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目看了太子一会,神情若有所思,却也没做什么特别表示,只是又问李越:“李越,你也来说说。”
李越沉吟一下,心下计较:“他虽是琦歌的哥哥,可我是朝廷大臣的儿子,自然先要忠于皇帝。国事当头,我也不能回护,只能直抒己见了。”当下歉然看了看琦歌,字斟句酌地说:“依小臣所见,林督军主动提出北上征讨亲哥哥,若不是为了向皇帝表白自己的忠诚,就是想北上与林琛合兵一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到底是不是好意,其实难说得很。”
此言一出,太子也微微变色,脱口道:“是啊,林督军这小子贼得很,别是在玩什么花样吧?”他到底年幼,有什么想法,还是脱口而出了。
琦歌一震,心头大叫道:“不——奇峰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是最忠诚的大臣啊!人人都冤枉他的用心,李哥哥,为什么连你也要这么说他?”她心下悲愤激切,拼命低着头忍耐,免得一出口就要为林督军辩解,反而坏了大事。
皇帝神情微动,缓缓道:“李越,难得你小小年纪,见识颇有独到之处。方卿家,以卿之意,认为李越之见如何?”
方一羽心明如镜,自然看见了琦歌的隐隐不安,暗生怜惜。他想了一想,沉吟道:“启奏皇上,太子与李公子的见解,确有道理。不过,微臣尚有愚见。”
皇帝颇感兴趣,道:“卿家且说。”
方一羽道:“林督军若要造反,与其北上合兵,不如和林琛南北夹击,互为呼应。如此一来,战线拖长,物资运力均无法兼顾,可令朝廷难顾首尾,大收奇效。所以,朝廷若放林督军于北方,无异于北门大开,自然万万不可;可现在放在南方拥重兵打海盗,其实也有隐患。一旦林家兄弟伙同造反,势必震慑龙庭。”
皇帝眼中斗然神采大盛,不知不觉走前一步,喃喃道:“嗯,方卿家接着说。”
方一羽道:“这一点,想必以皇上之明,早已洞察于心,只是南方海盗猖獗,若无此等神将,也难以坐镇东南,所以只能忍耐。那林督军是当代良将,对天下大势自然也心头有数,他要造反,自然会选择最有利的方式,不会舍易求难。最好的方法应是就地造反,而非劳师远征。”
太子、李越听了方一羽的议论,都是心下大骇,只觉这温文尔雅的方师傅,断事之明,简直可怕之极!这番话他们从没想到,可方一羽一说,二人不得不连连点头。
琦歌低头静静听着,心头震动,也是暗生佩服之意:“师傅对天下大事,才真的是烂熟于心。他表面上很迂腐无能,骨子里却越来越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只是他这一说,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呢?”
皇帝双目微眯,看了方一羽一会,似笑非笑道:“哦?”
方一羽正色道:“以臣之见,林督军提出北伐之议,目的有三,一则借此表白对朝廷的忠诚,甚至不惜大义灭亲。二则想借北伐之机,杀入北国救父。三则亦有试探之意,打算看看朝廷虚实。若朝廷反应不力,只怕林督军真的造反也难说了。但目前看来,此人尚无反志。”
皇帝目光炯炯,默然看了方一羽一会,慢慢道:“好,方卿家,你且说朝廷如何反应方为得力?”
方一羽一笑,拱手道:“皇上圣明,已化风波为无形,何需微臣多嘴。”
皇帝淡淡道:“若朕就要你多嘴呢?”
方一羽悄悄瞄了瞄琦歌,但见她面色苍白如雪,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心头叹一口气,暗想:“可怜的琦歌,我的话是让你害怕了吗?但我不会害你,自然也不会害你的哥哥。唉,可惜你不肯信我。”当下沉声道:“臣以为,应嘉奖林督军为国分忧的忠心,厚赐金银美人,但因南方海盗猖獗,还需借林督军之力镇守赤锁关。不过,以林督军的雄武,镇守赤锁也无须如此多的兵力,可将目前赤锁关三万兵马抽调一半,另指良将,练兵以备北伐。”
皇帝凝视了方一羽一会,忽然叹息一声:“方府有卿家这等人物,也堪足自豪了。但愿方卿家多多为国效力,当可光耀方氏一门。”
琦歌静静听着,一块石头落地,知道皇帝定是已如此处理,所以才神情轻松。她暗自叹息一声:“这分明是借机削弱哥哥的兵权了。可也胜过被父皇疑忌,怕有杀身之祸。方师傅……果然很厉害。他断事之明,竟可与父皇相比。只是,他如此韬光隐晦的人,今日会大发议论,却是为何?”却想不透了。
方一羽被皇帝看得暗暗苦笑,只好道:“蒙皇上如此厚意,微臣不胜惭愧,敢不效犬马之劳、丹臣以报。”知道这次自己忽然一鸣惊人,只怕被皇帝盯上了,心下道:“皇上虽处理了林奇峰的奏本,其实心头还是疑心于他。琦歌,若非为你哥哥说脱皇帝疑心,我何苦出这个风头。可惜你不会明白。”
李越听得又是佩服又是吃惊,他多少看出方一羽对琦歌大非寻常,却没料到这个对头如此可怕,不由得心下惕然。