么呀,魂不守舍的。”秀英小姐大概已经叫了我多次,显得已有些不耐烦。
“没什么!”我低着头说,继续抚琴。
“专心一点,明天就要在‘望月楼’弹琴了!”秀英小姐坐在旁边,吃着葡萄,带着责备的语气说,“到时候,可不要让我出丑。”
“望月楼”!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竟出现了海笙的脸,我禁不住一笑,拔动琴弦,吟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①
“你怎么停了,很好听呀。”秀英小姐好像听得很享受。
“就唱这么多行了,再唱下去,我怕你记不住。”我故意正色道。
“你……”秀英小姐瞪了我一眼,无奈道:“你把词给我写下来,然后,把我的房间收拾干净。”
“是,小姐。”
我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听着小姐背词:
“春江潮水连升平……”
“不对,小姐,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我指点道。
“哦,”秀英小姐应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秋波千万里……”
“不对,小姐,‘滟滟随波千万里’。”
“哦,滟滟随波千万里,是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霖;……”
“小姐,又错了,是‘月照花林皆似霰’才对。”我再纠正道。
“哎呀,这词很难念呀,玲珑,换首简单的,好不好!”秀英小姐噘起了嘴。
“要嘛,你就专心念,不然,你明天出丑,可不要怪玲珑。”我一本正经地说。
“好,念就念嘛。”
每次,秀英小姐要我教她新词时,会对我敢怒不敢言,虽然,她总会想一些招使唤我,比如,提水给她沐浴呀,扫地收拾房间呀,什么的,本来,这些粗重活,是不用我干的,可是,她毕竟是小姐,让一个丫鬟这样指点着,她的面子下不来,可是,她又不得不让我指点,如果,她不好好地背词,如何在人前展露她‘琴仙’的风采?
我不与她计较,只觉得她有些可怜。
我蹲下来擦桌脚发现在靠墙边有块发亮的东西,我拾起来,是半块玉佩。
“小姐,有块玉佩!”我喊道。
“我看看,”秀英小姐走过来。“咦,是这半块玉佩,玲珑,恭喜你,你终于找到这玉佩了。”她一脸的喜色。
“小姐,你是说,这半块玉佩是我的?”我问。
“是啊,我记得,你一进我们家,就戴着这玉佩,拿它当宝似的,前些年,不见了,你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真的吗?”我不信任地问。
“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这半块玉佩是硬生生地掰成两半的,说不定,关系你的身世也未可知。”她将玉佩塞进我兜里,“快把它收起来,别再丢了。”
傍晚,我去了“望月楼”,因为秀英小姐对明日的人前显艺很是紧张,她又不方便出面,要我再到“望月楼”去看看还有何不妥。
这条街道,已经走过无数次,但今日,我觉得特别的长,总也走不到头,心里感觉沉甸甸的,被那半块玉佩压得喘不过气来。
“天瑶……”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一个男子嘶喊声:“天瑶……天瑶……”
那声音,有种莫名的穿透力,我一惊,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只看见旁边的街道飞快地跑过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后面追着个中年仆人,边跑边喊:
“公子爷,您慢着点,杜众这身子骨,可追不上您……”
听这口音,好像是外地人。
“杜众,追不上我,你就先回客栈,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那声音抑制不住兴奋地叫,“不,是真的,是真的看到她了……”声音渐渐远了。
好像是在找人吧,我想。这金城的街道错综复杂,看到,也不一定追得到,我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朝前走。
不一会儿,我再一次听到身后传来了那个名字:
“天瑶小姐……天瑶小姐……”
然后,有人忽然抓住我的手,是那叫杜众的人。
“天瑶小姐……天瑶小姐……真的是你……”
他的手越握越紧,抓得我好生疼痛,而且,在这已蒙夜色的街上,行人渐少,被这样一个陌生男人拉着,让我有点害怕。
“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本能地抽出我的手。
“天瑶小姐……你不认得老奴了么?……天瑶小姐……老奴是杜众呀……”他一脸焦急,死死地抓住我不放手。
我更加的害怕,再也容不下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我终于挣脱了他,慌忙逃开。
仍听见那声音在身后回旋:
“天瑶小姐……天瑶小姐……你别跑,我们公子爷,为了找你,已经寻遍了大江南北了……”
①引自张若虚《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